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迟墨没有说话。
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有些急躁,“我并非——”想与你分道扬镳。
然而苏华裳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你大可以走。”
他这么说着,犹如厌倦了什么似的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反正,是累赘。”
迟墨坐在他身侧静静地看着他。
苏华裳清隽的面容一半融在阳光下,一半却隐在头顶石壁的阴影下,时常因冷酷的笑意而高扬轻挑着的眉眼静静地展开,在眉梢透露着一点微弱的狼狈。
半晌,迟墨起身,“我走。”
迟墨自认为自己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清醒的一刻了。
当然,盛怒之下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如此。
这是一贯的常态。
迟墨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她同时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坏脾气的人。
但不论是好脾气亦或是坏脾气的人,在不打算好好说话的苏华裳面前都是会被气到的。
何必受累不讨好。
迟墨这么想着,给自己存了个档以免自己迷路,便真的走了。
然而不等她多走半步,她心口便一痛,接着眼前的一切归于灰色。
迟墨:……这熟悉的感觉。
【您被可攻略角色·武林盟主苏华裳杀死了。】
【您已达成苏华裳单人be结局“华生梦”,结局cg已收录完成,您可以在“回想”界面观赏。】
【您已成功收录除死亡结局外五张cg,您可以在“回想”界面观赏。】
【您已获得一份隐藏奖励。奖励收录在系统面板,您可以在“背包”界面查看。】
【cg收录提示已关闭,如有需要您可以在“设置”界面重新设置。】
【请选择“读档”或“重开游戏”。】
迟墨:……她果然,又死了。
游戏的死亡提示让她有些发热的头脑骤然冷静了下来。
迟墨没有选择读档,而是坐了下来。
在这款游戏中,玩家死亡后都处于一个灰色地带。
而出于某些考虑,这个灰色地带的时间是凝固的。只有未选择复活的玩家才能无视时间的规律,擅自在这个地带的时间任意穿行。
迟墨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回想界面。
回想界面分为了“结局收录”和“cg收录”。
结局收录又分为了死亡结局,个人结局和???。
死亡结局右上角标了一朵梅花,写了数字十一。
个人结局的右上角也标了一朵梅花,写了数字一。
只有???是完全空白的一片,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迟墨对最后一个全是问号的不知名结局也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多看了几眼就退出了“结局收录”的界面,打开了“cg收录。”
“cg收录”也分为三个:死亡、普通和单人结局。。
死亡的cg迟墨已经收录了十一张,但是她本人对回顾自己的死状并不十分热衷,就避开了死亡cg直接打开了普通cg。
相比于死亡cg,普通cg并不多,只有四张。
第一张是她与花时暮初见之时,她坐在冰床床沿,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长眠于死亡的封丞逸的眼角,花时暮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眼神神秘莫测。
第二张是她被那个半截鬼面的少年揽在怀里。他的手臂横在她的胸前,他手中的修罗刀却抵在她的身后。
第三张和第四张都是她与云清岚的。
前一张是他们沉在水底,仰着头,纷纷扬扬的光影如雪花一般自他们的头顶折落。后一张则是映雪湖边,她枕在他的腿上,头顶烟火绵延,手边花灯漂浮,长河无尽——灯火喧嚣如昼。
这就是总共的四张普通cg。
迟墨没有再继续看下去,打开了单人结局。
标记着“华生梦”的画面缓缓展开。
背靠在岩壁上的青年半闭着眸子,比女性还要柔和的轮廓被岩石上落下的阴影模糊。
他的表情冷淡,手指却死死地扣在了一起,手背上不断渗出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沿着握紧的手指划入手掌刺入掌心的透骨钉上,最终又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面。
一路滚落下来被树枝碎岩所刮擦划开的眼角随着他垂下眼睫的动作豁然撕开,崩开的伤口滑落朱红的血痕,一点一点犹如凋敝的花瓣一般零落在他的敞开衣襟的胸膛上——就仿佛,他哭了一般。
迟墨看着cg中明明将背挺得笔直,却尽显狼狈的苏华裳,表情淡淡的,就好像面对的并不是杀死自己的罪魁祸首一般。
然后,她选择了读档。
好在她有随时随地都存档的习惯。
重读档的瞬间正好卡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迟墨维持了那个动作许久才转过身,抱着膝盖又蹲在了苏华裳面前。
苏华裳靠在岩壁上,搭在腿上的左手攥紧成拳,手指因捏的太过用力而无意识地痉挛着。
迟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而后,她捉起他的左手张开嘴用力地咬了下去。
苏华裳蓦地睁开了眼睛,“你在做什么。”
他想抽手,迟墨却已经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留半分余地的,将犬齿和下颚用力闭紧。
苏华裳的手指颤了颤,被他捏在手中的一枚沾血的透骨钉顺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滚入了拢起的杂草中。他又动了动手指,很微弱的动作,最终又被他压了下去。
苏华裳展平了因太过用力而不停颤抖着的手指任由她咬着。
半晌,迟墨才松了口。
“苏华裳。”
她道,“你想杀我。”
这并不是一句疑问。
事实真相已经随着那枚从他掌心中掉落的透骨钉被暴露无遗。
于是苏华裳应道:“嗯。”
“为什么?”
是他让她走的,如果他是因为她离开而对她动了杀心的话那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然而事实却就是如此,苏华裳道:“因为你要离开。”
迟墨:“……”
迟墨:“苏华裳,我觉得你要清楚一点。”
苏华裳静静地看着她。
“是你让我走的。”
“但是你是不一样的。”
他即道。
她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是他的特例。
——迟墨是苏华裳的特例。
“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说出这句话的苏华裳平视着她。他的表情淡淡的,被树枝碎石擦破的眼角不断地往眼下渗着鲜血,表情平和的接近死去。
不曾被任何人所触碰,不曾被任何人所理解的人一旦被触碰,被理解,就如久居黑暗的人触及阳光。
“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接触过温暖之后又甘愿退居黑暗的。”
他说道,“至少我不愿意。”
而如果那份温暖将湮灭于手。
那么——
不等他将接下去的话说出口,迟墨将掉落在地上的透骨钉捡了起来,“如果你的特例就是杀死我的话。那么谢谢,我不需要。”
她给自己存了个档,然后弯下腰,将苏华裳的左手臂绕过自己的后劲搭在了左肩上。
苏华裳顺从地依撑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是你没有离开,你也没有死。”
听到他的这句话,迟墨忍不住在扶着他后背的手上加了点力道。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她的手掌才一用力就触到了粘稠的鲜血。
迟墨一愣。
苏华裳垂下眸子看了她一眼,紧了紧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却什么也没说。
迟墨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他后背已将黑衣染成暗红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苏华裳无所谓地勾了勾唇,“有点疼。”
迟墨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等我离开,等我死了之后,你就也会疼死了。”
“可是你没有离开,也没有死。”
“我死了。”
迟墨定定地看着苏华裳,说道。
她当然没有说假话。
但是这种事说出来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苏华裳当然也一样,但是他给了迟墨一个说这句话的理由,“墨儿,你在生气。”
迟墨也懒得去管苏华裳这变来变去的称呼。
她收回眼神,托了托他撑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勉强地向前缓缓地走着。
没有得到回答的苏华裳歪了歪靠在迟墨肩头的脑袋,安安静静地看着耳边散开的风将她如雪长发吹拂的越发荒凉。
“墨儿。”
他突然开口。
迟墨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在你之前,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背过我。但是后来,她死了。”
苏华裳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很冷很冷的笑,没有一分一毫的暖意,“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于是迟墨停下了脚步。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苏华裳搭在她肩口的揪着她衣衫的不断收紧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