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第二天不用下田,朱文轩就想睡个懒觉。
可奈何他前段时间都是早起晚睡的,生物钟已经形成习惯,所以第二天照样六点半就醒了。
或许是药酒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郭建军睡在身边,总之,哪怕醒得如此早,他还是心情愉悦的穿衣起床了,腰也不觉有多酸。
轻手轻脚下床,朱文轩看了一眼睡得死沉的郭建军,突然发现对方那张大脸貌似瘦了一些。他凑近了仔细看,越看越觉得瘦了。伸手悄悄捏了捏,紧致的皮肉倒是感觉不出差别来,可光用眼睛看,的确瘦了。
有了‘郭建军最近都忙瘦了’的震惊外加心疼盘旋在脑袋里,一边干活儿,朱文轩都在琢磨要做点什么好吃的给郭建军补补。
朱家从入冬开始,蜂窝煤火炉就没有熄过,晚上睡觉的时候,往火炉里放两个新的蜂窝煤,将透气孔塞住,只留一丝缝隙,保证空气流通,火炉不灭。到第二天早上,新的蜂窝煤经过一夜的燃烧,也快烧尽了,再换入一个新的蜂窝煤,打开透气孔,十多分钟,火炉就会旺烧起来。
朱文轩换好蜂窝煤后,从厨房开始扫地,一路扫到客厅、堂屋,最后是外面的院坝。
扫完地,火炉正好烧起来,他接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又开始依着扫地的顺序整理房间、拭擦灰层。前两天他基本是起床吃过饭就出门下田,所以卫生已经好几天没做了,但朱家人都不是拿了东西会乱放的人,所以整理起来也不麻烦。
七点钟,朱奶奶起来了。
她看孙子拿拖把在挨屋拖地,就提了胶皮桶,舀了两大碗玉米面,兑上水喂给猪吃。
朱家养了两头猪,被朱奶奶喂得很肥很壮,尤其是进入腊月,家里所有的红薯和玉米面全部一天五六顿的喂给猪吃。
如今,那两头大肥猪胖到站起来都困难。一来是肚子太大,走动间肚子会跟地面摩擦,二来则是它们太重了,四肢撑不起自身重量。从睡觉角落走到食槽处,几步路的距离,它们粗重的喘气声却隔着老远都听得见。
朱文轩拖完地,拿着拖把到门口的水沟边淘洗,听见猪圈里的动静,走过去看了一眼道:“这也太受罪了,肚皮都磨破了。”
朱奶奶白了他一眼,“长得壮还不好啊,你不是爱吃酥肉和香肠吗?今年咱们多做点。”
朱文轩笑道:“是得多做点,郭建军那么能吃。”
他话刚落,门口就响起一个声音道:“大清早你就说我坏话呢?”
朱文轩回头贫嘴道:“我这是实话实说,怎么就叫说你坏话了。”
朱奶奶:“怎么不多睡会儿?今天降霜了,天气冷。”
郭建军:“不睡了,忙过这段时间过年再好好休息吧。”
他一边说一边伸脖子看了一眼猪圈里的猪,随即惊讶道:“这得有五百斤了吧?”
朱奶奶笑呵呵道:“今年喂得时间长一点,十一个月呢,估计没有五百斤也近了。我昨儿听说七队夏家杀了一头五百三十斤的,不过,他家那头猪喂了一年零一个月。”
郭建军道:“外地许多地方,养猪养不了这么壮,三百斤都算是比较壮的了。”
朱奶奶很新奇,直说外地人不会养猪。
从猪圈出来后,朱文轩推着郭建军去洗脸,“我烧了热水,你倒热水洗吧,今早上我们烙鸡蛋饼吃,我刚才在院子里掐了一把小葱。”
郭建军趁着朱奶奶转身出去,捉他过来亲了一口道:“乖,多做点,吃完饭我给你买车去。”
朱文轩推开他“切”了一声说:“有本事你给我买辆豪车啊,三轮车多没档次啊。”
郭建军跟在后面笑道:“宝马给你要不要?”
