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这是我妹妹。”许清明笑着介绍陆香穗,“香穗儿,叫赵叔。”

除了本镇,许清明也在邻镇联系了人,安了收购点,直接从农民手里收购一些山货,他盯着的是山上出产的药材。像这时节,他主要目标是野生的枸杞子、金银花和山蝎子。当地山上蝎子比较常见,捉来晾干,制成全蝎入药,,药性比一般的蝎子要好,是一味贵重的药材,相应的,能赚取的差价也就大。

八十年代以前,中药材市场是不开放的,全部是公家收购,现在中药材市场也是刚刚有开放的信号,七十年代末,当地曾经发生过农民贩卖药材被判“投机倒把罪”的事情,因此即使山上药材丰富,即使当地供销社收购药材价格十分低,收购的种类少,并且不一定长期收购的,有时候收购一些当季出产的药材罢了。但是,仍旧没有人轻易敢有“倒卖”药材的想法和行动。

许清明心中洞悉未来的走向,他自然知道,药材市场已经开放了,起码私人也允许收购贩运,只要保证质量就没问题。既然当地就出产这些东西,而农村当时劳动力不值钱,只要有人开价收购,农民们空闲时间便都跑到山上去采药材,零散卖给收购点,对于这些找不到出路的农民来说,闲着也是闲着,挣钱就行啊。而对于许清明来说,把这些药材集中了,运进外地的药材公司,便能从中赚取一笔差价。

当然,他现在本钱少,也没有别的人手,便只好跟别人合作,让出一部分利润,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像眼前这位赵叔,家里头经济宽裕些,手里有余钱,头脑也还活络,在许清明的说服下,答应在农活之余出面收购这些山货药材。山货不像旁的东西,农民们也就是闲下来去山上采,量少,几个收购点集中起来,便足够许清明运输一趟的了。

“你妹妹啊?赶紧家里歇着喝茶。”赵叔笑呵呵地说,转头就忙着问许清明,“清明啊,这山货我可收了不少,山上野生的东西,只要给钱,大人小孩都跑去山上采摘,这个半斤那个四两,这几天工夫可收了不少了。可我就是担心,万一有个不稳妥,别再把咱俩逮进去蹲大牢啊!”

“爸,看你说的什么,清明哥是那样不稳妥的人吗?他说公家允许,肯定就能行。”

随着脆脆的声音,一个穿花连衣裙的姑娘端着两杯水走过来,先递了一杯给陆香穗,眼睛弯弯地冲她笑笑,转身把另一杯递给许清明。

“清明哥,你喝水。”

许清明接过杯子,忙道了谢,便忙着去跟赵叔把药材一样样过秤,留下那姑娘和陆香穗。那姑娘看着十分活泼,望着陆香穗笑眯眯的。

“你是清明哥的妹妹?有个哥哥可真好,一看他就很疼你。”

陆香穗看着那姑娘,浓眉大眼,笑容明媚,一脸健康的小麦肤色,心里便也添了几分好感。

“嗯,他是我二哥。”

“二哥?那你可真幸福。”那姑娘微微撅着嘴,挺不满的样子说,“我们家我老大,下边还有两个弟弟,整天没把我气死!弟弟什么的最讨厌了,那就是两只皮猴子,都不听话。你不知道,我就羡慕人家有哥哥的,能护着、让着妹妹。”

陆香穗抿嘴笑了,心说哥哥也不全是一样啊,要是她哥陆高远那样……

“哎,我叫赵春苹,你呢,你叫许什么?”

“我叫香穗。”陆香穗心念转动,就没说自己姓陆,毕竟还不太熟悉,省得人家问起来多说话。

“香穗,真好听。哎你多大了?”

“十五。”陆香穗老实回答。

“呀,比我小了两岁呢,你得叫我一声姐啦。那你二哥呢,他多大了?”

“他十八了。”

“哎,那跟我一般大。”赵春苹笑起来,“起初他跟我爸认识,我看他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可总觉着应该比我大几岁似的。看着他年纪不大,可就是做什么事都沉着稳重,比很多有年纪的人都持重多了,我爸总是夸他呢。”

走出家门,处处都新鲜,加上时刻跟在许清明身边,一切都是那么自在放松,陆香穗也活泼了几分。许清明那边和赵叔忙碌,这边两个年青姑娘很快就说上了话。

这天晚上,许清明带着陆香穗便暂住在镇上。镇上别说没有宾馆旅社,即便有,也不划算的,毕竟眼下他们才开始创业,手头还不宽裕。两人就住在赵叔收山货的两间靠街的旧房里,好在这是夏天,只要有个地方,点盘蚊帐,随便哪儿都能睡一夜。

