张兰兰当天晚上就把轮椅的图纸画好了,待刘景回家,吃过饭便递给他。
刘景瞧了,啧啧称奇,道:“兰妹心思就是巧,将轮子安在椅子上,推动着就能走,而且轮子上另有一圈木圈儿,自个坐着就能转动轮子到处行走,真真是巧!”
张兰兰嘿嘿一笑,这并不是她的发明,不过是照抄后世罢了,饶过这话题,抱着刘景的胳膊,道:“你速速给夫子做个,我听秀秀说,夫子身子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了,自个想出门晒个太阳都得让人扶着,有了这轮椅,夫子行动便能方便许多。”
刘景点头,将图纸仔细收着,第二天一大早就上铺子里寻木料。
给章夫子做的东西,自然是要最好的木料,刘景亲手做。伙计们只知道老板是木匠出身,今个亲眼瞧见老板做活,手头闲着的伙计都过来围着瞧。
一大堆木料堆着,起初看不出什么形状。有好事的伙计瞧见旁边桌上放着的轮椅设计图,纷纷围过来看。
“这椅子看着真神!”伙计们哪见过这种东西,“你瞧,还长两个轮子。”
“这画的也太像了吧!跟真的一样!”
刘景嘿嘿一笑,道:“我媳妇随手画的。”
“随手画的都能跟真的一样!?”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家老板娘是那什么有名的牡丹大师,但是谁也没瞧见过她的画,如今见这椅子画的这般传神,还是随手随便画的,各个都服了。
瞧了会热闹,伙计们干活去了,刘景从早一直忙到晚,足足忙活了五天,终于将轮椅做好了。
每一处都精心的打磨过,然后上油漆,做的异常精致,还专门在座椅靠背后头做了雕花,连扶手都精雕细琢过。
将轮椅晒了两三日,散了油漆味儿,刘景叫伙计将轮椅装上送货的马车,拉回家。
家人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刘恬围着轮椅转了几圈,好奇的爬上去坐着,叫她娘推着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乐的拍手直笑。
当天,轮椅就被送到了私塾。
夫子正睡着呢,章凌在房中守着读书,刘秀悄悄叫他出门来。章凌走到院子,见刘家人来了大半,他们前面是个长轮子的椅子。
“凌哥哥,你坐坐试试。”刘秀推着章凌坐在轮椅上,轮椅上垫着软垫,坐着十分舒服,而后刘秀在后头轻轻一推,章凌感觉整个椅子带着自己往前动了起来,不禁惊呼了一声。
“哈哈。”刘秀笑道,“别怕,摔不着你,可稳了。”
椅子一动,章凌立刻知道这是送给他爷爷的。
“法子是我娘想的,椅子是我爹做的,上头的垫子是我做的。”刘秀歪着头,笑嘻嘻道,“往后爷爷想往哪去,自己就能去了。”
“师父,师公,秀秀……”章凌看着眼前的众人,又瞧那轮椅,眼眶湿漉漉的,差点就哭出来。
“行了,好孩子,把椅子推进去吧。”张兰兰摸了摸章凌的头,“瞧你累的,都瘦了一圈。”
刘家人送了轮子便走了,刘秀忙着回去做晚饭,也跟着走了。章凌将椅子推进屋,看见祖父已经醒了,靠在床边发呆。
“爷爷,您瞧,师父师公给您做的椅子。”章凌推着轮椅走过去。
章夫子上上下下将那轮子打量一番,觉得甚为有趣,道:“这东西瞧着巧,是谁想的?”
章凌一边扶着祖父坐上轮椅,一边道:“图纸是师父设计的,椅子是师公做的,上头的软垫是秀秀做的。”
章夫子坐在轮椅上,身子扭了扭,手搭在扶手上,忽然发现轮子外头有一圈扶手,用手抓着稍微一动,椅子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章夫子顿时觉得这椅子还挺有意思,也不叫章凌推,自己摇着轮椅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笑道:“这是个好东西,有意思!你师父师公有心了,回头替我谢谢他们。”
自从章夫子生病行动不便之后,连出房间到外头走走都得叫人搀扶。章夫子素来是体恤人的,不好总叫孩子们扶着自己出去转,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在房中闷着,除了跟刘秀聊天解闷,平日里其实闷的慌。有了这轮椅便不一样了,他自己就能摇着轮椅在私塾里到处走。
“凌儿,陪我去院子走走。”章夫子迫不及待的试用他的新椅子,叫上章凌上院子,自己想去哪就去哪,顿时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心情好了一大截。
章凌显然也感受到祖父情绪的变化,见他颇有精神的到处逛,十分高兴。
“给你二叔的信里头也写上这轮椅。”章夫子道,“我估摸着我这轮椅是独一份的,别处都没有,叫他也长长见识。”
这年头没有高楼大厦,私塾里大多都是平地,有台阶的地方便由章凌推着上下,唯独门槛不好过。
反正如今私塾里其余学生都遣散了,除了刘家叔侄俩之外就只剩小厮厨娘之类,章凌便趁着章夫子回房休息,带着小厮将家里门槛全部拆了,又寻了工人用小石头填了那些台阶,全部铺成斜坡,这样一来,章夫子自己就能在家中来去自如。
能随时出来转转,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章夫子心情好了,病也好了不少。章凌极高兴,提了厚礼上师父家道谢。张兰兰收了礼,又从屋子里抬出好些物件,说都是给夫子准备的。
