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院子里的争吵很快引起了邻居的注意。

说争吵不如说是杨素贞一个人的胡搅蛮缠来的贴切。

朱文轩是不屑跟她吵的,随便她说什么,打亲情牌也好,剑走偏锋说他不要脸刺激他也好,他都洗耳听着,反正他答案就一个——(想到美人鱼馆或牛肉厂上班)没门!

倒是朱奶奶听不得她污言秽语,只要沾着朱文轩不好的话,立马怒骂回去。

如此一来,杨素贞嗓门就更大了:“你们朱家不要脸就算了,我们老李家还要脸呢!”

这么大动静,想不惊动邻居都难。

乡下地方,比较清静,相应的,谁家房子里如果有点什么事儿,只肖声音大点,周围挨着的人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最先来的自然是隔壁的朱大伯母,她倒不是听到吵架声过来的。

朱大伯下田去了,家里就她和张新阳两个人。

她本来就打算抱张新阳过来串门,结果才走到马路上,就听见院子里有个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虽然听不全乎,可对方好几次重复‘跟男人搞在一起丢人、不要脸’什么的,不用听全乎也知道是个找事儿的。

朱文轩和郭建军搭伙过日子,会有人说闲话,这件事是他们早有心理准备的。

可哪成想郭建军那么用心,将一切都安排得事无巨细。

从结婚到现在,基本没什么人敢当他们的面嚼舌根子,就一个在背后嚼的,还被朱大伯恰巧听个正着,二话不说一个大耳刮子就抡了上去。

这等暴力措施虽不提倡(毕竟年纪大了,打架姿势略难看=_=),但效果还是挺明显的。

端看村里‘只当热闹看无心得罪人’的那部分人对此缄口莫言的态度转变就知道。

剩下小部分,实在是吃饱了撑得慌的也管不着不是,只要不当面儿说就行。

当然,村里人也不都是没个好的。

和朱家交好的人家,或者受惠于能去牛肉厂上班的人家,对朱家态度都十分友好。

看见郭建军来家里,还能拿他当朱家‘孙媳妇(孙女婿)’看待,客气一句“回来了啊?”或者“吃饭没?”之类的。

郭建军也是个知趣的,身份摆得正,还不拿架子。

一来二去的,大家就知道他是个好说话的了,再遇上,打招呼就变成了“小郭回家来了啊,到我家坐会儿?”或者“小郭吃饭没?到我家将就吃口?”

这般和睦的村里关系,朱家人虽然嘴上没说,但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种松口气的欢喜感。

所以,今天居然有人胆敢把话说这么难听,还是找上门儿说的,朱大伯母惊得不轻。

惊讶过后就是惊怒。

她当即抱着张新阳快步走进院子里,还没看清人就怒吼一声:“哪里来的娼妇老娘撕了你嘴!”

杨素贞今天是过够了‘威风’的瘾了。

在她看来,朱家人都不敢跟她对上,一来是自知心虚不敢闹大,二来是无人能战她,所以她是越骂越顺口、越骂越大声,得意的都快忘记她是来‘求工作’的而不是‘奚落人’的。

等朱大伯母突兀冒出来的一声怒吼在背后响起,她被吓得膀子肉都颤了几颤,原本理直气壮的气势,也短弱了几分。

朱大伯母走过去,一把将张新阳塞给朱文轩,刷一下回头,一边撸袖子一边上前。

杨素贞往自己男人身边靠了一步,尖着嗓子道:“刘秀芬你干嘛?你还想打人咋的?”

朱大伯母走到她跟前,手指戳着她鼻子恶狠狠道:“打你个贱货又咋的,你刚才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看老娘撕不撕你嘴。”

朱文轩怕她们真打起来(大伯母吃亏),就把张新阳递给朱奶奶(好上前帮忙)。

可不等他过去,‘威风感’逆转太快一时间还适应不了的杨素贞被朱大伯母这么一挤兑,立马就动手推了朱大伯母一把,嘴里也不饶人道:“你撕,你撕……啊!”