陆香穗跟许清明出门时,许清明便跟她说,外头不比家里,可能会很辛苦。说这话时,许清明倒也不担心,他知道眼前的陆香穗虽然年纪还小,但并不是个怕吃苦的姑娘。

这屋子临街,屋里现在这么多花生米和收来的山货,许清明当然亲自在这守着,等到联系好车辆就运走。

药材量毕竟不大,因为考虑运输成本,许清明还收了些花生米。简单吃了晚饭,赵叔两口子加上许清明和陆香穗,便开始挑拣收来的花生米。收来的花生米还要经过拣选,货卖一张皮,要把混在里面那些坏的、霉变的花生米挑拣出来。

看着埋头拣花生米的陆香穗,许清明不由露出会心的微笑。带她出来,一方面是放她一个人在家肯定不放心,另一方面就是想让她出来走走转转,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不过这小丫头却十分认真,满心里都是怎么给他帮忙干活。姑娘家的手到底也灵巧,只见她两只小手不停动作,细细的手指飞快地挑出一粒粒坏的花生米,居然比许清明要快。

春苹姑娘吃过晚饭收拾停当,也跑来帮忙了,坐在陆香穗旁边跟他们一起拣花生米。两个女孩儿唧唧咕咕小声说着话,天晚了休息时,赵春苹便说,让香穗跟她睡去。

“这屋子到底条件差些,要打地铺,有潮气,让清明哥一个人看守就好了。我自己住一间屋,好歹比你睡地铺强吧?”

许清明本来打算让陆香穗跟着自己一起住这里,听赵春苹一说,想了想,也是怕这屋子睡地铺不舒坦,便把询问的目光转向陆香穗。

“啊?”陆香穗收到他的目光,心里犹豫了起来,一口拒绝赵春苹,像是不太合情理,赵家的住宅就在这不远,可是,在家里他们都是里外屋睡的,现在出门在外,她真的不想跟许清明分开。

“那个……天热,我就不去挤你了吧,我跟我二哥做个伴儿,一起看守这些货。”

“嗐,要不你们兄妹俩都回我家里去住,清明你跟我小儿子一床,香穗姑娘呢,就跟春苹一床,挤不着的,省的你们年轻人睡不惯地铺。”

许清明看着陆香低头没吭声,心里琢磨这丫头性子内向,还是不习惯一下子跟不熟悉的人走的太近,出门在外,还是放在自己身边的好。于是就笑笑说:“赵叔,平常你肯定没少在这照看,今晚上货本来也多,还是我在这儿看守吧,都是庄户人,地铺我睡得惯的。至于香穗儿——她跟我身边习惯了,要不就留着给我搭伴儿吧。”

“那也行,随你们。”赵叔见许清明这么说,便也不再坚持。

送走了赵家人,许清明睡前再次规整了货物,心里盘算着明天的安排,便动手把草苫子铺在地上,上头再铺上草席,放上赵春苹拿来的枕头和毯子,这就能将就睡上一夜了。

许清明铺好了一张地铺,拿来草苫子再铺另一张。他开始想把两张地铺分别放在屋子两边,想了想,这屋子根本就是一个大间,虽说是两间屋的地方,可中间没墙,连个布帘子都没有,好像根本没有“避讳”的必要,反正香穗她还是个“小孩”呢,便索性把陆香穗的地铺铺在自己旁边两步远。

陆香穗端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便也进来帮忙。许清明转身去拿枕头,这丫头自觉动手把两张地铺又拉近了些,几乎并排着了。

许清明瞥了她一眼,没吱声,心里估计她可能是到了生地方,胆小不习惯。许清明自己出去打了盆水,洗脸漱口,冲了脚回来,便看见陆香穗穿着碎花布的裤褂坐在地铺上,抱着枕头,两只幽黑的大眼睛正亮晶晶地盯着他看。许清明看她那神情,心说这丫头肯定在想什么事情了,琢磨什么呢?

“怎么这样看我?”

“二哥。”陆香穗看他过来在,小猫一样地往他那边蹭了蹭,靠着自己的地铺边沿,小手伸过去推推他胳膊,悄声说:“二哥,你喜不喜欢春苹姐?”

哪里冒出来这句话?许清明意外地瞥了一眼陆香穗,自顾自抓过枕头躺下,顿了顿才说:“怎么这么问?那你喜欢她吗?”

“我喜欢啊。”陆香穗把脸埋在枕头上,嘿嘿地笑,笑够了,忽然贴过来告诉他:

“二哥,春苹姐刚才问我你找没找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