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尧平静而淡漠地看了一天温绍庭,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偌大的客厅里,灯光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目,气氛诡异沉寂。
良久,温绍庭又淡淡说道,“她说了不知道,你这样威逼她也没有用,把人放了。”
陈眠看着周旭尧,并没有对他感到同情,声线凉薄,“周旭尧,你应该很清楚,以我的人脉势力,想要在你眼皮底下藏人,根本就是不可能,你若是不信,大可派人跟着我,你看看我会不会跟她碰面。”
周旭尧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陈眠,她没有那么聪明的脑子,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她计划得那么完美。”
闻言,陈眠淡声轻笑,“在你眼里,她就那么愚蠢?”
周旭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陈眠也不知道该不该为秦桑高兴,不过,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的计划才会那么轻而易举吧。
陈眠掰开了温绍庭的手,缓缓走到了宋大禹的身侧,“你今天就算是打死了大禹,我也给不了你答案。”
周旭尧始终沉默着,冷硬的脸色,湛黑的眼眸,眼神冷得骇人。
须臾,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陈眠,你应该很清楚,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现在又怀着身孕,还要带着随时会精神崩溃的秦扬,”说到这里,他哽了一下,“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保证她安然无恙?”
习惯了锦衣玉帛生活的人,一旦沦落到什么都得靠自己,那种苦,她能承受得住吗?
陈眠蹙眉,沉默了片刻才徐徐回答,“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保证不了,该怎么走下去,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所以,为了她好,把她交出来。”
“看来我们是真的说不到一块去,”陈眠轻抚着眉心,索性懒得跟他废话,对宋大禹身侧的那个男人冷声道,“放开他。”
男人不为所动,等待着周旭尧的命令,温绍庭敛着眸色,“旭尧,你当真要把他打死了不成?”
过了好一会儿,周旭尧沙哑着嗓音,“放人。”
男人马上帮宋大禹松了绑,然后退到了一旁,陈眠扶着宋大禹,低声问,“伤得很严重吗?疼不疼?”
把他牵扯进来,陈眠愧疚不已,可又不能让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
“没事……死不了……咳!”宋大禹忍着身上的疼挤出一句话,牵动了身上的伤,心底已经把周旭尧祖上几辈都给骂了个遍。
特么的简直痛死他了!还不能认怂喊出来!
陈眠有些吃力地扶起他,没好气地念了他一句,“真没事就别一个劲往我身上压,我扛不动你。”
宋大禹想笑,结果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倒抽了口冷气,“我好歹是无辜受牵连,你就不能温柔点?”
虽然他也不敢指望她能多温柔。
“别说话了,我送你去医院。”
陈眠搀扶着宋大禹往门口那边走,没有人上前阻拦,温绍庭也并不急着过去帮忙,而是站在原地,眼神温漠地看着周旭尧,似乎有话要说。
周旭尧往后靠在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他,嗓音听上去显得十分疲倦,“不去帮她,还在这做什么?”
“人什么时候不见的?”温绍庭不温不火地问了一句。
周旭尧自嘲地扯了一下唇,对着温绍庭语气也很冷,似乎还有些怨意,“你都选择护着陈眠了,还问这个来做什么?”
若不是温绍庭跟着一起过来,周旭尧大概不会这么容易放陈眠和宋大禹走,甚至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至于到底会做什么,连他自己都想不到。
温绍庭显然没有把他的怨气放在眼里,冷漠地说道,“你把自己的女人逼走了,还怪我护着我的女人?”略带嘲弄,“早让你别作,现在弄成这样,也是你自作自受,你能怪谁?”
周旭尧闭了闭眼睛,哑声喃喃低语,“是啊,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所以你可以走了。”
他现在没心情跟他讨论是非对错,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那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温绍庭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的同时说道,“我会帮你留意,不过,不管陈眠是不是真的知道她的下落,只要她不愿意说,你最好别再找她麻烦,”迈开步伐,冷漠的声音夹着警告,“否则,别怪我不把你当兄弟。”
自己的女人自己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陈眠和宋大禹还没走远,温绍庭很快就追了上去,兀自从陈眠身上把宋大禹给架了过去,身上一轻,陈眠抬头对上他温漠的俊脸,没有说话。
被这么一个大人物给搀扶着,宋大禹是心下难安,惊恐万分,“谢……谢谢!”
