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生想带着七月回自己的小院,不过,最终却还是没能顺利成行。

眼看着已经离陆澹和镇国公老夫人一行人远远地,突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宣少夫人!”是年轻男孩子洋溢着热情的声音。

宜生回头,便看到一个长着张讨喜娃娃脸的小厮,正是沈问秋身边的小厮靛蓝。

宜生心里一松,牵了七月走到靛蓝身前:“靛蓝小哥有什么事?”

靛蓝脸上带着笑,看了看宜生,又看了看宜生牵着的七月,挠挠头道:“宣少夫人,我家爷请——请七月小姐过去。”

“三叔?”宜生疑惑地道。

靛蓝点头:“今儿不是七月小姐生日嘛,我家爷准备了些小玩意儿……”

“三爷果然最疼姑娘了。”宜生身后的红绡高兴地插了句嘴。

靛蓝嘿嘿直笑,既不肯定也不反驳。

宜生心里一暖,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带着七月去一趟吧。”

如红绡所言,沈问秋一向疼爱七月,将七月交给沈问秋,宜生没有丝毫担忧。不过,既然此时无事,她自然要陪着七月一起去。

而且……她也有些好奇,沈问秋准备了什么礼物给七月。

说起来她似乎应该惭愧。

今天是七月的生日,而身为七月的亲娘,她却依旧是像往年一样,只早起为七月煮一碗长寿面,别的也没想过特意送什么东西。倒是沈问秋,之前从广州回来就送了许多合七月心意的东西不说,今儿还特意准备了礼物。沈问秋只是七月的叔爷爷,真论起来也算不上多亲近的关系,一对比起来,她

这个当娘的似乎都有些比不上了。

不过,宜生并没有怎么沮丧或自责。她心里很清楚,她爱七月,如果有能力,她愿意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七月跟前,而她也正尽力在这样做着。只不过,跟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新鲜玩意儿的沈问秋相比

,只局限于伯府,局限于京城的她,能给七月的很有限。就连准备礼物,无论是去京城哪个铺子里挑选,又能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况且七月的特殊使得她不像一般的小姑娘,她喜欢的很少,很多一般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

欢。

所以,宜生没有特意准备礼物,只依旧像往年那样,下一碗长寿面,看着她的小姑娘吃完,然后亲亲她,祝她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所以她不沮丧自责,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不能像沈问秋一样,见识那么广阔的世界,搜寻那么多新奇好玩儿的东西,好逗她的小姑娘开心。

红绡正叽叽喳喳地跟靛蓝说着话,无意中扭头,便看到宜生脸上那有些复杂的表情。那表情,像是她年幼时,错失了一件漂亮花裙子,以后再也寻不着同样的,以致怅然若失,渐成执念;又像是她长大后,逛街时看到一件漂亮的首饰,她想买,无奈囊中

羞涩,于是依旧只能错失。

一个是懵懵懂懂无意中错失,一个是明知不可得而无奈放弃。

当然,少夫人不可能像她一样买不起裙子首饰,身为渠家的嫡小姐,威远伯府的少夫人,她不说要什么有什么,但跟她这样的小丫头比起来,自然要顺遂如意地多。

那么,少夫人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于是,红绡忍不住脱口而出:“少夫人,您在想什么?”

靛蓝也望过来。

晃神的思绪回归现实,宜生看着两人,笑笑说:“没什么,只是在想,不知道三叔准备了什么礼物给七月,有些好奇。”这样么?红绡还有些疑惑,却没有再追问,只笑眯了眼道:“肯定是姑娘喜欢的,三爷在这事上从没失过手,姑娘最喜欢的几样东西,可都是这几年三爷陆陆续续搜寻来的

呢!三爷一定是十分用心地为姑娘挑选了礼物,”她又转头,对靛蓝道,“是吧,靛蓝小哥?”

靛蓝猛点头,娃娃脸顿时灿烂无比,好像红绡在夸他似的。

红绡见他这模样,不由嗔了他一眼。

靛蓝顿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宜生没注意两人的互动,只点点头:“三叔的确有心。”

红绡点头附和,又扭头笑着套靛蓝的话:“靛蓝小哥,三爷这次究竟准备了什么礼物啊?你肯定知道,先跟我们透透呗?”

