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上午,慕容轩就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了副秘书长赵军,他留给赵军一个手机号,说找不到他时,就打这个号。
赵军惊讶地望住他:“头,不会出什么事吧?”慕容轩笑笑:“什么事也没,李静宜书记交给我一个材料,我得闭门造车去了。”
赵军信以为真,松下一口气道:“不是有新来的笔杆子么,怎么还让你辛苦。”慕容轩说了句:“这个你就得问书记去,我回答不了。”拿上几件重要的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三个小时后,吴金学和林双成到了羊城,慕容轩让他们在创婷宾馆等着,自己等一会过去。到了这节骨眼上,慕容轩还没忘潜一把,明明心里急得上火,恨不得立刻见到两心腹,但心腹真的来了,他又要装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这也是没办法,如果他自己慌得都憋不住了,下面的人能憋住?
一小时后,三人见面了,是在创婷宾馆装修豪华的茶室里。一看来的都是大领导,王玉珊亲自张罗。慕容轩让王玉珊沏一壶普饵,然后再温壶酒。王玉珊领命去了,慕容轩望住吴金学:“怎么搞的,越搞越乱。”吴金学早就意识到不妙,支吾道:“他们太目中无人了,局势我控制不住。”慕容轩失望地收回目光,又盯在林双成脸上,林双成倒是镇静,他说:“陈书记这次下去,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我清楚。”慕容轩打断林双成的话,又问:“上次跟你说的事,办得咋样?”
林双成不吭声了。上次慕容轩交待他,让他抽空去见一见江宏田,看看江宏田的精神状态,顺便告诉江宏田一声,就说有人惦着他。
“没去?”慕容轩狐疑地盯住林双成,脸上闪出明显的不快来。
林双成不敢再搪塞,老实道:“去了,但他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
“他……他让你跟李静宜书记去看他。”
“反了他了?!”慕容轩恶恨恨吐出一句,正要发作,王玉珊进来了,捧着一瓶五粮液,还有一包宣纸包着的普饵。
“放下吧,我们自己来。”慕容轩说。王玉珊点点头,瞟了眼吴金学,知趣地退了出去。
林双成张罗着要沏茶,慕容轩猛地夺过茶叶,扔在了一边。这个反常的动作越发让吴金学和林双成不安,两人相视一眼,心虚地垂下了头。
慕容轩并不是要真喝茶,茶和酒只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他不想让王玉珊瞎猜。他叹了一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林双成和吴金学都不敢接话,尤其吴金学,这些日子,眼见着陈东可在沿江兴风作浪,他是吃饭饭不香,喝茶茶不香,就算慕容轩不打电话,他也要赶过来了,不能坐以待毙啊,得想办法,真的得想办法。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吴金学想不出高招,他原以为,高层是不会把慕容轩怎么样的,有李静宜书记罩着,谁敢把他怎么样。现在看来,他错了。他愁愁地锁起眉,这一刻,他的心有些冷,尤其在调整班子的关键时候,如果事情处理不妥当,他想上一个台阶的梦,就只能破灭。
“说说吧,都有什么好的主意。”慕容轩比刚进来时镇定了些,说话的语气,也随和了一点。
吴金学张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原又低下头沉默去了。
林双成倒是显得有主见:“慕容书记,再也不能让明心娜胡说了,她现在有点疯狂。”
慕容轩眼里闪过一层东西:“你的意思是?”
“这段日子都是她在作怪,如果这张嘴封住了,别人的嘴巴也不好张开。”
“怎么封,这女人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吴金学突然接话道。林双成没理吴金学,按说,在吴金学面前,林双成是下级,应该注意分寸。可今天,林双成把这个分寸丢了。
慕容轩瞟了眼吴金学,目光又对住林双成:“接着说。”
“明心娜以前不是这样的,据我所知,张春平他们找过她多次,她都没跟着起哄,现在突然跳出来乱咬,背后一定有文章。”
“什么文章?”吴金学耐不住,又不合时宜插了一句。慕容轩厉声斥道:“什么毛病,不说话没人会拿你当哑巴!”