医院里,方苓推开门就扑到了宋大禹的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宋大禹被撞到伤口,痛得呲牙裂齿,“我的乖乖,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方苓哭得岔气,“你……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会被他们给打死了……”
“他们打不死我,但是我现在快要被你压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方苓忙起身。
宋大禹的性格就是如此,没事的时候会满嘴跑火车,为人随意又性情幽默,不了解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地痞流氓,熟悉了就知道他没有恶意而且待朋友极好。
陈眠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被弄得哭笑不得,“看样子,我是可以回去了。”
方苓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小眠,真的是谢谢你了。”
这一声道谢,陈眠受不起,她拍了拍方苓的肩膀,“不用谢,这次的事情也是因为我和桑桑引起的,是我该说对不起,牵连了你们。”
宋大禹躺在病床上,挑着眉问,“所以秦桑是真的跑路了?”
陈眠颔首,“嗯。”
“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吗?”
陈眠摇头,“不知道。”
确实,这一次是她和纪卓扬联手安排的,但是只负责了安排秦桑离开港城,至于秦桑到底会选择去哪里,她是真不清楚,只能等秦桑主动跟她联系。
陈眠了解秦桑,她一定不会留在纪卓扬为她安排的住处。
“已经很晚了,温睿自己一个人在家,我也该回去了,”陈眠看了一眼时间,“医院这边已经安排好,你好好养伤,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从医院出来,陈眠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有些心不在焉的,寒风凛凛,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一个不留意,脚下滑了一下,被身旁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下一刻,双脚离地,她稳稳地落在了男人的怀里。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连个路都走不好,还有心情担心别人,嗯?”
陈眠靠在他的肩头上,吃吃地笑,“我不担心会跌倒,因为我知道你会扶着我呀。”
男人整好以暇,垂眸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算是奉承讨好我?”
“你觉得呢?”
他低低一笑,低沉的嗓音,蛊惑性感,“我可以申请另外的方式讨好吗?”
陈眠抬眸,“你想要什么方式?”
温绍庭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声线愈发暗哑,“比如,床上。”
陈眠楞了几秒,反应过来,脸上一烫,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温先生,你的脑子成天就只能装着这些猥琐的思想了吗?”
“不是,”他含笑接话,“还装着你。”
陈眠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却跟他拌嘴,“你变得这么油腔滑舌,是不是在外面背着我养了小妖精?”
温绍庭把她抱上车,“天天晚上伺候你这个小妖精都已经忙不过来,哪来的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其他的妖魔鬼怪?”
陈眠被他的话弄得不可避免地红了脸,又憋不住笑,“温绍庭你真的是讨厌死了!我哪里又你说的那么淫|荡!”
“嗯,你不淫|荡,是我欲|求不满。”
“闭嘴!”
这人扯起来,简直没羞没躁,脸皮超级厚!
温绍庭笑了笑,“老夫老妻了,脸皮还这么薄。”
陈眠瞪他一眼,蹙眉道,“是你脸皮太厚。”
温绍庭的唇畔勾出微末的笑意,俯身低头凑在她的脸蛋上偷香了一口,面不改色地说道,“温太太,今晚我帮了你,是不是可以跟你讨点赏?”
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陈眠咬着唇,表情有些不满,“温先生,你是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会护着她,帮着她的?现在又要报酬?
他似笑非笑,“没忘,但是我也没说不要报酬,况且我现在可是帮着你去打自己兄弟的脸,难道这还不能要点好处?”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过分的炙热,陈眠觉得自己又中了这头狼的圈套。
“我上次给你买的兔女郎服装,一会回家穿给我看?”
“不要!”陈眠想都不想,一口驳回,耳根被一阵奇异的热给灼烧着。
她一直觉得温绍庭是个呆板木讷安分守己的男人,可是婚后,尤其是最近,他已经彻底打破了她的认知,玩起来简直就跟那些花花公子有得一拼!
他很宠她,更喜欢给她买礼物,问题是,他送的礼物,不是衣不蔽体的蕾丝装,就是各种兔女郎!
完全就是一个制服控!