靛蓝又挠了挠头,嘴巴却像蚌壳似的崩地死紧,嘿嘿笑道:“到了就知道了。”

任凭红绡再怎么软磨硬泡也不多说一句。

好在,说话间,致远斋已经在望了。到致远斋的最后一段路,正好经过伯府的校场。威远伯府是军功起家,早年的老威远伯沈振英每日都要捶打身体,因此自然少不了校场,此时沈振英虽不在了,二爷沈问

章一支却还习着武,虽然没能像沈振英那般做出一番功绩,但好歹校场还是保留下来了。

此时,正逐渐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向校场聚集。

聚集的人群多是男客,他们有的高声喧哗,有的窃窃私语,但无论喧哗还是私语,脸上都无一例外地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神色。

“这是在做什么?”绿袖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兴许是比武?”红绡不怎么感兴趣地道,“二房的几位爷不是最喜欢这个,今儿来了些男客,还有不少勋贵武将家出身的,说不定便是二爷和两位少爷又起了兴致,想跟人

切磋切磋呢,不过,这切磋结果——”

说到这里,她噗嗤笑了一声,随即看了宜生一眼,便自觉地掩唇不再说话了。

不过,在场的除了绿袖,其余人都听懂了她为何笑。

沈问章一支有着老威远伯的余荫却依旧不成器,原因自然不只是老威远伯铁面无私不特意提携自己儿孙的缘故,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沈问章和沈承武沈承斌太扶不上墙。

空长了一身肌肉,脑子却空空如稻草,偏长了肌肉也只是长蛮力,真论武艺,也就是稀松平常,跟真正的好手一比就是个渣。往常二房的人就爱设擂台,跟京里其他的武将勋贵之后比试,可是,结果嘛……除非遇到的是一直待在京里的纨绔,那还能说是稳操胜券;可一旦遇到真上过军营战场历练

过的,几乎都是输多胜少。

于是渐渐的,二房便也不怎么爱玩儿这比武的游戏了。

只是不知今儿怎么突然又起了兴致。红绡觉着背后说主子话不好,于是不再说了,靛蓝却似乎没这顾忌似的,笑嘻嘻地瞟了校场边儿一眼,道:“我方才瞧了眼,今儿来的公子哥儿们没几个是上过战场的,上

了战场的几乎都跟着陆将军呢,几天后才能回京。”

红绡恍然大悟,又觉着自己配合着靛蓝这样不好,因此赶紧又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惹得靛蓝嘻嘻地笑。

绿袖却还不大明白这其中缘故,缠着红绡要她讲。

丫头小厮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眼看就要转过一个弯儿,再看不到校场的踪影。

一直没对这事说任何话的宜生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往校场望了一眼。

“少夫人,怎么了?”

见宜生停住,红绡也停住,不解地问了句。靛蓝和绿袖也看着她。

宜生看着那人声逐渐鼎沸的校场,又迈开了脚步,道:“无事。”

红绡绿袖和靛蓝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跟上。

宜生走在前面,耳朵里却还是隐约能够听到校场传来的声音。

事实上,当然不是像她说的一样无事,她停下,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看到那校场,听到红绡靛蓝提起二房,才突然想起的事。前世,她错过了校场上的那场热闹,也错过了那个人,后来再听到那人时,已经是尘埃落定,只留叹息。而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她跟那个世人惧怕、厌恶又惋惜的人

,居然曾经离得如此之近,就在她女儿十岁的生日宴上。

她在温暖日光下陪太太小姐们微笑聊天,而他却在同样温暖的日光下殊死搏斗。相距不过两个院子,百十余米。

不过,想起也没什么。

无论怎样都与她无关,前世错过,今生也没必要特意去看。

所以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无事。

……

很快来到致远斋,沈问秋已经在院子里等候了。

而致远斋的院子,却赫然已经跟宜生十来天前来时比变了模样。

原本种着一大丛繁盛花草的地方,花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池子,一个直径长约七八米的圆形池子。

池底铺了各色的鹅卵石,池中注满了清水,水里有游鱼,鱼在水草中穿行,水草中间杂着数盆开得正好的碗莲。

池子虽不算大,但干净可爱,尤其伯府中一直没有池塘,便更令人耳目一新。

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这才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居然就凭空多了这么大一个池子,还整治地这么干净漂亮?

宜生和两个小丫头都愣了一愣。倒是七月,她完全没愣,只在看到池子的时候两眼放光,看到池子旁边朝她招手的沈问秋后,双眼更是亮到不行,抬头看了看宜生,得到她的允许后,便笑眼弯弯地朝沈问秋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