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桓在生意场上是个后起之秀,聪明心机一样也不缺,偶尔也会做出不择手段的事,可是对上林嫮生,陆凌桓就怕她受委屈,尽管喜欢林嫮生喜欢得做梦都想和她在一起,尽管林嫮生是知道他家情况的,但是陆凌桓还是把自家的短处明明白白地放在她面前,给林嫮生想明白的时间。

他宁可林嫮生晓得了日后可能面对的情况,现在就拒绝和他在一起,也不想林嫮生和他在一起后后悔。到底这个社会对待女性苛刻,现在拒绝他,林嫮生多的是选择,也不会有人对她有任何非议,可要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后后悔,说不定就要受人指摘。

尽管陆凌桓做好了被林嫮生拒绝的思想准备,陆凌桓可以讲食不下咽,坐立不安,整整一个白天,一个文件都看不下去,一直熬到下午三点多,陆凌桓终于坐不住,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光华公司,他专门买给林嫮生的那辆杜森伯格静静地停在公司楼下的车库。

陆凌桓开了车门坐进车里,发动汽车前按了按左胸,邓秀英要给林嫮生的那对翡翠镯子就在他西装的内插袋里贴着心口放着,长长吐出一口气,才发动了汽车。

林嫮生踏出电影公司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靠在杜森伯格前车门处的陆凌桓,脚下由自主地站住了。而陆凌桓也看见了林嫮生,生平第一次,陆凌桓默念了句:上帝保佑。

林嫮生终于向陆凌桓走过去,走到离陆凌桓总有四五步的地方就站住了,背了手低着头叫了声:“阿哥。”这声一叫,陆凌桓只觉得自家的喉咙像叫人掐住了一样,想要答应一声,却是开不出口来,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象擂鼓一样。

林嫮生抬起头看着陆凌桓的眼睛讲:“阿哥,你要照顾公司之外还要照顾侬爸爸姆妈,已经老辛苦了。但是我呢,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之外还要人哄,阿哥,你知道的,我挑吃挑穿,一点不顺心就要发脾气,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会更加辛苦的。你知道不知道?你也要想清楚呀,要是你以后反悔了,我可是不答应的。”

陆凌桓听见林嫮生把她自己说得一无是处的时候,只以为林嫮生是以此为借口拒绝他,心里已经灰了一半,本来想再争取一把,等听到林嫮生最后一句话时,又是想笑又是想哭,眼睛里湿漉漉的,两步一跨就走到了林嫮生面前,张开手臂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这个拥抱陆凌桓觉得他好像等了无数年,本来预备在林嫮生答应他后要说的那些话顿时抛在了九霄云外,只会不断地喊着:“嫮生,嫮生,嫮生。”

林嫮生完全想不到一向温柔体贴的陆凌桓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样热情的动作来,倒是叫他吓了一跳,呆了呆才伸手在陆凌桓后背拍了拍:“好了呀,阿哥,介许多人看着呢,难为情的。”像是反驳她的话,周围陆续有鼓掌声响起,原来是电影公司的演员们多少都有点罗曼蒂克,看到陆凌桓和林嫮生两个人年貌相当,十分匹配,都有个乐见其成的意思,所以拍起手来。

听见身边的掌声,林嫮生又羞又气,重重地踩了陆凌桓一脚,陆凌桓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是笑地放开林嫮生,开了车门扶她坐进副驾驶座,自家兜到另一边坐进车门。才一关上车门,陆凌桓就从内插袋里把那对翡翠镯子摸出来:“嫮生,这是我姆妈给你的。早上我怕你不同意,不敢拿出来。”

林嫮生哼了声:“你怕我不同意还带在身边啊。”一想到陆凌桓是贴着心口放的,林嫮生面孔上红粉菲菲起来,陆凌桓笑着拉起林嫮生的手要替她带上镯子,明明林嫮生的手纤细柔软,戴进镯子应该毫无障碍,可是陆凌桓的手抖了抖,镯子从林嫮生的指尖前滑开了。林嫮生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可看着陆凌桓这样,倒是笑了出来。

叫林嫮生这一笑,陆凌桓更加套不进了,只好说:“嫮生,我有点紧张,你不要笑。”叫陆凌桓说了这句,林嫮生倒是笑不出来了,瞟了眼陆凌桓,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从陆凌桓手里夺过手镯,自己套了进去:“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了,一辈子是我的。”

林嫮生皮子雪白粉嫩,翡翠镯子又是玻璃种,绿得像一汪春水,配在一起,好看得惊心动魄。陆凌桓的心象是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样,哑着嗓子答:“是的,阿哥一辈子都是你的。”

林嫮生面孔叫陆凌桓这句*裸的表白激得通红,恼羞成怒:“陆凌桓,开车!”