朱文轩撇嘴道:“你烦不烦啊,知道我不会开那么高级的玩意儿还老拿着个挤兑我。对了,咱家拖把都坏了,你洗完脸做个新的吧。”
郭建军没说话,洗完脸先到水沟边看了一眼那个坏的拖把,研究好构造后,才到厨房回了一句:“你一会儿找几件旧衣服,我给你做。”
朱家的拖把是用旧衣服做的,将衣服剪成长短整齐的条状,剪够一个拖把的量,用碎布条把一端的头儿捆起来,然后找根笔直的木棍,将捆好的条状衣服再用铁丝捆到木棍上。
朱文轩正在盆子里搅面糊,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外面沙发上的都是不穿的衣服,剪刀在电视柜抽屉里,你速度快点,我这边烙饼很快的。”
郭建军领命去了。
朱奶奶看他做了一会儿,中肯给出评价:“比大贵做得好。”
郭建军看着一地的碎布条,还没捆上呢,不知道朱奶奶从哪儿看出来他比朱大伯做得好,但他也乐得顺杆子往上爬,便笑道:“那以后家里的拖把就都交给我做吧。”
朱奶奶笑眯了眼说:“好啊,等你大伯家的用坏了,你也给他做个,让他惭愧一会儿。”
郭建军乐了,“好!”
朱奶奶出去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提着半成品跑到厨房跟小老板炫耀,“你老公厉害吧,奶奶都说我做得好。”
朱文轩已经烙出一锅了,顺手撕了一块塞他嘴里问:“有没有盐?”然后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碎布条道:“大伯每次做,都是找一样颜色的衣服,不是全白的,就是全黑的,要么是全红的。红色的还好,白的黑的奶奶都不待见,你这个五颜六色的,啧,你是每件衣服只剪了几条吧?”
“唔,好吃,再来一块儿。”郭建军理所当然道:“袖子肯定不要啊,我就剪了大襟和后背。”
朱文轩又撕了一块给他,“赶紧出去弄你的,弄好就能吃了。”
小半盆面糊,烙了五十来张饼。
朱文轩分了一部分准备给大伯家送去,鸡蛋饼很薄,口感也软,张新阳都可以吃。
郭建军拖把做好后,洗了手就被他赶去给大伯家送饼了。
他趁着这会儿功夫,又切了一个土豆、一根胡萝卜和几个青椒,抄了一盘三丝,在对门的小卖部拿了一袋美好火腿肠,下锅炸了炸,摊开烙好的鸡蛋饼,一筷子三丝,一根火腿肠,再将鸡蛋饼卷起来,整齐放进盘子里。
朱奶奶闻着香味儿进屋,看了一眼问:“卖豆花儿豆腐豆浆的来了,要不要?”
“要,我就等着他家嫩豆花儿呢。”朱文轩扔下还没裹完的鸡蛋饼,拿了个不锈钢大碗就冲出去了。他今天之所以没熬粥,就是想吃嫩豆花儿配鸡蛋饼。
朱奶奶鼻子动了动,伸手将菜板上裹了一半的鸡蛋饼卷起,在要放进盘子的瞬间,又改为塞到自己嘴里了,“唔,好吃……”
村里有一家姓梁的,做了几十年豆腐了,由爷爷辈传给儿子辈,手艺一绝。
朱文轩买了三斤嫩豆花儿,足足装了一大碗,又买了几个豆腐。
有人问梁大叔还收不收豆子做豆腐的,梁大叔笑道:“收,不过你们要赶紧送来,再收个七八十斤豆子,就不收了,收了年前也做不出来了。”
朱文轩一听才想起来,往年过年前,他家都会选出几斤黄豆,送去做豆腐,到时候给加工费就成,但他家今年还没把豆子送去。
看郭建军从大伯家过来,朱文轩赶紧招呼他吃饭,“吃完你就去买三轮车吗?那你回来的时候把张大叔一起接来吧。我刚才听梁大叔说还收豆子,我一会儿选几斤,也送去做一磨豆腐吧。”
郭建军帮着摆碗筷,“你看着办吧,豆腐挺好吃的,多做点。”
朱奶奶道:“老黄豆了,一斤豆子三斤豆腐,你送十斤过去就行。”
郭建军:“这么多啊?三十斤吃不完吧?”
