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父亲生病了,身子一向硬朗的余家庆,却在六十二岁这一年中风了。
真真记得父亲应是在六十八岁时在睡梦中离去的,死于心肌梗塞,在那之前他除了高血压以外并没有其他病症,难道这一世父亲的命运也要发生变化吗?
二十年代,中风并没有特效药,好在抢救及时,余家庆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从此半身不遂了。已经开学一个星期,可真真还没有回学校,她每日往来于医院、车行和家之间,除了照顾病床上的老父,还要安抚柔弱的母亲。自从父亲病倒后,三太太美娇便如秋天的花朵一般迅速憔悴,这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如今终日以泪洗面。
晚上真真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家里,见母亲呆呆的擦拭着桌上父亲与她的合照,照片上的父亲高大威严,母亲娇美如玉。
“姆妈,别伤心了,阿爸再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了。”真真安慰着母亲。
三太太轻轻叹息:“你大妈已经准备买个新人冲喜,等到你阿爸出了院就把喜事办了,这几天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真真吃了一惊:“什么喜事,给谁办喜事?”
三太太不解的看着女儿:“当然是给你阿爸啊,我也见了那姑娘了,十六了,长得倒也水灵,难得的是她的八字旺夫,纳了她,你阿爸的病就好啦。”
“胡说八道,荒唐!”真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肯定是大妈是吧?她就是见不得阿爸最宠你,趁这个机会弄个新人进来和你争宠!阿爸六十几岁了,你们让他娶个比他女儿都小的姑娘,这叫什么冲喜啊?”
美娇连忙关上房门,示意女儿不要再说了:“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没有反对,你是女儿家,不要多说啦,或许她进了门,老爷的病真的就好了呢,只要老爷没事,我也就开心了,别的事不用在意的。”
“不行,我绝对不答应,有我在,这门亲事就别想成!”真真不顾母亲的哀求,直奔大妈王氏的院子,出门时对几个丫头说,“你们去把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二少奶奶,连同二太太和四少爷,全都请到大太太房里去。”
过不多时,沪生和海生夫妻全都到了大太太房中,二太太柳氏也带着儿子江生过来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在客厅里等着。
王氏听说各房人都在外面等着见她,忙让丫头搀着从内室走了出来。
“大晚上的,你们有什么事吗?”她有些不悦的问道。
众人全都看向真真,心想不是你们三房请我们过来的吗?
真真不露声色的对众人说道:“阿爸现在病着,就算以后病好了也不能再操劳,这家里不可一日无主,大妈虽然身子壮健,但毕竟是妇道人家,依我看,这一家之主的劳心又劳力的差事,还要另有人担当才是。”
众人没想到仅是庶出女儿身份的真真会说出这番话来,尤其是大太太王氏,历声喝道:‘你这小蹄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家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真真冷笑道:“我一日未嫁,就是余家的人,怎么就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了,当着阿爸的面,谁敢说这句话,今天阿爸病了,就要摆明了挤摆余家女儿吗?”
二少爷海生和真真一向交好,马上打圆场道:“小妹,姆妈不是那个意思,你接着说吧。”
真真感激的看了二哥一眼,对大家说:“大妈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事实,我只是女儿,又是庶出,余家再大的家业,和我也没多大关系,所以今儿个我说的话,于我自己是没有利益冲突的,只是为娘家着想,你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当我没说。”
见众人没有再说什么,她望向大哥沪生:“大哥已经帮阿爸打理生意多年了,家里家外他最有影响力,所以我希望在阿爸身体未恢复之前,由大哥担当一家之主,大妈年纪大了,还是以照顾阿爸为主吧。大妈二妈,各位哥哥嫂嫂,你们有意见吗?如果哪位不想让大哥做这个一家之主,敬请说出来。”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谁也说不出什么,王氏虽然明知真真是不让她再管家里事务了,但又无法反驳,毕竟抬出来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余家的长房嫡子。
沪生对小妹的话心里喜欢,但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故做谦虚的说:“小妹你这是难为大哥了。”
真真冲着大哥甜甜的笑着:“不难为,你是长房长孙,这个家本就应该你来担当。”
海生对大哥素来敬重,立刻帮腔说:“大哥,你就别推辞了,这个家有你做主,我们也都安心了。”
王氏终于发话了,不阴不阳的对沪生说:“难得你弟弟妹妹有这份心,你就勉为其难吧。”
见这事已然落定,真真对沪生说:“大哥,想来要给阿爸纳妾冲喜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沪生已经听媳妇说起这事了,虽然难堪,但也不好插手,于是有些尴尬的说:“我已经知晓了,这事还由母亲大人操持。”
真真立刻俏脸一板,对大哥说:“大哥,阿爸患的是中风,以后就算好了身体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这时候给他纳妾,这不是想要了他的老命吗?”
沪生还没说话,一旁的王氏已经气得敲起了拐杖:“你这小浪蹄子,说的什么话,你晓得什么,这是给你老爸冲喜,你个姑娘家瞎管什么,无非是怕新人进门抢了你姆妈的风头!”
真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对沪生说:“大妈的意思是,这个小妈进了门,再给咱们添两个弟弟,这就冲喜了,阿爸的病就全好了,大哥,你说是不是?”
她这番话一语双关,话里话外都点给沪生明白,一旦这个新人进门,将来分家时就要再多出一房人,沪生何等精明的人,这话怎么不明白,心中暗暗责怪老妈愚昧,也怪自己只考虑到父亲再纳妾令自己尴尬,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于是讪讪的说:“这样一看,对阿爸的身体也真是没有好处,那可还有别的办法吗?为今之计,是让阿爸的身子快快康复才是最重要的。”
真真见大哥松口,心里暗忖目的已经初步达到,于是笑着说:“大哥不知道吗,现在就有一宗现成的喜事,阿爸知道了一定欢喜。”
沪生笑道:“莫不是小妹有了心上人,想要出阁了?”
真真故做娇羞的对大哥说:“我还想多吃几年白饭,让大哥多养我几年呢,这个喜事啊,要问二哥,”说着她看向海生,冲他眨眨眼,“二哥外面的那一房,现在已经有喜了,余家就要添丁了,大哥你说这是不是喜事啊?”
对于海生有外室的事情,全家都已知晓,沪生也早知道,一听这个马上松了口气,把父亲纳妾改为二弟纳妾,既保留了冲喜遂了母亲本意,又不会对日后的家业有影响,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于是大笑道:“恭喜二弟了,怎么有这样的喜事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啊,那么就快点择个黄道吉日,接小弟妹进府吧,”说着又对海生媳妇春日说,“二弟妹一向贤惠,想来也不会反对吧?”
那春日最是厚道,咧着嘴傻笑着:“你是高兴还来不及呢,那位周小姐有学问,现在又有了喜,我开心得不得了。”
海生心里最是高兴,冲着大哥抱抱拳:“一切都由大哥做主!”
王氏对真真虽然恼怒,但却又没有办法,现在反而落得大权旁落,只能无可奈何。反而是大少爷余沪生,从此对这个小妹另眼相看,以前只知道她聪明会讨父亲欢心,就连她在外面做生意也只当是小孩子勾当,直到今天才感觉出这个小妹妹的与众不同。
几天后的黄道吉日,余家庆出院后的第二天,周楚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由一乘小轿从后门抬进了余家大院,从此真真正正的做起了余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