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等村长吃过了早饭,田驴儿和他就一起朝村大队走去。田驴儿自己因为有了新名字如同是小时候过年得到了一件新衣服一样,激动地吃不下饭。两人来到村大队,找到办事主任,开出了一张关于田驴儿的户籍证明,因为有村长的佐证和说明,以及从前的人脉关系,所以那个办事主任很爽快地给田驴儿办了事,但是在派出所,就经过了一些波折。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村长因为突然接到了一个客户的电话,所以要绕道赶去集市上一趟。

“驴儿啊,哦,不,现在应该叫你田三军了,三军啊,你看我这突然又有事了,你也知道,我们干这行的,消息就是金钱,而第一时间把握消息,促成生意,就只能是这样了,所以,叔大概要对不住你了,叔也知道你的事情很重要,但是没办法,叔必须挣那点口水钱,我那两个不成才的儿子,还等着老子给他们娶媳妇呢啊”

田驴儿哪里能让他的村长叔一脸歉意呢?更别说去干那种挡人财路的事情了,所以急忙接着说道。

“没事的,叔,你赶紧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反正身份证明已经开出来了,到了派出所,一切都应该不为难了”

“嗯嗯,这个你放心,只要有你叔在,保证你办事妥当,那这样吧,我也不多说了,你先去派出所等我,我办完事赶紧过去和你汇合,怎么样?”

“好,叔你赶紧去吧”

之后,村长急急地朝集市上赶去。这本也无可厚非,因为田驴儿的名字只属于田驴儿一个人,并不属于村长,更不能凌驾于村长家的生存大计之上。

田驴儿目送了一会儿村长的背影之后,转身朝派出所走去,但是不知不觉中,他脚下的步伐慢了下来,而且,一路走,一路朝周围望去。道路两旁目之所见的村庄,人家,田地,和田庄的一样,但是又都和田庄的不一样。还有那些朴素,勤劳的人们,早已经和黄土融为一体,有着让田驴儿震撼的和谐感。啊,果然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让人神往,让人眷恋,只是,田驴儿只有经历了漂泊的沧桑之后,才品出那一份早就融进自己血液并一直引领着自己脚下的道路的深厚韵味来。于是,他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几口裹着土腥味的冬日空气,浑身上下,再一次感到无比地舒坦。

但是,一睁眼,一张大脸差点吓坏田驴儿,因为他的眼前,又立着一个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回乡见到的第一个人——孙金生。

孙金生如同一只狗一样,几乎是整个身体前倾扑到田驴儿的胸口上来了,他眯着眼睛,几乎是挨着田驴儿的鼻尖,瞅瞅田驴儿的眼睛,再瞅瞅田驴儿的神情,似乎很难理解田驴儿对故乡和土地的眷恋行为。

他满腹狐疑地说道:“你们城里来的人真好笑,你说好好的路不走,怎么就站在路中央闭着眼睛装睡呢?还是说……你有啥病?”

额……

泰戈尔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句话,没有文化的田驴儿不懂,祖祖辈辈没有离开过土地甚至没有走出过县城的孙金生更加不懂。但漂泊过的田驴儿会表达,不自觉的用自己的行为印证了伟大诗人泰戈尔的诗句。可是,对于孙金生的疑问,他无法用语言解释,只能笑笑,勉强的顾左右而言他。

“我只是……在想事,我也没啥病”

“想啥呢想的那么出神?不会是想媳妇了吧!哈哈哈”

额!

如果说人类之间的语言障碍会产生隔阂的话,那么话不投机三句多,会让人产生厌恶感。而且,要赶往派出所的田驴儿本应该拔腿赶紧走掉,但是孙金生却像是一片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了田驴儿。

“开个玩笑,说实话,驴儿啊,你要是成家立业,可一定要来找我,我也不是吹,这十里八乡,谁都知道我是干啥的,我手上的姑娘啊,个个赛天仙”张口就唾沫横飞,再加上笑得无比灿烂,这两种行为交替作用下的孙金生,活脱脱地一个满脸皱纹的干瘪王婆啊,他压低声音,再次凑近田驴儿跟前,说道“而且,好的我专门给你留着的,我保证给你介绍一个美丽贤淑端庄大方的黄花大闺女,亏待不了你这个有钱人!”

