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的满月宴之后,家中平静了一段日子。施嘉是在七八日后才得知,他的知己好友兼酒友被革职查办了,缘由竟然是盗取朝廷机密,疑似通敌卖国。这个罪名未免也太大了些,施嘉到底不是没有想法的人,他没有气冲冲地替好友申辩,而是四处了解此事的始末。
为何才短短几天,曹靖坤就被革职查办了?明明那天他们还在畅饮,对了……后来是怎么和曹靖坤分开的,施嘉已经没有印象。问了家里人,只说两个都喝醉了,他府上的人来接走的。
施嘉自然不会怀疑,那么曹靖坤被革职查办,就是满月宴之后的事情了。
然而走访了许多同僚,他得出的结果就是没结果,因为大伙儿对这件事也和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施嘉心想,曹靖坤关在大理寺,那大理寺的简大人,还不就是印心门下的一条走狗。得了,这件事谁也不用问,就问问隔壁的邻居去。
“夫人,我去隔壁串个门,你们不必等我吃饭了。”谈完正事,正好拐个弯出去喝顿酒。
“爹爹,我也要去。”施宁听闻他爹去隔壁,便两眼放光道,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印心了。
“不许去,爹去谈正事,小孩子去干什么。”施嘉说道,不让施宁跟着他。
“爹爹,带我去嘛,这几天我闷坏了。”施宁撒娇道,确实闷坏了,下大雪呢,都不许他出门。好容易今天才天晴了。
“老爷,你就带他去吧,就在隔壁而已,又不是出远门。”施夫人说道,小儿子和隔壁的九千岁向来投缘,带他去也无妨。何况他家老爷那个牛脾气,少不得要儿子在身边看着,免得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好吧好吧,但是你要乖乖地呆着,不许乱跑。”施嘉可算答应了,让他多穿几件衣裳才肯带他出门。带了这小子去,酒馆之行又泡汤了,哎。
“谢谢爹,爹最好了!”施宁抱着他爹的手臂赞道,然后高兴地去穿衣裳去了。
“瞧瞧,高兴成什么样儿了,可见是闷坏了。”施夫人笑道。
一会儿,施嘉就带着施宁出了门,转到隔壁。所幸印心今日也是在家的,因为天儿也不算早了,他刚刚回到府里来。听闻施嘉和施宁上门,自是微笑着叫人伺候好茶水果点,他一会儿就来。
换下一身官袍,换上舒适暖和的家居衣裳,印心这才笑吟吟地出去会情人。
施嘉和施宁坐在堂中,享受着千岁府的奢靡与细致,一会儿就看见个鲜亮的人物走进来,正是这府里的主人来了。
“九千岁!”施嘉抬手打招呼道,以前还是拱手的,现在就别提多随便。
“施尚书。”印心也只是笑着,不说什么客套话。特别面对施宁的时候,笑容更加温暖:“宁儿,许久不见。”
施宁笑睇着他点头道:“印心,好久不见!”
施嘉牙酸道:“掰着手指头数数,大前天还见过!”别以为他不知道!
印心笑吟吟地坐下来,离他们十分近,他喝着茶笑道:“施尚书,你可是为了询问曹靖坤一事而来?”
“怎么,我还没问你就知道了?”施嘉奇怪道,莫非真的是这人办的,想来也是,这类的事情,通通都是他管着。
“有何不知,因为你是曹靖坤的好友,所以印某猜测,你一定会来询问此事。”印心说道:“施尚书尽管问吧,印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有这么好?”施嘉疑惑道。
“爹,您问了再说呗。”施宁忍不住开口道,他爹这是又犯了毛病。
“成,那就我问问你,曹贤弟他盗取朝廷机密,通敌卖国,是真的还是假的?”施嘉问道。
“是假的。”印心说道。
“啊?既然是假的,你们为何要抓他呢?”施嘉惊讶道。
“虽则是罪名是假的,但不代表他没罪。他的罪就是杀人犯法,冒充朝廷命官,潜伏朝堂数十年之久。你说,他有没有罪?”印心看着已经瞪大了眼珠子的施嘉,显然他一下子消化不来这么多事实。
“你说他……冒充朝廷命官?”施宁也是惊讶的,这话怎么说?
“嗯,当年考中科举的曹靖坤,已经一命呜呼。自入官场起,就是由这名假曹靖坤冒名顶替。”印心说道。
施宁看着已经魂不守舍的施嘉,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爹,您认识那位已经死去的曹靖坤吗?”他爹交好的,到底是后来的曹靖坤,还是之前的曹靖坤?