“眠眠,你这样不厚道。”
“不要就是不要,你赶紧开车,木木还在等着我们!”陈眠错开视线。
“我要申诉……”
“驳回!”
……
西井别墅。
周旭尧走进卧室,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梳妆柜上还堆放着各种各样瓶瓶罐罐的保养护肤品,更衣间的衣柜里还挂着她的衣服,浴室里还有的洗漱用品。
什么都没少,一切都维持着原状,根本不像她离开了,而是她还没回家,却又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一场梦,这些都是梦里残留的痕迹。
真实却不踏实,她曾经跟他生活在一起,披着虚假的外衣,给他编织了一个虚幻的梦。
周旭尧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茶几上还放在她留下的离婚协议,一记两份亲子鉴定书。
一份是他和凌菲的儿子的,另外一份是凌菲跟她爷爷的。
所以,她决心离开的原因是这个?
周旭尧心情烦躁凌乱地点上了一支烟。
尼古丁的味道从鼻息里弥漫散开,透过白色的烟雾,他看见女人皱着眉头不满地指责,“周旭尧,你能不能不要在卧室里抽烟?臭死了!”
他伸出手去抓,却拍散了烟雾,房间里,哪里有她的身影?
明明秦桑住进这个别墅还不到一年,短短的时间里,却到处都充满了她生活的气息和痕迹。
不小心被香烟的味道呛了一下,他一阵咳嗽,看咳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疼,他俯身弯腰,视线瞥见茶几旁的垃圾篓,忽然又想起了她把那耳钉扔进去的场景。
“对你好难道不是好吗?”
“你果然是属性M。”
他微微蜷缩着身体,忽然一阵低笑,闭上眼睛,喃喃低语着,“你说的对,我是属性M。”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搞成现在这幅模样?
可是秦桑,你也当真是属性S,下手虐狠起来,能让人撕心裂肺。
……
秦桑是直接驾车离开了港城,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开周旭尧的追查。
开车从港城出来,大概六个小时的车程,抵达了港城的临市南城一个偏郊小镇,这里远离尘嚣繁华,环境幽静,放眼望去都能看见空旷的田野。
车在一座两层高的小洋房前停下,开车的司机对秦桑道,“秦小姐,到了。”
秦桑推开车门,站在小洋房的门口前,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房子的外观有些破旧,外壁上铺满了纵横交错的干枯藤蔓,那是爬山虎,因为冬天,叶子已经落干净,只剩下枯枝藤蔓。
第一眼,有种久无人烟的鬼屋既视感。
“你弟弟已经先到了,在屋里等着你。”男人说道。
秦桑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这房子是谁准备的?”
“是我们先生。”
那就是与陈眠无关,她没说话,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有一个不算太大的院落,常青植物修葺整齐,四季草坪不似盛夏那般葱绿。
秦桑沿着鹅卵石的小径走下去,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房子的门前,推开门,里面有一阵暖气扑了出来。
房子的里面,干净整洁,且装修风格雅致,家具一应俱全,看着十分舒适,好像一直都有在居住的模样。
扫了一眼,只看见一个黑衣男人,没有看见秦扬的身影,轻蹙眉头,“秦扬呢?”
“他还在楼上的房间睡觉,应该快醒过来了。”
秦扬毕竟与正常有异,要在没有任何他熟悉的人的情况把他带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昏迷,所以这一路,秦扬都是睡过来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小姐,我们先生有帮你安排了一个照顾你起居生活的人,她是这个镇上的人,晚一点就会过来。”
秦桑倒是没想到,自己玩逃亡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陈眠到底是找了谁帮忙,才会事事安排妥当?
默了几秒,她问道,“你们先生是谁?”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秦桑会问这个问题,楞了楞,旋即到,“我们先生的名字是纪卓扬。”
纪卓扬?
陈眠真的是……到底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了。”
“不用客气,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坐了一整天的车,秦桑也有些疲惫,腰部更是泛酸,她没有马上去休息,而是在楼上楼下转悠了一圈,正打算去院子外面看看,听见楼上传来动静,她又折返上楼。
推开门,听见了秦扬的哭声,“小扬!”
秦扬抬起头,见到秦桑便从床上跳下来,往她身上扑过去,差点把她给扑倒了,“姐姐!”
