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明放在山上的诱蜂桶,一连两天没有动静。陆香穗缠着许清明,每天下午都跑去看了,许清明每次看过倒没说什么,陆香穗就开始嘀咕了。

“二哥,这地方是不是没有蜜蜂?怎么还没引来呢?”

“引蜂哪能就这么简单!你以为放个桶,等个一时半会,嗡嗡嗡就飞来一大群蜜蜂?那随便谁都能养蜂了。”许清明笑着安慰她,“没这么快的,诱蜂桶放在这儿,总得隔段时间再来看,不一定就能成功的。”

“那怎么办?还要等多久?”陆香穗追问。

“这可不好说。有时候放上诱蜂桶,一两天就引来蜂群了,有时候你春天放出去,到秋末也不一定有蜂子来。看技术,也看运气的。”许清明心里琢磨,按他的经验,应该不会落空,只不过不能像陆香穗那么心急罢了。

“香穗儿,你就这么急着引蜂啊,引来你也不会养。”

许清明琢磨,要吃蜂蜜,家里还给她准备的呢。

陆香穗默默不说话。她心里在想,许清明是因为她,因为筹集陆家要的彩礼,才把自己养的几十箱蜜蜂都转手给了旁人的,所以一听到他要引蜂,便急切地盼望着他能引来大蜂群,能很快就重新把蜜蜂养起来。

“别心急,要不,今天下午我带你去山上引蜂去。”

下午太阳西落,许清明带着陆香穗上了山。他挑着两个诱蜂桶,又收拾了一些用的东西让陆香穗拎着,这两天他观察过了,便径直翻过一个小山包,找到了一处山脚下,这附近有好几个蜂群的巢。许清明按着自己的经验,就在蜂巢不远处放好了诱蜂桶,拿小碟子烧了蜂巢引蜂。这个时候引蜂,比较容易吸引归巢的中蜂。

“走吧,回家。”放好诱蜂桶,许清明也不多停留,太阳已经西落,他收拾了工具,带着陆香穗下山。这地方山势陡峭,到处都是石头杂草,陆香穗小心地跟在许清明后头,自觉把小手放在他手掌里,相互扶持着下山来。

等他们到家时,天已经傍黑了,拐进小巷,一个人影正站在他们家门前。许清明一看那人,老远便喊道:

“大哥。”

是他大哥?陆香穗来了这段日子了,还没见过许清明的大哥呢。大嫂是个直爽好相处的性子,就不知道这大哥怎样的脾气了,陆香穗心里寻思着,跟着许清明很快就走到了跟前。

“大哥,你回来了?今天回来的?”许清明一边问,一边大手稍稍用力握了下陆香穗的手,示意她叫人。陆香穗忙喊了声:“大哥。”

“大哥,她就是香穗。”许清明笑。天快黑了,路不好,许清明习惯地就牵着陆香穗的手走,一路照顾着她,然而看在大哥许冬至的眼里,便是另一番想法了。

想歪了。

弟弟和小弟媳都这么形影不离了,当着他这大伯子的面也这么亲亲热热地牵着手,他这当哥的还能说什么?

之前许清明自作主张,跟谁都没商量一声,花了那么多钱自己订了亲,又非得把这小弟媳带回家来,没结婚就养在自家,还送她上学……这些事情,许冬至回到家里,自然都已经听他媳妇刘香脂说了。

许冬至当时心里也埋怨弟弟来着,也不跟他商量一声,也不知中的什么邪,可现在看着他们两人站在跟前,手拉着手很亲热的样子。小姑娘虽说瘦弱了些,看着倒也是乖巧秀气,听自家媳妇说小姑娘还是蛮懂事勤快的,许冬至心思转了一圈,心里说,不管怎样,只要弟弟中意,只要他们两人情投意合的就好,别的事情就不紧要了。

如果说刘香脂直爽热情,那么许家大哥许冬至,则是个忠厚实在的本分人。

“回来啦?”许冬至点点头,对陆香穗笑笑说,“你大嫂今晚上包了饺子,让我来叫你们,说正好我回来了,一家人一块吃顿饭。”

“嗯行,正好省了我们做饭。”许清明说,便也没再开门,直接就领着陆香穗去了大哥家。

许冬至平常在山上的窑厂帮工干活,他有烧窑控火的技术,隔着好几座山头,路远,加上山路不好,便也不常来家。正好这阵子窑厂忙,因此陆香穗来了这些天,许冬至还是头一回来家,头一回见面。

男人回来了,刘香脂一高兴,摘了个嫩番瓜,还特意炒了几个鸡蛋放进去,油盐酱醋姜,包薄皮大馅的素饺子。

陆香穗到的时候,刘香脂已经把饺子包好了,正在烧火等着煮,陆香穗便主动钻进锅屋去帮忙了。躲进锅屋里她反倒自在些,面对初次见面的大哥,她多少还有几分拘谨。

许清明才坐下,便立刻被打大嫂使唤着剥蒜,索性连捣蒜的工作也交给他了。许大哥则是什么也帮不上,他整个人都被小伟缠住了,孩子多天没见到爸爸,整个人巴在爸爸身上,亲热的不得了。

