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利车行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公园,在公园的一角有个小小的喷水池,因为偏僻,所以分外幽静.几乎每天下午,真真对到那里,有时读读英语,有时对着天空发呆。她虽然不像同龄女孩那样多愁善感,但一个拥有过多回忆与秘密的人,也时常会想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梳理心中的思绪。

今天车行没有什么事,她又独自来到这里,却见她常坐的石椅上早已有人捷足先登,真真无奈,只好背对着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两个椅子中间隔了一丛巨大的秋海棠,但真真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隔壁传来的说话声,女子近乎哀求的说:“没有钱花我可以给你啊,影画戏有什么好玩,不要去拍了吧。”

“你是不是怕我去拍了影画戏以后,会和别的女人好上?”很年轻的男人的声音,声音中带着轻佻。

女人继续哀求:“小朱,你会吗?你真的会吗?”

那个叫小朱的男人有些不悦:“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受够了,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被你那个当流氓的男人发现,就连见面都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女人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我已经准备好和你一起走了,我们到香港去,到了那里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男人低吼着:“你让我和你私奔?你能带出多少钱?当我不知道吗,唐万里的钱你一个子儿也拿不到!你想让我隐姓埋名和你去吃苦吗?”

女人抽泣着:“可我是爱你的啊,我们曾经那么幸福,那么浪漫,我爱你,我可以为你放弃我的一切!”

男人不耐烦的说道:“你爱我?爱一个和你女儿差不大的男人,你是想让我叫你妈还是叫你老婆啊,你如果还想以后和我上床,就不要管三管四的,我和什么人在一起和你无关!”

女人哭得更历害了,呜咽着:“可是,可是我离不开你啊,你说过我们这是真正的爱情。”

男人忽然柔声道:“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然后就是一阵缠绵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男人又说,“你又成熟又性感,那些小姑娘怎么比得上你呢?”

此时女人的声音已是水样的温柔,似乎是在男人怀中呢喃:“你如果真的要去当明星拍电影,我也不阻拦你,只是你不要忘了我……”

男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是过两天我就要去试镜,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女人娇笑着:“这有什么难,这里有张银票,你去先施买套法兰西洋服吧。”

接着就又是一阵衣服的??声和两人的呻吟声。

真真藏身在花丛后,屏住呼吸,此时早已惊得一身冷汗,难道那个女人竟是唐太太,唐心的母亲。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位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苗女士,给真真留下了极深的印像,如果不是他们提到唐万里,提到她的女儿,真真是怎么也不会把她和旁边这个正和小白脸亲昵的女人联系在一起的。

她弯下腰,偷偷的离开了这里,她知道这个地方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真真回到车行,唐心已经等在到里:“臭真真,你又一个人到哪里逍遥了,害得我等了你好半天!”

看到唐心,真真忽然感到愧疚,她如同偷窥了别人秘密的人,想要告诉受害人,可又无法说出口,好一会儿,她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说:“出去走走,没有艳遇,只好又回来了。”

唐心哈哈大笑:“真真你说出话来能笑死人。”

看她笑够了,真真才问:“唐伯母最近身体好吗?放假了怎么也不见你去陪她?”

唐心收起笑容,有些委屈的说:“姆妈的病,只要不看到我阿爸也就好了,”隔了一会儿,她又说,“他们说我姆妈现在和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走在一起,所以阿爸不让我去看她。”

说这话时,她的脸已经窘得像块红布了,泪花在眼睛中闪烁,真真连忙抱住她,自责的说:“唐心,不哭,是我不好,不该问你的。”

唐心哇的一声哭出来:“姆妈从来没和我阿爸成过亲,姆妈是我大妈的庶出妹妹,大妈生下两个哥哥后身体不好,姆妈来照顾她,结果就让阿爸……后来就生下了我,阿爸想纳她为妾,可她把刚出生的我留在唐府,自己走了,我是大妈抚养长大的,直到前两年大妈和外公全都去世了,她才回到上海,她不喜欢阿爸,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真真温柔的拍着唐心的后背:“好唐心,不哭了,你长大了,”见唐心哭声停了,她才又说道,“有空时你还是去陪陪伯母吧,免得她让人骗了。”

唐心抬起泪眼,说:“阿爸说她早晚会让人骗的,可是只要她开心,就随她去吧。”

真真一愣,她万没想到唐万里会这样处理这件事,也许在他内心深处,对这个既是妻妹又是情人的女子是愧疚的吧,她为他生下女儿却依然不肯嫁他,她用放浪来报复着他,也折磨着自己,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直到唐心离开,真真的内心依然无法平静,她没想到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故事竟就在身边发生,当她下午偷听到唐太太和小朱偷情时,她是不齿甚至是厌恶的,可当唐心告诉她那些往事后,她对唐太太,不,苗女士,多了一丝怜惜。

世保最风光时,她就认识了蓝绪。那时的蓝绪是日伪政府的一名文官,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她,真真对个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并没有在意,但直到十几年后二人在日本结婚后,蓝绪告诉她,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为之惊艳。只是当时的她是声名赫赫的翁太太,而他只是个小官儿。

真真晚年时,有一些港台的小报中,说早在翁世保在世时,蓝绪就已是她的入幕之宾,甚至还有一些野史杂记,将她描绘成面首三千的女魔头,为此真真至死都耿耿于怀,她对由弥说:“我这一生,杀了很多人,也害了很多人,我结过四次婚,但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丈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