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两个少年四目相对,各自心念急转。
那黑衣少年只用转瞬的功夫,便猜到了云梦初的身份,当下来不及细细思考,拔腿就跑。
云梦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武樱的房间,燃着烛火,从窗上音乐还能看到武樱的影子,这说明,这个人和武樱是认识的,并非擅闯的刺客。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云梦初转身便追了上去。
那少年几乎是逃着离开了那里,直奔凌霄峰的后山而去,也顾不得身后穷追不舍的云梦初。
一轮残月挂在天上,夜色渐渐退去,天欲亮而未亮。
云梦初沿着后山无人的小道发足狂奔了片刻,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影子。对方施展轻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你一直喊我二叔……可实际上我与你爹,并非亲兄弟。”
武樱那日的话再一次在云梦初脑海中响起,云梦初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自己的二叔并不意味着全部的真相,另一半真相是对方的真实身份。这个真相,无论他想不想去追究,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那个少年,应当与武樱的真实身份有着莫大的联系吧。可惜,被对方给跑了。实际上,即使追到了,也无济于事,云梦初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那一刻他会追上去只是出于本能,至于那个真相,他既想知道,又怕知道。他下意识的觉得,待真相揭晓的时候,自己就会失去武樱,无论如何对方始终是要走的。
他胸中憋着一股无来由的怒气,可偏偏不知该如何发泄。
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地之大,自己的心事竟无人可说,不由心生悲凉。
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白影,云梦初慢慢的转过头去,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只见自己的两丈之外,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对方如今正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更要命的是它堵住了云梦初回去的路。
云梦初暗骂一声,心道,今日实在是运气不好。
他体内有千寒蛊,不能贸然催动内力,打是打不过的,那便只能逃。
于是云梦初撒腿就跑。他沿着陡峭的山路发足狂奔,好几次感觉到那只白毛虎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脚踝了。
终于,山路到了尽头,前头便是断崖。
云梦初在腰间一摸,摸到了一把短刀,那是武樱送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他一手握住刀柄,尚未来得及将刀拔/出来,便被那老虎飞身一扑,一人一虎齐齐落到了山崖之下。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自西向东将鹿灵谷分为了南北两半。
溪水的北侧,一个身着绛红衣衫的少年俯身在溪中净了净手,手上的血迹随着溪水渐渐消散。
少年洗净了手,起身后嘴角勾起一抹狠戾。即使在繁花开遍的鹿灵谷,他的一袭红衣也极为张扬刺眼。
少年的身后立着两头狼,那两头狼身上散发着难以磨灭的野性,可面对少年时,却并未露出攻击的姿态。
在不远处,躺着一具狼的尸体。
那狼的心口有一个骇人的血洞,显然是被人生生将心脏掏了出来。
“在谷内不可残食,违者就是这个下场。”少年说着瞥了一眼那具狼的尸体。
他身后的两头狼一动不动的立着,也不知是否能听得懂人话。随后少年挥了挥手,两头狼才转身没入了远处的丛林里。
少年沿着小溪走了几步,口中发出一声哨响,随即在远处的大树中冲出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鸟,那鸟通体都是灰色,唯独鸟冠是火红色。
待那鸟掠过少年头顶时,少年双手抓住鸟的爪子,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随着巨鸟向前飞去。
“等一下,是白刃回来了。”少年开口道。
那鸟转了个方向将少年放下,只见不远处一只白毛虎,背上驮着一个人向着少年奔来。中途那人不慎从虎背上跌落,白毛虎索性用嘴叼着那人便跑了过来。可怜那人昏迷不醒,被叼在虎口中,身上蹭了不少伤口,也不知是死是活。
“白刃,你又偷偷跑出谷了?”少年不悦的对那白毛虎道,随即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道:“还捡了个死人回来。”
只见名唤白刃的白毛虎围着地上的人转了几圈,不时去舔对方的脸和手。对方伤痕累累的手似是有所感觉,轻轻抽动了一下。
少年极为不情愿的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地上那人散乱的头发,随即看到了一个少年清秀的面孔,那少年正是云梦初。
云梦初浑身都是伤,只觉脑袋痛的快要炸开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混混沌沌中,他听闻一个声音道:“白刃,谷中又不收男弟子,你还是从哪里捡的送回哪里去,省得丢在谷中弄脏了草地。”
此时云梦初只觉脸上传来一阵濡湿之感,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舔他。他不由皱眉,睁开了眼睛。
随即他便被眼前无限放大的脸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过来,紧接着浑身的伤口都争先恐后此起彼伏的疼了起来。
白刃见云梦初与自己并不亲近,索性舔了舔爪子,乖乖的卧在一边。
少年一脸笑意的看着地上狼狈的云梦初,开口道:“能被白刃捡回来,你也算是个命大的。”
云梦初偷偷瞥了一眼一旁对他“虎视眈眈”的白刃,顿时心里便有些发毛。不过,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一袭红衣之人似乎比那头老虎要可怕的多。
少年见云梦初一脸的戒备,犹似一头受了惊吓的小兽一般,面上不由勾起一抹笑意,抬手捏着对方的下巴道:“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收留你在谷中做个仆人。”
见云梦初不言语,他面上又堆起了更浓的笑意,道:“谷中有规矩,不收男弟子,所以你要留下来,只能做个仆人。不过……你生的好看,若是在你身上动点手脚,我倒也愿意破例收你在谷中做弟子。”说罢极为轻浮的拿眼睛瞥了瞥对方的胯/下。
“滚!”