朱大伯母两只手掐着她的嘴,使劲儿撕扯了一阵,看她要伸手抓自己头发才放开了。

往后退了几步,朱大伯母冷笑道:“撕的就是你个娼妇,你给我滚出去,你滚不滚?滚不滚?不滚老娘拿锄头撵了啊?”

朱文轩看得目瞪口呆,他记忆里,大伯母一直是温婉贤淑的女人。

可能乡下女人,很少能跟温婉贤淑一词挂上钩的(新媳妇儿除外)。

毕竟都是干农活的,整天田里来地里去,繁重的劳作逼得女人都成‘女汉子’了,哪还有温婉贤淑一说。

但朱大伯母不同,朱文轩从记事起,就觉得她为人和气,说话总是带笑,跟朱奶奶相处也和别家婆婆儿媳不一样。

她干活能干(早年背大粪一次能背两百斤),在家里照顾朱大伯和朱文杰兄妹也很体贴(一家人就没穿过脏衣服,补丁都是绣成图案看不出补意的)。

到朱奶奶跟前,就是孝顺和暖心了。

除了给朱奶奶置备穿的用的,她还特别爱和朱奶奶摆谈,一点不让老人孤零。

这两年她专心在家带孙子,脾气和性格就更加慈爱化了。

如今突然彪悍起来,朱文轩略微觉得……唔,也不违和啊(心里好痛快怎么办^o^)

看那边李克清也要帮腔了,他上前护着大伯母道:“你们两闹完了赶紧走,咱们两家早断了,所以,我就是开几个店请多少人跟你们也没半毛钱关系,至于我跟男人搅在一起,坏也是坏我们朱家的名声,坏不到你们李家去。滚滚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这么会儿功夫,门口好几个伸脖子看热闹的邻居,听到这话,她们倒是走进了院子。

里面一个是朱奶奶好姐妹,朱文轩叫了一声:“刘奶奶”

对方笑眯眯点头,转向李克清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他几遍才道:“你是大富他舅子吧,这都二十多年没看见你了啊,上次见,还是大富两口子办丧事的时候。”

李克清尴尬得一脸绯红。

杨素贞凶道:“你个老太婆多管什么闲事儿啊。”

刘奶奶不怵她,依旧慢悠悠道:“我老太婆平时也不爱管闲事儿啊,可有件事我没弄明白,当年大富两口子办丧事的时候,我儿媳妇就说了句‘文轩他舅膝下无子,过继了文轩正好’,你杨素贞当场翻脸,骂我媳妇搅事精,后面差点动起手来。‘李克云嫁给朱家就是朱家人,生的儿子自然归朱家养’这话是你说的吧,如今你们两口子找上门,求工作就求工作,提了鸡蛋白糖来好生悔过一番,也不一定就行不通了,怎么着?一边打着亲戚身份想占便宜,一边又嫌弃被带坏了名声,呵呵,不是我这个老太婆说,你杨素贞有什么名声?你们村叫你恶婆娘的人不少吧。”

好几个人,十多只眼睛看着,杨素贞脸上青红交佳。

她恶胆丛生,抬手就想对着刘奶奶挥去。

朱文轩眼尖,上前一把抓住她,冷冷看向她旁边没出息的男人道:“你就这么由着她闹?刘奶奶可七十多岁了,打出个好歹哼哼……”

杨素贞见自己手腕被抓住,再想起他跟男人那事儿,心里恶心,猛地就想甩开他。

这时候先前看热闹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出来,从后面一把就将她推了出去。

朱文轩顺势放手,她那起码一百五十斤的肉,整个就扑到了地上。

“啊!”杨素贞惨叫一声。

李克清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拉她。

刘奶奶这才回神,眨眨眼生气道:“李家小子,你媳妇能干啊,还想打我老太婆。”

朱文轩劝道:“刘奶奶,今天谢谢你了,你还是进屋跟我奶奶聊天吧,这女人是个疯子,别伤着你就不好了。”

朱奶奶也道:“你个老货别强出头了,秀芬和文轩都在,她讨不了好。”