陆凌桓叫林嫮生这句陆凌桓叫得眉开眼笑,听话地发动了车子。

电影公司门口那棵一抱粗的法国梧桐下静静停着一辆雪佛兰,顾墨笙坐在车内目送着杜森伯格轰鸣着驶离,竟是一点也动不了。直到杜森伯格完全没了踪影,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从林嫮生知道了顾墨笙和他前妻的那段往事,态度决绝地不接电话不许顾墨笙进门之后,顾墨笙还是不肯死心。

在顾墨笙看来,林嫮生之所以会生气,会看不起他,会对他讲出她失望,都是因为她对他不是没感觉的,谁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从前做的事失望愤怒?所以在林嫮生把他寄到林家的信原封不动地退还以后,亲自到电影公司门口蹲守,希望能取得一个面对面解释的机会,哪里晓得竟看到了这一幕。

在顾墨笙看来,陆凌桓应该完全构不成威胁,他在林嫮生身边多少年,如果林嫮生要喜欢他,早该喜欢了,可是就是这个本来以为不是威胁的陆凌桓,竟是真的获得了林嫮生的芳心。林嫮生和陆凌桓在车里的那一幕,虽然听不到对白,可是林嫮生面孔上欢喜的表情还是能看见的。

顾墨笙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还是佣人们一声声大少爷才把顾墨笙叫回神来。顾墨笙捏紧手里的车钥匙径直进了书房,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有出来,就是田慧珠亲自去请,里面也没有动静,叫田慧珠十分不安。

顾云飞对太太还是关心的,看着田慧珠一顿晚饭不停地看向顾墨笙的空位,只好劝她:“墨笙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你不用太担心。”

因为唐喜若的事暴露,导致那位林小姐不肯再理顾墨笙,这件事田慧珠一直不敢跟顾云飞讲,现在听顾云飞这几句话,田慧珠拿筷子的手也有些抖,眼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终于没熬住,落了下来。

田慧珠眼泪落下来以后,索性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抽出手绢来捂着脸抽泣起来,顾玉笙看见,就要过来劝,叫顾云飞指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家位置上,筷子也放了下来,只看顾云飞好声好气地劝田慧珠:“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就是墨笙,他是你儿子,还能不向着你吗?”

顾云飞讲话一贯地声如洪钟,这样放软态度,还是在佣人和孩子面前,算是难得的,田慧珠也明白这点。当时要顾墨笙娶唐喜若,算得上是她一意孤行,顾云飞也是叫她哭得头疼,又看唐喜若也算是自家看着长大的,算是知根知底,所以才勉强答应,而事态会发展到后来那个地步,顾云飞也不是没怪过她。现在要让顾云飞知道,因为她当时的决定,耽误了顾墨笙十几年不说,还要坏了他这次的姻缘,大概也要发怒的。而且墨笙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怪她呢,所以左思右想,到底开不出口,在顾云飞的耐心告罄之前,擦干眼泪讲:“知道了。我会和墨笙讲的。”

一旁的顾玉笙倒是机灵,一看田慧珠不哭了,连忙叫佣人去绞一把毛巾来给田慧珠擦脸,又亲手给田慧珠舀了半碗菌菇汤:“姆妈,喝点汤。大哥可能是公司忙,所以心思重,缓一缓就好的。您要是不放心,一会儿我去问问。”

顾云飞听见顾玉笙这样讲,就同田慧珠讲:“玉笙既然讲去看看,你就放心好了,他们年轻人,总有话讲的。”田慧珠点了点头,眼泪险些又落下来,又怕顾云飞追问,只好吸了吸鼻子接过顾玉笙手里的汤,可是她心里像堵了棉絮一样,一口也吃不下,勉强喝了趟就上楼回佛堂去了。

顾墨笙连着田慧珠也不肯见,又怎么可能会见顾玉笙,可是顾玉笙又是在顾云飞面前表示过要替田慧珠分忧的,只好回来同田慧珠讲:“还不是嫮生不肯见大哥。”一面说一面观察田慧珠脸色,看见田慧珠皱了皱眉毛,就再接再厉地讲:“就是大哥有错,可那是大哥认识她以前的事啊,大哥就是有对不起的人,对不起的也是唐喜若,又不是她林嫮生,她生什么气呢?大哥都放下身段找她那么多次了,她就是生气,也该听大哥解释解释才对,哪有这样的,一听见姓顾的就挂电话,也难怪大哥不开心。”

田慧珠闭着眼睛,把手上的念珠捏得都快切进肉里去,时间久到顾玉笙以为田慧珠睡着了的时候,田慧珠忽然张开了眼睛看向顾玉笙:“你出去。”顾玉笙看田慧珠表情不对,不敢再讲,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妈妈晚安。”就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回头一看,田慧珠把手上的念珠转得象飞一样,撇了撇嘴,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看见房门关上,田慧珠就同金玲使了个眼色,金玲心领神会地走到门边听了听,又忽然把门打开,看到门外空无一人,就把门关上,走回田慧珠身边。田慧珠放下手里的念珠,叹了口气:“金玲,你墨笙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小姑娘。说她们要是知道墨笙为什么会和喜若闹成这样,会不会谅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