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童戴着白手套的手在柳桉木门上敲了三下,经过训练的声音公式化的说道:“盛先生,上官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

“是。上官小姐,请进——”

房门被推开,宜室没有立刻进去。她静静地站在门口,脚像灌满铅一样沉,无力往前迈一步,如同她对现在的处境无能为力一样。从刚才急迫得要炸裂的心情,到现在听见他的声音,确认他是安然无恙的。她胸中满盈提着的那口气像被人釜底抽薪一样抽光。

他依然住着原来的老房间,门房号都没有换。因为战争,房间完全没有过去的光鲜亮丽,富丽堂皇。所有的家具和物件都像染上一层尘埃。

盛永伦正坐在沙发上,桌上铺着许多报纸,报纸上放着消毒药水和棉签。瞧见她进来,古怪地向她挤出一个微笑,道:“我要求罗伯特息事宁人,不要把事情弄大。没想到,无孔不入的记者就是厉害。幸好上面没有提及我的名字,只说是一名渣打银行的职员无辜受到流弹袭击。”

她深吸口气,止不住手指微微发颤。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子弹射穿他的脑袋,她会怎么样?她一定会歇斯底里地哭得痛不欲生。

“要喝点茶吗?”他的脸上有结疤的擦伤,看上去表情有点狰狞。他站起来,道:“一打战什么都紧张。这么大的饭店连侍者都找不到,泡茶这种事还得自己来。你要试试吗,我最近正在研究茶道,颇有心得……”

“回去吧。盛永伦,不要再让你的家人担心了。松岛是我的家,我要留下来和家人共存亡。你的家在广州,你应该和他们在一起。”他翻看报纸,抱怨记者乱写,就是怕远在广州的亲人看见后会担忧。

他把热水从热水瓶里倒到茶杯,坦率地说道:“我是想回广州,但不能一个人回去。因为我能肯定广州安全,但不能肯定松岛安全。所以我要留下来一直到战争结束。”

“不!”她厉声拒绝,胸脯剧烈起伏,心口像含着火焰在燃烧。气愤地走过去把他手里的茶盏打翻在地上,怒道:“你给我滚!”

热茶洒在地毯上,把红色的地毯浸湿一大片。

“我不会回去,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走。宜室,你是在关心我、为我忧心吧?不要抗拒自己的感情。”

不得不说,她知道他的心意心思,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势均力敌,像对抗的矛和盾。执拗的程度谁也不输谁。

“不!你别多想,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她盯着他的眼睛再说一次,认真、绝对、不容反对。说完,她发了狂的转身,打开柜子把他的行李箱翻出来,匆匆扯下柜子里挂着的几件衣物塞进去扣上。然后把行李箱摔到他面前,指着门口的方向,“你给我马上回广州!我这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他静静看着她的胡闹和癫狂,目光沉着,如清晨的大海万里无云。

“如果要我走是你的真心话,你为什么要流眼泪?”

她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她不需要说什么,她的想法、要求,他都知道。

“你要怎么样才肯走?怎样啊!”她哭着向他吼道。她不想看着他死啊,

“你和我一起。”

“不!”她尖叫起来。

他捧住她的脸,逼她的眼睛不要逃避,“宜室,你不要骗自己!你看着我,看着我——”

微弱的光从窗帘的细缝中透进来,照在她晶莹如雪的脸上,泪水盈然满面,视线模糊。她转过脸,就是不看他的双眸。

“为什么我不行?”他深深诘问。他自问爱她,并不比任何人少分毫。

他的目光像钢刀一样刮着她的脸,直把她刮得血肉模糊直达心脏。他要一个答案,她不得不流着眼泪痛苦地说道:“……也许……将来……很多很多年后,我能再相信爱情。但永伦……不是现在,也不是你。我看见你的脸,就会想起我的愚蠢,想起我的幼稚,想起对你的伤害和犯下的错误!我本来可以过另一种人生,无忧无虑。现在却……因为愚蠢和偏见毁了一切……”余下的话她说不下去,泪水如小溪一样冲刷她的脸颊。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命运待她太残酷。她没有信心去开启一段新的爱情,也不配去接受他的爱。

盛永伦凝视她的泪眼,为她的难过而感到难过。如果当初他不顾一切硬要娶她,如果他没有去国外留学,如果他没有退一步……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些风雨。她现在还是天真烂漫的上官宜室,就能理直气壮的要他帮助自己的娘家。理直气壮的赖在他怀里受他宠爱。

“宜室,你怎么能用这样荒唐的理由拒绝我?如果和王焕之是错误,把错误改正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把我推开?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你说,我做错了什么,才让你一次一次把我推开……”

她哭着抽泣,不断摇头。怎能说,他的错就是太爱她。

“永伦,永伦……”

他揽过她的脖子,像小兽一样咬她的唇。

“宜室,如果你无法面对,让我来帮你面对,我来帮你忘记!”

他打横将她抱起,往卧室走去。两个人一齐跌到柔软的床垫上。她的身体弹了两下,马上坐起,马上又被他压下去。

“你要做什么?”她惊慌的问道。

“做相爱的人就该要做的事!”他强悍地吻开她的樱唇,手指像拨开嫩鸡蛋一样温柔地剥除她的衣物。温热的皮肤贴着她,像烧红的老铁把她烫得跳起来。

“不、不——永伦,不要这样——”

眼泪流到哪里,他的吻落在哪里,他吻得越多,她哭得越凶。

最后,她干脆用双手捂住眼睛。

“宜室,你也想忘记过往的种种吧!”他拉开她的手,强迫她在泪光中和他对视,“你看着我,不要再给自己退路了!”

他要取代王焕之,他要占领她的心扉。

她咬着唇,吃到嘴里咸咸海水样的味道。

“不要躲开……”

他温情脉脉,湿润的吻一直延伸。

利剑袭来,她像被火光击中一样,一时间雷光闪闪,地震山摇。他不许她逃开,逼她睁大眼睛看清楚他是谁,眼前一切都在摇晃,屋顶、床帏、被子、衣柜、茶壶、咖啡……

他非常有力,身体像矫健的猎豹,带给她不同以往的新鲜体验。她哭泣,目光涣散,天地不见,眼睛里只唯有彼此。

宜室全程都在哭泣,身体里仿佛有无穷泪水。

和一个始终悲泣的女孩在一起,这过程不可能称得上理想。不过盛永伦已经够满足。哪怕她不乐意,不情愿也要紧紧搂着不放。

他从身后搂着她,不舍她离开的搂着,像得到梦寐以求玩具的男孩喜滋滋地搂在怀里,时不时看一看,吻一吻。

“我……我要起来了。”她脸红地说道。

“不急……”他深深吻她的颈脖,在上面刻下深深浅浅的印痕。“宜室,我还想要。“他的口吻像极了讨糖吃的孩子。

“刚刚才……”

“我要嘛。”

他慢慢吻她,她被顶得浑身冒汗,尽力压抑呼之欲出的声音。

“宜室,我爱你。”

海浪把她包围,轻柔地又把她推开。她没有一丝力气,乏力地半卧在他怀里。感觉他小心地把自己像婴儿一样裹起来。

他起床离开,她的身边突然失去温暖。她害怕极了,迷迷糊糊喊道:“永伦,不要走。”

他马上又折回来,靠在她的身旁躺下,手掌在她身上轻轻拍抚着,宛如老妈妈哄着小婴儿,“我没走,就是去打个电话。”

她半梦半睡,揪着他的衣领,任性地无理要求,“打电话也不许离开……“

“好。”他笑着把她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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