什么中间挖了个洞下头可以放恭桶的椅子啦,什么一根长粗线两头一边是铃铛一边是把手的玩意啦,什么一整套木制的碗筷之类。
“这椅子下头放着恭桶,给夫子放在房里用,上茅房便不用人扶着了;这铃铛你绑到你房里,另一头的把手放在夫子床头,万一晚上夫子有情况寻你,一拉把手铃铛就响了;秀秀说夫子手上没劲,拿着瓷碗容易打碎伤着手,你师公做了套木头的,又轻又耐摔……”
张兰兰絮絮叨叨的介绍这些东西的用途,章凌看着东西,虽然都是小玩意不多值钱,可件件都花了心思,都是为了让祖父过的更舒服。
章凌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兰兰见他傻呆呆的站着,招呼自家人帮着把东西往私塾送。
章夫子一瞧孙子回来了,还带着好多东西。
“小子,我叫你去送礼,你怎么拿了人家这么多东西。”章夫子瞧着孙儿一脸呆傻,摇着轮椅上去打趣他。
“嗨,正好做好想给您送来呢,晚上我家掌柜做了红烧猪脚,我叫秀秀给你们带来尝尝。”张兰兰摆摆手,放下东西带着家人便走了。
章凌默默将东西摆好,都是顶顶实用的东西,一点花哨不带。章夫子拉了拉把手实验,听见外间铃铛响了起来,笑道:“这铃铛不错。”
“二叔写信来,说二婶和堂妹要来,约莫着下月月中就到了。”章凌道。
“唔……”章夫子点点头,神色有些暗淡。
章夫子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很想儿子的。可自古忠孝两难全,章枫身居高位,手头事情千头万绪,便是想抽身京回来伺候老父,只怕不能。如今叫妻女回乡替自己尽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把屋子收拾收拾。”章夫子道,“薇儿九岁了吧?上次见她,她才那么丁点大,抱在怀里只知道笑。也不知道如今还记得不记得我这个爷爷。”
提到孙女,章夫子脸上有了光彩。
“怎么不记得?二叔说,薇儿妹妹十分惦记着爷爷,日盼夜盼回乡找爷爷呢。”章凌笑道,“这会爷爷的孙女来了,爷爷就别瞧着别人家的孙女眼热了。”
章夫子瞥了他一眼,道:“咱家的薇儿好,秀秀也好,都好。”
章夫子有了盼头,日日盼着儿媳孙女来,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月十五,便时时念叨着怎么还不来。
“爷爷,您别急啊,凌哥哥说他们有打头报信的小厮,若有消息定会先来通知咱们的。”刘秀道,“爷爷不会有了亲孙女,就不疼秀秀了吧?”
章夫子叫她逗的哈哈大笑,道:“两个都疼,秀秀跟我亲生孙女没差的,都一样。”
又盼了三日,总算有小厮骑着马先来报,说他家夫人和小姐坐的船刚刚靠岸,一会就到。
章夫子刚吃了午饭,刘秀正收拾食盒,章夫子立马叫章凌伺候自己换了新衣裳,又让刘秀帮着重新梳了头发。
人逢喜事精神爽,章夫子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
“秀秀,下午你在这陪着爷爷可好?薇儿年幼,正好你同她有个伴儿。”章夫子道。
并不是什么难事,刘秀应下了,叫私塾的小厮往家去送个口信便可。
章凌刘秀推着章夫子去院子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听见外头有马车的声响,便见有人进了院子。
打头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的丫鬟,而后一个三十左右的端庄妇人领着个□□岁的粉嫩小姑娘走了进来,见了章夫子,齐齐跪下磕头,道:“不孝儿媳、孙女,见过老太爷。”
“快快,起来。”章夫子激动的很。
两人起身,章凌上前见礼,道:“侄儿见过二婶、薇儿妹妹。”
章夫人娘家姓陈,瞧着甚为和气,上下打量章凌,赞道:“凌儿果真一表人才,你二叔常同我说起你呢。”又对章薇道,“薇儿,到祖父那去。”
章薇很是顺从的走到祖父面前,章夫子上下打量孙女,见她生的玉雪可爱,骨子里透着聪明劲儿,越看越爱。
此时外间许多健壮仆妇抬着一口一口的大箱子进来,均是陈氏带来的行李。京城三品官太太携女回乡,纵然轻装简行,东西也装了满满当当十口大箱子。
私塾并没有多少下人,小厮都忙着招呼抬东西去了,章凌道:“我带他们将行李先放好,再回来说话。”
便领着仆妇门将东西往后院辟出专门的院子里抬。
“老爷子,咱们进去说话。”陈氏笑眯眯道,正要伸手去扶老人,见章夫子自己竟然转动椅子自己往前走,便眼神示意章薇跟上。
章薇走在章夫子身侧,陈氏跟在另一侧,两人一边一人站着,一道往屋里走。
因章夫子嘱咐,叫她留下陪章薇玩耍,刘秀也跟着往屋里走,低着头刚走了几步,险些撞在陈氏身上。
刘秀抬头,看着陈氏,陈氏依旧是那副端庄的笑脸,此时却笑的很疏离,轻轻对刘秀道:“你便是秀秀吧?我们一家人许久不见想说说体己话,你先回家吧。”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香包塞在刘秀手里,当做见面礼。
刘秀刚想张嘴说话,两个丫鬟便挡在她身前,陈氏转身进屋,顺手将门带上。
刘秀往屋子里瞧,可门窗紧闭,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香包,扭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