“自然是认识的,我与他自其实早就认识。之后他考上科举,才寻到我门下,开始交好。”施嘉愣愣然地说道。
“那么爹爹,他从一开始就是对您图谋不轨的,您不必姑息这种人!”施宁安慰道:“并非爹爹你的错,都是那个假曹靖坤的错!”
“九千岁,我就问一句,这是否千真万确!”施嘉心平气和,定定地瞧着印心问道。
“千真万确。”印心认真回答他。
“好!曹靖坤!”什么心平气和,呸!他才不心平气和咧!谁被骗了十几年还能心平气和!他一拍桌子,怒道:“算我施嘉识人不清,从今以后,我和他再无瓜葛!他不配做我施嘉的好友!”
“没错儿,就该这样!”施宁在旁边十分赞同道,然后趁着他爹气在头上,就添油加醋地把那天曹靖坤潜入书房一事的前前后后说出来。
“好个曹靖坤!他竟敢!”施嘉果然十分生气,一副要吃了曹靖坤的模样,他竟然被骗至此。那人既然图谋不轨,他又如此之相信,如果那人要害他妻儿,岂不是易如反掌?“儿子,爹爹对不住你们!”一想到此,施嘉就后怕后怕地,还好他的乖儿子没事。
“爹爹别自责,那又不是爹的错,是那人太过狡猾了。要不是今天他漏了陷,谁也不知道啊。”施宁抱着他爹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印心听了只管偷笑,这个人的嘴巴可真会说,明明自己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儿子!你别安慰你爹,你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我……”施嘉本想在儿子面前自省自省,但是抬眼瞧见印心,他就不干了。有些话关起门讲可以,当着外人的面他不讲。
“好了爹爹,这件事还没完呢,您呀,就等着看那个假曹靖坤的报应吧。”施宁拍拍他爹的背说道,然后才回身对印心说:“今儿我爹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还得谢谢你告知,不然我爹还蒙在鼓里呢。”
印心笑了笑道:“说谢谢就太客气了,我等为朝廷效力,这是本分。锦衣卫不但要护得百姓周全,也要护得朝廷百官周全。若是这都做不好,那就是失职了。”
尽管这么说,可是谁能敢保证,就没有个疏忽的时候。施宁不禁想到,他家那一次令人想起来都胆寒心惊的灾难,到底是过去了。
“九千岁,你做事,我施嘉也不是有所怨言,只是有时候仍是太野蛮了些。”施嘉干脆把没人敢提的桥家提起来道:“我今儿还要问一问桥将军那桩,你是否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印心瞧了瞧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是示意他:你问。
“桥将军有罪?”施嘉问道。
“没罪。”印心答道。
“什么时候放出来复职?”施嘉总算聪明了一回。
“还需得再过……二月后吧,印某也说不准。”印心笑眯眯地道。
“九千岁,你有大动作啦?”施嘉好奇道。
“算是。”印心不多说。
“哼,不说就算了罢,我也没兴趣听。”施嘉问明桥将军没事,就彻底放心了,他拉着施宁起身说:“走,回家吃饭去。”
“爹,您不是叫娘亲他们不必等咱们吃饭吗?”施宁却不愿意这么快走。
“咱们个屁,我说的是我自己,你来了就不成了。”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施嘉就抱怨道。
“您不就是想去酒馆么,多大点事呀,我又不会告密。”施宁贼兮兮地眨着眼睛说,他爹那花花肠子,太简单了。
“真不告密?那行,我喝酒去,你……找个地方呆着,爹一会儿回来再来接你。”施嘉笑嘿嘿地拍着施宁的小手道,这才是乖儿子。
“好,我就在这里呆着,您回来就来接我。可别回来得太晚啊。”施宁说道。
“成成,你放心吧,很快就回来。”施嘉哼着歌儿去了,不时回身给儿子一个我很靠谱,你放心呆着的眼神。
“嘿嘿,我爹是个多好的人呐!”施宁站在门前,望着他爹愉快的背影道,觉得天底下的爹,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光是你爹好,我就不好了?”印心从背后抱住他,抱入怀里揉搓一顿,解解相思之苦。这情人之间就是这么不可思议,见不着就想,见着了就要亲要抱,恨不得长到一块儿去,从此就不必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