云梦初牟足了力气,便只说了这一个字。
少年闻言也不恼,仍旧一脸笑意。他口中含着竹哨,短暂的吹了一下,片刻后便有一名女弟子应声而至。那女弟子一袭黑色的外袍,领口处露出里头的红衫,目不斜视的立在少年身后。
“惊蛰,把他丢到南岸,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管他。”红衣少年道。
“是,谷主。”那名唤惊蛰的女弟子应是后,便拖着云梦初丢到了小溪的南岸。
云梦初早已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任对方施为。他手背不小心擦过对方的手腕,只觉触感有些微凉,他下意识的看去,不由大骇。只见惊蛰的手腕上缠着两条乌黑的小蛇,正朝他吐着血红的信子。
惊蛰见他害怕,倒也没吓唬他,转身便跃回了小溪的另一侧。
白刃在一旁看着颇为无奈,随后有些黯然的钻到了树林里。
少年极为邪气的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云梦初,仿佛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处置这个身份不明的人。
片刻后有弟子来报,说镖队到了,少年便召来那巨鸟,抓着对方的爪子向着鹿灵谷的入口飞去。
镖队中的众人被谷中的弟子引去安置,只剩为首的两个青年,少年亲自引着两人,往谷中的别院走,路上三人不时的寒暄着。
两个青年中,神色较为冷峻的那人远远的瞥见躺在南岸的云梦初,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便收回了视线。此人名唤钟墨。
“钟大公子此番亲自前来,倒叫我鹿灵谷受宠若惊了。”少年道。
“大哥此次来北江有别的事要办,左右时日尚富余,便索性随我一道来了。”两人中着青色衣衫那人开口道,此人名唤钟无声。
钟墨冷峻的面上终于略微有了些表情,道:“早就听闻鹿灵谷多珍禽异兽,既然来了北江,少不得要来见识见识。”
少年闻言面上大悦,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道:“今日可叫你二人来着了。”说罢便引着二人到了那条溪边。
云梦初就躺在对岸不远处,只是此时陷入了昏迷之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如一个死人一般。
“鹿谷主,这是何意?”钟无声看着地上的云梦初不解的问道。
“这是白刃从谷外捡回来的食物,它自己不愿吃,倒是要便宜了我的火翎鸟。”说罢少年口中的竹哨一响,那灰羽赤冠的火翎鸟便闻声而来,在众人上空盘旋。
此时,钟墨瞥了一眼对岸的云梦初,心里猜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于是微微蹙了蹙眉,却并未出言制止。
“不瞒两位,我这火翎鸟喜食人肉,但平日里又不肯滥杀无辜,是以只有这谷中弟子犯了大错,或谷外之人擅闯入谷之时,它才有得以饱餐的机会。今日二位可有眼福了。”少年说罢口中竹哨一响,火翎鸟便直直的奔着云梦初而去。
钟无声见状不禁惊呼出声,而一旁的钟墨却冷眼看着这一幕,仿佛一切事不关己的事,都难以勾起他的情绪。他对鹿灵谷这少年谷主的脾气还是有所耳闻的:邪气狠戾,随性而为。此次顺道来鹿灵谷走一遭,出发前钟墨就打定了主意,不能与这少年有太多的瓜葛,免得粘上麻烦。
这少年,鹿灵谷的谷主,鹿歌,此时面上正带着一抹笑意,准备观看这场由自己发起的杀戮游戏。
昏睡的云梦初似乎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危险,突然惊醒。他半坐起身,看着迎面而来的火翎鸟,双眼与之对视的一瞬间,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惊恐的样子。
云梦初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猛然浮现:自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