说着,还如同是老朋友似的拍了拍田驴儿的肩膀,似乎早就忘记了当年他还曾克扣过田驴儿的那点可怜的相工费呢。

孙金生的这几句话,让田驴儿有些意外,因为他不曾想到,如今的田庄似乎人人都热衷于说媒,成了走家串户的讶话子。曾经的村长是媒人,曾经的富人孙金生也是媒人,大概还有自己不曾知道的别人,这片土地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媒人呢?此时,田驴儿还不知道真正的原由。

眼前的孙金生,也似乎是犯了职业病,也不管不顾田驴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我本来早就想来找你了,而且,那天说要请你上我家做客,甚至,我让老婆子都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专门给你住的,你说你的情况我最了解,这乡里乡亲的,你回家来不容易,别说你现在发财了,就是没发财,我也照样会让你先在我家住着,直到你真正成家立业”说着,孙金生开始回忆过去,愣生生地将回忆里主人公,也就是站在自己眼前的大活人忽略,巧舌如簧并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让田驴儿都汗颜的不同版本!同时,他还眼泛泪花,那种悲伤不得不让田驴儿开始怀疑自己的血统里是不是有着一股孙家的血液?如果不明事实真相的人听了,绝对会立刻跪下来认亲,因为孙金生俨然已经将自己包装成了田驴儿的宗亲。他重重地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哎,可怜你那受人尊敬的父母死得早啊,也就留下了你这一根独苗,你们田家的一本经,从头到尾我都是知道的,你说现在这时候,我不实心管你,谁还来管你啊,不说别的,就说当年我和你父母的交情,我也必须为你的将来着想啊,驴儿啊,你也好好想想,如果不是当年我和你父亲的交情,他怎么就单单打发你到我家里来相工呢?其实啊,从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将来一定能挣大钱,因为你不但尊敬我,活还干的比任何人都好,哎,算了,过去的咱就不说了,今天啊,我也是循着你们的脚后跟来专门找你的,还有啊,按理说,我才是咱们田庄第一个热情迎接你的人,驴儿啊,这一点,你到啥时候可都不能忘啊!”

虽然田驴儿不知道孙金生怎么就把自己修炼成了一个演技派大师,但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厚颜无耻。说起过去,田驴儿忘不掉老爹老娘死在外头之后,自己渡过了一段怎样艰难的人生以及到处借钱所受到的白眼和屈辱。所以,当老天让他再次和孙金生相遇之后,血性的愤怒油然而生,为了一雪前耻,田驴儿故意地假装阔气起来。

当然,他也瞬间模仿了孙金生的演技,将自己的阔气演绎地出神入化。

“没事,谢谢金生叔啊,我暂时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安排妥当,等我安顿下来之后,我打算买房,也就不住在村长家了”

“还叫村长呐?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哼,我孙金生从来就没有把他李元奎看成是村长,不过,这些事就不说给你了,免得骚了你的脸,不过驴儿啊,你刚才说的买房,真的假的啊?”

“真的,我总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吧,我不会永远寄人篱下的”

“买房,那是楼房吗?”

“当然!”

田驴儿的这几句话,差点让孙金生的眼珠子都羡慕地掉出来,他不由地发出疑问和感叹。

“要买楼房啊!那得花多少钱啊!”

“不太多”

“啧啧,那你得发了多大的财啊,嘿嘿,看你那天拖着沉甸甸的箱子我就猜到了,你一定是挣了老多钱,对不?”

“呵呵,还行吧”

“还跟我见外,都不是外人,你就跟我透个数,到时候我给你说媒,一并给女方交个底,镇住她们,让她们想跑都腿软!”

“嗯……真不多,也就几十万吧”

其实,当孙金生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对于一个生在黄土地长在黄土地的人来说,几十万的钱数那就是天文数字的巨款了,但是,他内心里认定田驴儿应该发过更大的财,于是拼命咽了几口唾沫之后,说道。

“谦虚!据我估计啊,你现在一定是个百万富翁了!”

假如说田驴儿的虚荣心,只是放大了十倍,将身上唯一的那两万块钱说成了几十万的话,那么旁观者孙金生为富人而生的虚荣心,就是放大了一百倍。主动地将田驴儿包装成了百万富翁。

被虚荣心膨胀的有些不自觉,开始斜着眼睛看孙金生的田驴儿,傲慢地对他说道。

“那……金生叔,我就不和你聊了,我今天还有事”

“好好,你忙,你忙……”

孙金生如同一把点头哈腰的巴儿狗一样,急忙为百万富翁田驴儿让开了道,闪到了一边,并恭敬地做了请的手势。

田驴儿享受这种复仇后还将对方踩在脚下的快感,面对微笑地走掉,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对孙金生说道。

“哦,对了,以后,我不叫驴儿,我叫田三军。”

“三军?好,好名字!三军仪仗队,那气势,气度非凡,好,好,实在是好……”

孙金生几乎是流着哈喇子望着他眼中的财神爷远去,但是内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如何要将这尊财神爷请到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