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官厉一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父亲,怎么会突然来天津?”

“我有事要去上海,顺便来天津看看虞国公,也来看看你。阿霓,你还好吗?”上官厉语调柔和,待她和蔼亲近。

阿霓心里一阵暖意流过。她无颜面对家姑和家翁,孩子掉了,他们谁都没有多问过一句。更不用说责备她的重话。

“看见你好,就比什么都好。”上官厉语重心长地说:“阿霓,博彦和你的事,我批评过他许多次,你们事我也不强求一定要怎么样。可是有什么事情,你们要面对面敞开心扉来说。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讲。吵架也可以,打架也可以,要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讲就不好。你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你。相互又乱猜对方的心思。博彦也瘦了许多,但有公务忙着,还不会太糟。阿霓,你平日闲散,再窝在家里胡思乱想身体会出毛病的。”

阿霓听到这里,眼泪早爬满脸庞。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

“是啊。都是年轻人有什么不能开口讲的。”虞国公虽年事已高,但精神敏捷,既不护短也不偏帮,说话实事求是,“我看这两个孩子感情基础还是很好的,就像有什么心结。这个不说,那个不讲,我们看着着急,又帮不上忙。阿霓,这就是你的不对。博彦是男人,在外面要打天下,不可能回家还来做小伏低。在家庭中,你要能忍辱负重,不能任性。”

上官厉看虞国公吹胡子瞪眼,忙又笑着安慰他道:“虞国公,虞国公。阿霓是好女孩,好媳妇,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她,都想着她回去。特别是我小儿子云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很阿霓在一起,天天闹着找大嫂,哄都哄不住。”

听见亲家这么夸奖和喜爱孙女,虞国公得意地说:“督军,别的我不讲,我这个孙女那是真真的好。懂事、明理、识大局。家里娇惯得是有点小任性,但不是大毛病。古语言,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督军,你说,对不对?”

听着长辈的话,阿霓哭得抽抽噎噎。大家尽心尽力爱护着她,而她却总让大家失望。

“阿霓,莫哭了,莫哭了。”上官厉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虞国公说得多对,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你和博彦都是平凡人,所以要更加体谅对方。你们都是好孩子。就是性格上都有些好强。”

上官厉时间不多,在虞家只能停留短短一会。他的出现带给阿霓无限的温暖,抚慰了她内心的伤痛。

临走之前,上官厉对阿霓说道:“回松岛后,我就要博彦来接你。好不好?”

阿霓脸孔涨红,低着头轻声说:“爸爸,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上官厉摸了摸她的头,慈祥地说道:“阿霓,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阿霓哭着目送上官厉的车远去,有这样好的家姑和家翁,她感到心底里有很多很多的勇气涌现出来,对未来突然有了希望。

上官厉走后,阿霓回到书房,虞国公正对着墙上的地图出神。

“外公,家翁怎么突然离开松岛要去上海?我听说北方最近局势不稳,是不是要打战了?”

“你错了,不是要打战。而是战争已经开始。听说,昨天,奉州的集团军已经向燕荡发起攻势。”

“啊——"阿霓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真的吗?可我看家翁很从容的样子。”

虞国公背着手反问:“他的担心能表现在脸上让你瞧出来?我也有点奇怪,奉州为什么突然发起进攻?他们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还是——”

阿霓为自己的任性深感不安,不仅没有为父母长辈分忧。反而让他们在焦头烂额之中分神照拂她的情绪。

“外公,你还没告诉我,家翁去上海干什么?他和你说了吗?”大战在即,领军的首脑突然离开,一定是有不得已的事情。

虞国公指了指地图,说:“他应该是想去做最后的努力。”

“什么最后的努力?”阿霓心中升起一股不祥。

“武器。”虞国公回过头,说道。

“父亲是去上海买武器?可上海没有兵工厂啊!”阿霓颦紧眉头。战争都开始了才去买武器,说难听点,如同要拉屎才挖茅坑,太迟了吧。

“是去拿买武器的钱。”

这阿霓就更不懂,家翁为什么要去上海拿钱?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督军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松岛的整体实力一直弱于奉州,要有德式先进武器才有赢的胜算。可是那钱好像都投入股市买了一支叫什么——”

阿霓大叫一声,“是兰格志橡皮股票公司!”然后,眼睛前一黑,直接晕过去。

虞国公赶紧命令下人把外孙女抬到通风的地方,又是掐人中,又是涂药油。

阿霓一时是气急攻心,转醒之后。拉住虞国公的手大叫,道:“外公,完了,全完了……”

“阿霓,你在说什么?”虞国公抚着她的背,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说完了?”

