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陆泓琛已洞悉了他的想法:“那傀儡想在我之前找齐所有残魂,借残魂之把我牢牢压制,如此便可将我取而代之。”
秦雨缨听得担忧起来:“你可有法子对付他?”
陆泓琛颔首,眸光微凝:“可叫一众鬼差把那些身怀残魂之人找齐,送到陈国。”
他如今出不去,那些人却进得来。
加之鬼差可用鬼魅之术迷人心智,将人带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言罢,他闭上双眼。
顷刻间,两道身影出现在秦雨缨眼前,身上皆有黑雾笼罩,手臂粗得吓人,身形较寻常人至少高出两个头。
“二位是……牛头马面?”她诧异问道。
“属下牛头、马面,见过夫人!”二人二话不说,便朝她低头行礼。
黑雾中依稀可见尖锐的牛角与巨大的马耳,瞧着着实可怖。
“属下二人……是否吓到了夫人?”马面小心翼翼地问。
秦雨缨摇了摇头:“若我没有记错,我早在数千年前曾见过你二位了,说起来也算是老熟人,二位又何必如此拘泥礼数?”
牛头马面皆点头应是。
牛头道:“原来夫人已恢复了记忆,如此真是可喜可贺……”
陆泓琛的记忆都能被动手脚,他二人自然也早已忘了当年之事,听秦雨缨这么一说,才隐约记起了几分。
也是那封印早已松动,否则,二人恐怕连眼前的陆泓琛都认不出。
当年,阎君与夫人恩爱有加,本是惹人艳羡的一对,却不料中了那天君与尤懿儿的奸计,以至于有了这诸多的磨难,好在而今识破了那天君的诡计,事情终于有了挽回的余地……
“传令下去,立刻找齐本王遗落在人世间的残魂。”陆泓琛吩咐。
二人拱手领命,待陆泓琛道了声退下后,立刻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有鬼差相助,赶在那傀儡阎罗之前找齐魂灵,便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秦雨缨微舒了口气,调侃了一句:“你这自称本王的习惯,怕是改不了了……”
陆泓琛捏了捏她的鼻子:“本王本就是万鬼之王,为何要改?”
此时夜已深了,外头安静无比,只闻隐约的打更声。
秦雨缨想了想,伸出一指放于唇边,轻嘘了一下。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里毕竟是陈国的地界,万一隔墙有耳,那可就麻烦了。
难得见到她如此警惕的眼神,陆泓琛一笑:“不必担心,这屋中的声音皆是传不出去的。”
秦雨缨这才发觉,整间客房正笼罩在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幕中。
她能瞧见正光幕,旁人却十有八九是瞧不见的。
看来,她所能料到的,他早已想到。
魂魄尚且残缺,就已这般缜密,真不知找齐那所有魂灵后,这天上地下还有何人会是他的对手……
挑挑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夜色正好,不做点什么,是否太辜负良辰美景?”
那张方才还冷峻无比的脸,转瞬就变得柔和了几分,淡色薄唇似弯起一丝笑意。
除却他,恐怕没人敢这般调戏秦雨缨。
“……”秦雨缨很有一脚将这货踹飞的冲动。
旁人皆只知他冷面无情,生性凉薄,是座难以接近的冰山,殊不知这座冰山底下藏着炽热的暗涌,唯有在她面前时才会暴露“本性”。
回想起先前每每同房时,自己虽身怀仙骨,却常常对他无力招架,总忍不住连连求饶,一切分明早有端倪……
若他真是凡胎肉身,岂会有如此“本事”?
思及此,她的脸立刻红了个透,看着眼前这座比先前更为高大健硕的冰山,忍不住愤愤然:“陆泓琛,你欺负人……”
“欺负你,是本王一生所好。”
“……”
“你若不喜欢,本王便去欺负别的女子。”
“不行!”秦雨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说完,才发觉中计。
而陆泓琛俊逸逼人的脸,已在视线中渐渐放大:“那就唯有欺负你了……”
话音未落,唇已朝柔软覆盖下来。
秦雨缨只觉双颊一阵滚烫,连耳根都烫得出奇:“我……我如今怀了孩子……”
“本王会万分小心。”他道。
好看的唇,轻吻她的耳垂,修长的手指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来回摩挲着。
那力道很轻,如羽毛拂过,痒得她睫毛微颤。
任凭无十足的把握,他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碰她……
这夜,房中春意盎然。
次日,秦雨缨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夏儿在一旁伺候着,见她醒了,连忙上前:“夫人,饭菜方才已端上来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这时已是正午,桌上不止有饭菜,还有不少包点和粥。
那些包点和粥,先前是清晨送来的,因陆泓琛吩咐,不许擅自叫醒她的缘故,夏儿便没敢唤她起来用膳。
“王……”秦雨缨结巴了一下,及时改口,问道,“夫君他人呢?”