兄弟两家人热热闹闹地收拾好了,围坐在桌边吃饺子。吃饭的时候,许清明便说起要出远门做生意的事情。

“大哥,正好跟你说一声。我这趟出去,一时半会可能顾不上家里,香穗我也一起带走,家里其他的事情,就都交给你和大嫂照应着了。”

“带他小姑一起出去?”许大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前几年吧,贩卖粮油公家还不许呢,算是投机倒把,公家要整治的,现在好像不怎么管了,谁知道往后会不会再管严?万一再算回头账呢?你要做这个生意,还是得多多小心,日子穷点没关系,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大哥,现在政策已经变了,都是允许的,政策不会再改回去的。你放心吧,这个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生意买卖尽早干,肯定能挣钱。光指望家里几亩山地,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

这个年代,别说是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即便是城市里,大多数人还是本着以前的老思想观念。当地农民说,玩龙玩虎,不如玩二亩土,总是传统的小农意识和观念,觉得什么也没有土地来的踏实,殊不知时代早已经悄悄改变了。许清明相信,他必须抓住这个时代提供的机遇,跟上这时代的发展。不然的话,一个男人不能在事业上强大起来,终究还是没有力量保护好家□□小。

他这么一说,许大哥沉默半天,便也没再反对。他们两兄弟因为没了父母,家境比一般人家都差些,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就这么熬着也没个出路,说不定许清明这样走出去了,还能给这个家庭带来一丝曙光。

“至于他小姑——”许大哥的目光落在陆香穗身上说,“她一个姑娘家,你带着她做什么?出门在外本来就不容易了,你还不知道挣多少钱呢,你把她留在家里,里里外外也能照应着,不是更稳妥?”

许清明自然听得出大哥的意思,出门在外花销大,你还不知道挣几个钱呢,让陆香穗留在家里还能顾家干活,带着小媳妇出去累赘做什么?许清明便笑笑,跟大哥说:

“大哥,香穗她读书识字的,带她出去,多少能跟我帮把手,你就放心好了。”

“……随你吧,家里的屋子和庄稼,让你大嫂都帮你看着,我也尽量勤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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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月亮很圆,月色清亮如水。许清明跟陆香穗在大嫂家里呆到很晚,才一起回家去。两人并排着走在小巷子里,陆香穗默默跟着,小声问他:

“二哥,你说要贩卖花生和山货,咱们什么时候去收购?”

陆香穗的想法里,他们自家又没有足够的花生和山货,当然先要拿出本钱,先去收购了,估计要一些日子能收到够贩运的量吧。哪知许清明笑笑说:

“你当二哥这几天出来进去忙什么呢?我在咱们镇上和邻镇,都找了合作的人,放了收购点,让他们负责收购,我呢,负责联系运输和下家买主。我缺的是本钱,只好少挣点,先给他们让些利润,大家合力挣钱。”

“真能挣到钱吗?”

“能。”许清明伸手拉着她,走过一段扁窄的石头路,笑着告诉她:“放心吧,你以为我那些钱哪儿来的?跟你说投机倒把做生意来的,你还不信。我今年春节过后在外头跑了四个月时间,差几天不到四个月,一算账,我挣了四千多块钱。除去我吃喝花销和来回路费,不到四个月,我还带回家来足四千。香穗儿,这个年代,一个人只要肯干,只要路子对有胆量,翻筐底子、摆地摊都照样挣钱,就肯定穷不了的。”

几个月前他重生回来,便在春节过后毅然南下,想要凭着自己对这个时代的把握来挣到人生第一笔财富。起初他是把自家产的蜂蜜带到南方城市去卖,比在家里卖价格高的多,大城市的人听说他是个蜂农,甚至随身带着蜂箱,觉得他的蜂蜜地道新鲜,价格也比商场里便宜,便十分愿意买他的蜂蜜。再后来他就来回倒腾,看什么能挣钱就倒腾什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事干,他还真去“翻筐底子”。

“翻筐底子”是当地人对二道菜贩子的形象称呼。一大早去郊区批发市场买了菜,便跑到城里人群密集的居民区去卖,在上下班时间摆路边摊,或者到小区里去卖,许清明渐渐发现,在这个时代,挣钱,远没有他想的那么难。也基于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他心里有了底气。

恰恰是因为有了这人生的第一桶金,农历五月中旬他匆匆回到家乡,按着他前世的记忆,六月初,陆香穗就该被迫退学了,许清明就在这个时候,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现在,她回到他的身边,许清明如今有了更多动力和信心,正意气风发地开始规划他们的美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