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着,“小扬别怕,姐姐在这里。”
在她的安抚下,秦扬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也没有再哭,“姐姐,我饿了。”
闻言,秦桑低声笑了笑,“那我们下楼好不好?”
厨房的冰箱里虽然有东西,但是秦桑并不会做饭,至于刚才的男人说安排过来的人,现在也还没到,只能看下有没有现成的食物。
然而,冰箱里都是蔬菜和肉类,有些水果和饮料,再无其他,就在秦桑犯愁该怎么办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来人是一个中年妇女,衣着很朴素,但是胜在干净,看见秦桑的时候,显然有些愣住,尔后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小姐,我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秦桑礼貌地微笑,“没事,我叫秦桑,你可以叫我桑桑,这位是我的弟弟,叫秦扬,你直接叫小扬就好。”秦扬怕生,躲在了秦桑的背后。
“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冯。”
“那我叫你冯姐吧,”秦桑道,“小扬饿了,麻烦你做点的吃。”
“哎,好的!”
冯姐刚走出一步,秦桑又叫住她,“对了冯姐,关于你的工资……”
“小姐你放心,找我的人,已经事先把我一年的薪酬都支付了,让我安心照顾你。”
秦桑又是一愣,觉得纪卓扬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太过周全了?她跟他非亲非故的,也没有理由承受他那么多的照顾,还是陈眠让他安排的?
秦桑身上除了几套衣服,和一些必要的证件,连手机没有带,加之考虑到各方面的情况,所以也没有马上跟陈眠联系。
就这样,她暂时地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
……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周旭尧一直都在寻找秦桑的下落,然而,一无所获。
短短的一周,因为秦桑的失踪而变得无比的漫长,而他手下的那些人,在他的冷压之下,心惊胆战得更是度日如年。
这天晚上,周旭尧在夜庄喝了不少酒,他独自驱车,来到了温绍庭和陈眠家楼下,酒劲上来,脚步有些虚浮,上了楼,直接摁下门铃。
公寓里,温绍庭在楼上的书房忙工作,而陈眠则是陪着温睿在客厅看电影,听到门铃声,陈眠起身去开门,刚打开门,酒杯一股酒气醺得眉头皱了起来,不等她反应,一道暗影已经朝她扑了过来。
“陈眠,你告诉我,秦桑在哪里?”
周旭尧抓着她的肩膀,力气很大,像是要把她的肩胛给捏碎了。
陈眠皱着眉头,“周旭尧,你抓疼我了!”
“我问你秦桑在哪里!”
眼前的男人,面容是憔悴的,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眶处有很重的青影,看模样,应该是没有好好休息。
嗅到男人身上的酒味,陈眠猜测他应该喝了不少,按捺着性子,“我不知道,你喝……”
接下来的音节,被周旭尧的手扼断在喉咙,脖子很疼,呼吸也窒住。
饶是陈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了,她抓住他的手想要掰开,可惜不匹他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周旭……尧,你……松……开……”
他像是被妖魔附身了一般,不但没有松开,反而加重了力道,“陈眠,你说不说?”
客厅里的温睿也看见了这一幕,被吓得呆住了一会儿,尔后是一边从客厅那边冲过来,一边大声叫着,“周叔叔!你放开绵绵!”
温睿是想也不想就往周旭尧的身上扑过去,抱着他的腿,“你快放开绵绵!”
陈眠垂眸,被温睿的行为吓出了一身冷汗,声音断断续续的,“木木……你别……”
“秦桑在哪里?”周旭尧完全陷入了巅茫的状态,那个模样和眼神,让陈眠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自己的脖子给拧断了。
陈眠憋得脸色涨红,只觉得呼吸渐渐稀薄,疼得眼睛浮了一层水汽。
温睿因为害怕而叫得很大声,还哭了出来,不停地拍打着周旭尧,让他放开,然而周旭尧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知道秦桑的消息,他已经受不了了。
就在陈眠以为自己会被掐端气的时候,钳住她的力道骤然撤去,身体无力地跌到在地上,她捂着脖子,猛地呼吸着空气,不停可咳嗽,扯得喉咙很痛,耳边响起了一阵凌乱的声音。
空间不大的玄关处,顿时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