叫王爷,定是不行。
叫阎君,只怕会被当成疯子。
叫老爷、少爷,也似乎不太合适……
思来想去,唯有唤他一声夫君了。
她到底活了百儿八十世,在陈国待了这么几日,已将这京城口音,学得足有八九分相似,就连夏儿都没听出什么端倪。
“公子方才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办,晚膳时分便会回来,要您不必担心。”夏儿道。
有那生死册化作的古剑在手,秦雨缨自然不担心陆泓琛会遇上什么危险。
即便被人认了出来,牛头马面这两个手下,也能轻易摆平。
如此想来,陆泓琛想要离开陈国,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此停留,或许另有原因……
与此同时,皇城郊外,陆泓琛沿着一片竹林,行至了一栋小小屋舍前。
屋舍被木栅栏围住,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有人居住。
外头的水井边不见半点落叶,桶里盛满了水,几只白鸭正扑腾着翅膀绕着水桶走来走去。
不远处还摆了满满一碗米糠,时不时有飞鸟偷食,被几只白鸭伸长了脖子毫不客气地啄跑……
陆泓琛刚行至门边,就有一名衣着朴实的年轻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好奇地看着他:“这位公子,您是……”
“我是来找人的,你的夫君可在?”陆泓琛问。
“外子今日上午去了一趟市集,看天色应当快要回来了。”妇人答。
她长了一张十分秀气的脸,连这一身平平无奇的灰衣灰裙,都遮掩不了那份清丽,稍稍打扮一番,定会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
那眼角眉梢的神韵,分明与秦雨缨有些相似……
言语间,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名男子手里提着一筐果子,推开栅栏走了进来,见了陆泓琛这个陌生人,不由一怔。
“飞鸣,这位公子是来找你的。”妇人上前,提过他手中的果子,声音柔柔和和,一如她这个人。
“你是……”男子上下打量陆泓琛,眉宇间无端有了几分警惕。
不知为何,此人身上的气息,令他感到无比熟悉。
“你是湛飞鸣?”陆泓琛问。
男子点了点头。
许是从陆泓琛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朝身旁的妇人道:“娘子,有客前来,快去沏碗茶吧。”
妇人点点头,抬脚进了屋子。
男子蹙眉,看向陆泓琛:“你到底是何人?”
陆泓琛依旧未答,手中长剑出鞘,道:“凭你的修为,又岂会认不出我?”
见了那剑,湛飞鸣先是一愣,而后被吓得不轻:“这……这剑怎会在你手中……”
言罢,重新看向眼前衣着普通的陆泓琛,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阎君?”
陆泓琛点头。
湛飞鸣虽已猜到了几分,闻言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是数千年前的事了。”陆泓琛道。
确认了他的身份,湛飞鸣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我与你并不相识,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若并不相识,又怎会猜出我的身份?”陆泓琛反问。
湛飞鸣被问得一怔,嘴唇动了动,却未开口。
“我原以为散落于人间的残魂,皆会寄居于凡人体内,想不到被寄居的不止人,还有妖。”陆泓琛缓缓说道。
湛飞鸣又咽了一口口水。
这人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妖。
而且,是一只修行了数千年的妖。
活得久了,所知之事便自然而然多了起来。
就好比他晓得当初阎君被天君算计,下界投胎,成为了凡人,魂灵散落于整片大陆之中,若有人能将这些碎片一一收集,便能活得阎君之力……
一开始,湛飞鸣并不觉得自己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直到有一日,他做了个梦,梦中,一个一身玄衣的女子依偎在一男子身旁,他虽看不清那男子的样貌,却鬼使神差能感知到那人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
就好比,他是自己的分身。
又或者,自己是他的分身。
这种感觉着实奇怪,随着时间的推移,湛飞鸣愈发觉得自己与此人之间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关联。
他无父无母,自小便与寻常妖物有所不同,只用了短短数年时间就开启了灵智,修炼成人更是速度极快,妖界至今都无人能及……
正因如此,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份是个谜。
他不是没有思忖过,自己会否就是那失去了记忆的阎君,梦中的种种,是不是前世的经历……
可他又有一种更为强烈的直觉,他所梦见的男子并未死去,而是好端端地活在这人世上,总有一日,会亲自来到他眼前。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得有些措不及防。
此人周身的气场,着实不像个凡人。
看来,十有八九真实传说中的阎君……
言语间,那小妇人已端来了茶水:“这位公子,请里边坐……”
陆泓琛颔首,步入这间小小的屋舍。
厅堂中只摆着一张木桌,两条板凳,瞧着甚是简陋,却是一尘不染,收拾得格外干净,板凳不见半点灰尘,木子更是被擦得十分光亮。
“公子请坐。”妇人一边斟茶,一边客客气气地说道。
陆泓琛落座后,那湛飞鸣又叫妇人去溪水边洗方才提回来的果子。
“家中水井又不缺水,为何要去溪边洗?”妇人不解。
“很快就是旱季了,能节省些便节省些。”湛飞鸣解释。
说着,笑了笑道:“有劳娘子了。”
妇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提着一篮果子出门去了溪边。
妇人走后,湛飞鸣面色一变,看向陆泓琛时,眼里写满警惕:“你来,是想取我身上的残魂?”
身份都已表明了,不是来收取残魂,又是来干什么的?
湛飞鸣拳头悄然捏紧,心道这魂灵说什么也不能轻而易举地给了别人,否则自己岂不就要一命呜呼了?
他并不晓得取出残魂,并不会害他性命,故而对陆泓琛敌意颇深。
即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他也要给这阎君一个好看,让此人晓得自己不是个好欺负的……
陆泓琛本想说是,略一思忖,却又改了主意:“那魂魄,我暂且不打算收回。”
“那……那你想怎么样?”湛飞鸣自是不信的。
传闻阎罗只有收回所有残魂,才能聚集天地之力,与那天君一战。
若此人的确是阎君,岂会让到手的鸭子白白飞了?
陆泓琛手指微动,很快就有透明光幕将这屋舍与外界隔绝。
他轻言了几句,湛飞鸣听得半信半疑。
陆泓琛手指再次一动,那光幕一下子消失无踪。
湛飞鸣面露犹豫:“我怎晓得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出尔反尔,那我岂不……”
岂不是要白瞎了这条性命?
他活了数千年,好不容易遇上了心爱之人,还没来得及白头偕老,岂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话未说完,只见眼前的灵气一阵波动,定睛一瞧,竟是一把古朴长剑抵在了喉咙上。
陆泓琛轮廓分明的脸依旧瞧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也是淡淡,深邃的眸光却有种莫名的压迫:“不管本王说的是真是假,你都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