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扶疏,飞禽走兽……天地之间,凡物皆有情。”
“花蝶虫鱼,飞禽鸟兽——六界之中,唯人无情。”
云清岚轻轻一笑,“人心复杂,可弃亲子,抛爱侣,烹父母而苟活偷生,奉生女而进官加爵,无所不用其极。”
“人无情,而谷主却有情。”
迟墨淡淡道。
她轻轻地侧过脸,发间的桃花瓣顺着她疏冷的眉眼滑落。
听到她的回答,云清岚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分毫笑意,犹如恶意的嘲讽,“迟姑娘高估我了。”
“不。”迟墨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是谷主低估了自己。”
她既没有因云清岚唇边冰冷的笑意而有所动容,也没有因为听到他的话语而有半分的慌张。
将自己囚困在过去的一身青衣的女子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声音印着晶莹剔透的淡漠,“若是无情无感,又何必为他人的欢喜而欢喜,为他人的痛苦而痛苦,感同身受,心有不甘?”
她如是问道,“谷主究竟是真的剥蚀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七情六欲,还是因过去的记忆太过痛苦强迫自己去遗忘了所有的感觉?”
但凡是人,都是有感情的。
毕竟从人体的身理构造来说,只存在缺乏痛觉和其他神经的人,但却还未听说情感尽丧之人。
云清岚这种状况倒是很像心理问题。
因为太过痛苦所以在内心告诉自己说一定要遗忘,久而久之,人的思维区域就会产生一个错误认知——就仿佛你好像真正是已经失去了这一部分感情了。
但事实上,与其说是失去,倒不如说是遗忘来得更恰当。
迟墨虽不甚了解云清岚的曾经,但是她却敢肯定他的过去绝对不如旁人想的那般光鲜亮丽。
她轻轻地抬起眼眸,幽眇的天光越过山峦印入她的眸底,如星沉大海一般,融在她目光的最深处。
云清岚默默地看着她。
一时间,气氛因他的沉默而有些凝固。
就在迟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
这并非是礼节性的只是将唇角的弧度扬起的笑容,而是真真正正的带上了笑意的。
他伸出手,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而比起前一次,云清岚这一次却站的与她格外的近。
因格外专注而略显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的眼神明亮透彻,又因为她站在他眼神与阳光覆盖的下方,遽然之间仿佛觉得他虹膜之上晕开了一丝缱绻的温柔,淡而浅。
“迟姑娘,或许你说的不错。”
云清岚握着她的手,手指握得有些用力,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这除了是一个医者的手之外,更是一个姑娘的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甚者,连草木都有情。”
见她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云清岚轻笑了一声,而后继续道,“迟姑娘替我解开疑惑,在下自然也是要相报敬以绵薄之力。”
听到这里,迟墨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仍旧平淡,“你有什么法子?”
云清岚微微一笑,“既然迟姑娘不愿与安之那么成婚,那么与我成亲便是了。我与安之素来交好,感情甚笃。想必,若是我开口,他定然也是要给我一个面子的。”
“……我拒绝。”
云清岚像是早已预料到了她的回答,“那不如这样好了。”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徐徐若松竹之态,姣姣如玉树临风。
他轻轻的笑着,身上带着兰花的烟气,“迟姑娘令我爱上你,我便阻止这场婚事。”
迟墨:“……”
“迟姑娘可是不信我?”
顿了顿,迟墨才道:“我只是想拒绝你。”
“可是你拒绝不了我。”
云清岚道,“谁都无法改变安之的决定。”
迟墨冷冷地看向他。
云清岚对着迟墨微微一笑,“自然,我的决定也是无人可改的。”
迟墨:……那你说这个有意思吗?
他道:“迟姑娘对安之来说太过特殊了。”
“只是因为他身上的寒毒仅我一人能触碰他罢了。”
云清岚似是含笑着看了她一眼,在氤氲的光霭下越发清清俊的眼眸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用一种温暖的方式去把一个囚困在黑暗中的病人唤醒,那种治愈是致命的。”
就如同将所有人都拒之千里,却只将一个人纳入怀中的——最令人悲泣的温柔。
有时候,如果要装出冷漠的样子,那么就该从始至终都不曾变动半分。
但如果在这种绝对的冰冷下却暗藏着只对另一个人才袒露的温柔,那么这种温柔会令所有人都心生嫉妒。
苏华裳对于迟墨,不仅是双手仅能触碰的温度,更是一种心生艳羡的向往——也许,就连苏华裳自己都不曾知晓,他其实是在苛求那份本该独属封丞逸的独一无二的温柔。
他的话像是意有所指。
迟墨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只能听明白表层的意思。
又或者这句话本身就只是这么一个单纯的意思。
迟墨不太明白,却也无所谓。
她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毫无波澜,“但若是这种温暖并非是唯一的,也就不会再致命了吧。”
云清岚即在同时便明了她的意思,“迟姑娘可是想为安之解毒?”
迟墨点头。
于是他又问,“迟姑娘是否准备将你的百毒丹让安之服下?”
迟墨迟疑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想必你当日向我讨要百毒丹定是用以苏盟主。而若非百毒丹对苏盟主无用,想他今天也绝不会因我能触碰于他而欢喜难以自戒。”
云清岚夸赞道:“迟姑娘冰雪聪明。”
而后他一顿,这才又继续道,“迟姑娘如此聪慧,想必也定然是同意了我方才的提议吧。”
迟墨:……你能别总纠结着这个话题吗?
云清岚微微一笑,表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