杨素贞摔下去的时候咬到了嘴,出了不少血,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沾了灰,头发乱了,嘴里还不断在流血,看上去颇为凄惨。

她指着后面的几人道:“哪个小娼妇推的我。”

“够了!”朱文轩喝道:“你们到底滚不滚,不滚我报警了。”

他这话一出,大伙儿都愣了,乡下地方,一般有事情都是找村长书记处理,报警对他们来说还很陌生,可朱文轩不管这么多,他直接掏出电话,黑着脸赶人:“自己滚蛋还是让警察来带你们走,我丑话说到前头,我要是报警了,我就塞钱让警察关你们个十天半个月的,正好呆里面过年。”

杨素贞色厉内荏道:“你以为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啊,你还关我们十天半个月呢。”

朱文轩似笑非笑看她:“你不是说我跟男人搞在一起吗?他可是有钱人,我们结婚的时候,派出所的人可都是送了礼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杨素贞还想再说,李克清拉了她一把,“别说了,来是给惠婷要工作的,不是吵架的。”

朱文轩冷冷看着他,这男人到现在竟然还想着工作的事儿,呵,真当他是软性子和冤大头啊。

朱奶奶看完这场闹剧,心里对这家子人厌恶到了极点。

她一开始还留了几分余地,想着怎么都是大富他媳妇儿的哥哥,如今……

把张新阳抱给朱大伯母,朱奶奶走到坝子里道:“克云她哥,你当年可是写过字据、按过手印的,要不要我找出来给你看看?”

听到‘字据’二字,李克清脸色一变,随后白着脸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以后都不来了。”说着他就将杨素贞拉着,快速出了朱家的门。

朱文轩一头雾水,听着外面杨素贞还在骂骂咧咧,回头问:“奶奶,什么字据啊?”

朱奶奶看了他一眼:“都是老黄历的事了,你没必要知道,知道了也是给心里添堵……”

话虽如此,不过,心里却想:等小郭回来,还是跟他说一下,免得将来她死了,两孩子都不清楚当年的事,再被那两口子缠上就麻烦了。

(朱文轩:“……”奶奶你告诉郭建军都不告诉我是什么道理啊)

晚上,朱大伯回来,一听这事儿就要去找李克清算账:“他还要不要脸的,当年是他自己……”

“大贵。”朱奶奶瞥了他一眼。

朱大伯看着朱文轩,将话咽下,可心里还是气不过,恨恨想着明天偷偷去找姓李的算账。

郭建军回到家里,发现气氛不对,他倒是沉得住气,安静坐着将事情始末听完了。

朱奶奶问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

郭建军笑道:“下午和工人一块吃的。”

朱奶奶起身准备休息了,“那你们早点睡,大贵,你们两口子也回吧,孩子都睡着了。”

郭建军等人都走后,才扭头去看小老板。

朱文轩不爽道:“看什么看?”

他还在生气郭建军刚才一言不发的行为,好歹要跟大伯一样,很气愤才对,搞得像是对他们家的破事儿不上心似的。

郭建军眯眼问:“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朱文轩哼哼唧唧没说话,只歪着身子腻着他,通身散发出浓浓的怨念和求安慰的信号。

郭建军摸摸他脑袋道:“去给我做点吃的,我饿了。”

朱文轩眯着眼正舒服呢,闻言怒道:“你不是说吃了吗?”

郭建军厚着脸皮说:“是啊,可我又饿了,工地上的伙食都是按人头算的,一人份怎么够我吃。”

朱文轩踢着脚站起来,一边生气一边给他做吃的去了。

郭建军看焉焉的小老板又有了精神,嘴角浮出笑意,接着眼里却是射出一丝冷光,李克清吗?当真是好本事,竟然敢闹上门来。

朱文轩在厨房里问:“没菜了,吃蛋炒饭行吗?”

郭建军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点头应道:“什么都行。”

朱文轩拿筷子从泡菜坛子里夹了地蛹子出来道:“这是前几天买菜时候买的,应该可以吃了,给你下饭吧,冰箱里还有些豆菜子,热一下就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