朱文轩拿了个小碗,打了个豆花儿蘸水道:“吃不完没关系,放在楼上的大屋里,凉小半个月就变成臭豆腐了,到时候炸着吃。”
小葱鸡蛋饼,还卷了三丝和火腿,朱奶奶和郭建军都很爱吃。
嫩豆花儿拌一点加了辣椒酱、芝麻粒和小葱段的蘸水,味道也是极品。
三斤嫩豆花,三十多张饼,三人全部吃光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最后郭建军说:“明早也吃这个吧。”
朱文轩问他:“你今晚上也要回来住吗?”
郭建军斜眼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会回来住?”
朱奶奶拍板说:“就这么定了,明早还吃这个。”
饭后,郭建军开着宝马车走了。
朱文轩跑楼上的大屋里,倒出口袋里的黄豆,端到楼坝上捡大颗的选进一边的撮箕里。
朱大伯例行每日的捡鸡蛋工作,爬梯子上楼看见他在选豆子,就翻墙过来帮他选,“我家今年没做,你大伯母说人少吃不了几个,到时候直接买现成的。”
朱文轩道:“没事儿,我多做点,倒时候分你家几个。”
“那感情好。”朱大伯笑呵呵道:“对了,你家准备什么时候杀猪,我准备过会儿去找杀猪匠排个日子,早点杀了收拾妥当,也好过年。”
朱文轩忙说:“那大伯去的时候,帮我家也排个号吧,咱们两家尽量不排在一起,不然到时候忙不过来。”
朱家黄豆是自家种的,少有虫洞,所以,选十斤豆子也没耽搁多长时间。
豆子选好后,朱文轩就背着豆子去梁家了。
他到的时候,也有两家背着豆子去做豆腐的,名字他喊不出来,但知道是隔壁村的。
说是隔壁村,其实刚好处在村和村的交界处,离得也不算远,所以会到他们村做豆腐也正常。
那两人将豆子过了称,转身要走的时候,看见他迟疑了一下。
其中一个老阿婆顿了顿,笑着招呼道:“你是朱世泉的孙子吧。”
朱世泉是朱文轩爷爷的名字,对方看年纪也是六十多岁了,能知道他爷爷的名字不奇怪。
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但朱文轩还是笑了笑应道:“是,我是他老二家的儿子。”
那人自我介绍:“我家老头子跟你爷爷当年很要好的,算起来你该喊我声三奶奶。”
朱文轩笑了笑没说话。因为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他对外人的眼色其实很敏感。
小时候对他和奶奶甩过白眼的人他都记得,这人虽然不在其中,但见了面没有和奶奶说过一句话也是事实(他小时候的记忆,他和奶奶在路上碰见过这人)
既然和爷爷交好,相应的也该和奶奶熟稔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
而且,这人现在嘴上拉着亲近,眼里的不屑却藏得很浅。
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朱文轩就继续笑眯眯看着她。
那老阿婆见他这样,只好开门见山问:“我听我媳妇儿说,你家那个……咳,牛肉厂在招人,我媳妇儿和孙媳妇儿干活都是好手,你看……”
朱文轩打断道:“不好意思,牛肉厂的事儿都是我家那位做主,他现在要招不少工人,你家里有人愿意去,可以到牛肉厂应聘,他们有专门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
牛肉厂招工,除了朱文轩村上的人,是从村长处报名直接录取的,其他都是要经验严格选拔的。郭建军就是怕有人麻烦到朱家头上,所以一早就让朱文轩不要插手这件事,毕竟,牛肉厂主要目的还是开门做生意,不能全部拿来送人情或者堵悠悠之口。
朱文轩说完也不等对方纠缠,转身就冲梁大叔道:“大叔,我家有十斤豆子,你称称。”
梁大叔笑道:“你在家称过就不称了。”
做豆腐加工费是按照豆子斤两算钱的,朱文轩自然坚持再当面称一次。
梁大叔客气一番,将豆子放到称上,刚好十斤,“你腊月二十七八再来背豆腐吧。”
看朱文轩要给钱,他摆手道:“钱都是背豆腐的时候再给,现在收你钱,我还单独记账。”
“那也行,谢谢大叔,我就先回去了。”朱文轩从梁家出来后,一路上都没再碰见那两人,因此他也就没放心上,以至于几天后,因为这两人还闹出一场不大不小的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