阿霓抽泣着说道:“……兰……兰格志橡皮公司就是一个皮包公司,所有的资料都是假的!买了他家股票的人全部血本无归。就这一个股票,上海几十个富豪破产,几家银行被清算!许多人跳楼……”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阿霓哭着说:“报纸上每天都有登……我在上海的时候就觉得这家公司不正常。嘉禾一直说没事,还写过信给家翁。希望他能提醒一下嘉禾,不要陷得太深。没想到,家翁也陷进去,把买武器的钱都投下去了。”

“督军不是傻子,钱追不追得回,他心里会没有数吗?我想,他去上海应该还有别的事。”

想到事态的严重性,阿霓焦躁地不得了。坐卧不安,在房间盘来盘去,忍耐两个小时,再熬不下去。吩咐秋冉马上收拾东西,她要即刻赶回江苑。

虞国公丝毫没有挽留,取笑她道:“就晓得你要回去,已经派老张去买车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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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霓不好直接回松岛,而是先回江苑。比起天津,江苑到底离松岛近些,如果有消息也来得更快。

战场变化瞬息万变,她在家等得心急如焚,可一点忙也帮不上。

有时候传来好消息,有时候是坏消息。好消息坏消息又在相互转化之间。

阿霓分析不了局势,推测不出谁占上风,谁比较劣势。只知道江苑和松岛接壤,街上好多来自松岛的流民,他们都是为避战火而离开家园。

流民越来越多,她的气越来越沉不住。上官家的一切都像云山雾罩,笼罩在迷雾之中。阿霓不知道,家里的老老少少现在过得怎么样。处在漩涡中心的他们,还好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上官厉承诺的会派博彦来接她的话,迟迟没有兑现。

开始的时候,惠烨巍还经常在家对博彦破口大骂,咒他祖宗十八代。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后,他也不骂了。着急上火地给江苑加强戒备,气氛马上凝重起来。

这些年来,江苑一直处于松岛的保护之下。上官家要倒了,江苑必暴露在铁齿铜牙之下。

所以,战争开打以来。惠烨巍也很紧张,不停派出探子去打听战况。好在上官家的军队还挺能打,特别是上官博彦带领的二旅牢牢守住了燕荡,奉州的军队没有讨到一点便宜,久攻不下。刺陵的守卫稍微弱一点点,暂时由上官厉的亲信王靖荛领兵。

一战下来,不晓得上官家能不能赢。

能赢固然好,可是如果输了……

惠烨巍不得不为自己和江苑找后着,奉州的宋家也派人来江苑接触过几回。他们开出的条件极优越,惠烨巍犹疑不决,拿捏不定主意。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阿霓进行的。

他知道,妹子死脑筋,一心认定上官博彦。要是知道他有心和奉州联手,非炸了惠家不可。

晚饭后,一家人正在花园乘凉,有一句没一句说着琐事,动荡的局势让人快乐不起来,说话也语不达意。首当其冲的就是阿霓,她时而看看月亮,时而揪揪花草。人在江苑,心早飞到上官家。

惠烨巍看在眼里,直在心里叹气,女生外向,女生外向。

大家还没喝完茶,岳锦然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平时他是最沉稳豁达的人,人家笑他是慢郎中,病人死了都不急。今天他急得鞋带松了都没时间弯腰系一系。

他一进来,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看见阿霓马上住嘴,马上凑到惠烨巍耳边叽叽咕咕低语起来。

阿霓比猫还灵,岳锦然的反常激得她背上的毛一根根竖起来。她尖着耳朵去听,即使什么都听不见。

听着岳锦然的话,惠烨巍的目光立即转到妹妹身上。他的脸一直往下沉,阿霓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问道:“岳锦然,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