吴金学脖子一缩,红着脸不说话了。林双成这才又说:“分析来分析去,只有一个可能,监狱长调换得不是时候。”
慕容轩脸上忽然露出一层笑,欣赏地望着林双成:“把那瓶酒打开,我敬两位一杯。”林双成受宠若惊,刚才说话时,他还反复思忖,要不要把心里的疑惑全讲出来,现在看来,讲了是对的。林双成对慕容轩的膜拜又进了一步。他相信慕容轩早就想到了这点,他是在借这桩事,考验他们两个。
酒打开了,慕容轩举起酒杯,脸上换了平日那种温和的笑:“金学啊,看问题不要光看表面,一定要找到它的深层原因。二位辛苦了,来,我敬你们一杯。”
吴金学跟林双成慌忙捧起杯子,战战惊惊跟慕容轩碰杯。慕容轩望住林双成的目光有几分aimei,在这间看不见阳光的茶室里,那层aimei让吴金学心里不舒服。吴金学斜睨了林双成一眼,林双成刚才的话他还是没听懂,明心娜撕破脸,跟调换监狱长有什么关系?
谈话到这儿,慕容轩就没再继续下去,三个人将一瓶酒喝完,慕容轩说:“下午你们就在这吃顿便饭,什么时候回去,你们自己定,我先走一步。对了,过些日子组织部可能要搞测评,你们准备一下。”
最后这句话,说得两颗原本乱了的心又怦怀乱跳起来。
慕容轩没跟吴金学和林双成继续交谈,是因为他觉得,话到点明为止,再谈就是多余。他找两人来,就是想证实一件事:明心娜为什么会变?这个问题曾经困惑了他好些日子,也让他的计划逼迫推迟。按说,明心娜是不该跟着乱起哄的,别人能凑热闹,她不能。明心娜怎么起来的,怎么又到了重要领导岗位上,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别的话慕容轩不敢说,但如果没有他,明心娜这一生,怕都进入不了权力的核心。财政局长啊,其作用比有些常委还要大。至于她后来的蜕变,慕容轩只能用惋惜两个字来形容。当然,如果当时他态度暖和一点,明心娜也不至于被判那么重。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必然中又含着偶然,要怪也只能怪明心娜,谁让她又跟张春平他们搅一起呢。脚踩两只船,看似是一种保险方式,实则是一种最愚蠢的方式,无数事实证明,这种人从来就没保险过,掉进水里淹死的机会远大于那些忠心耿耿踩一只的。政治在考验你的智慧的同时,也在考验你的意志力和洞察力,脚踩两只船,说穿了还是意志不够坚决。千万别忘了,船跟船之间是有距离的。距离其实就是障碍,就是分歧,就是走得远和走不远的差别。现在,明心娜跟他也有了距离,慕容轩并不后悔,当初提拔或重用明心娜没错,后来让司法部门追究她责任也没错,现在,明心娜无中生有捏造事实攻击他,也没错。
朋友跟敌人,往往只有一步之遥。那一步,有些人跨起来艰难,有些人跨起来却容易,明心娜属于后者。
他必须要搞清楚的,是理由。无风不起浪,无浪同样不翻船。自己的船翻了,再把别人也拖下水,这就不只是卑鄙了,是狠毒。
明心娜不是一个狠毒的女人,这点慕容轩相信。不狠毒的女人出狠招,必有理由!
慕容轩分析来分析去,也把原因找在了监狱里面,他猜想,一定是监狱调整了班子,新领导威胁到了明心娜的自由。是啊,明心娜为了出来,付出了多大代价?四十多岁再设法跟男人怀孩子,那要多大的勇气,光有勇气还不够,还要有智慧。毕竟四十六岁的女人跟男人苟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她还是带罪之身。这点明心娜做到了,她出来了。只要出来,就不想再回去,明心娜可以找到一千条一万条法律追究不到的理由,这点慕容轩也坚信。如果能安安稳稳在外面自由着,她会反咬么,不可能!那么,她反咬的理由,只能是自由受到了威胁。
经林双成这一说,慕容轩心里越发有了底。他在欣赏林双成的同时,对自己,又多了份自信。不过对吴金学,慕容轩却有一点失望。要是林双成那番话由吴金学说出来,那该多好啊。至少,他慕容轩没培养错人。
培养错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特别是被自己视为心腹的人。这些人如果头脑过于简单,在政治上不但难有作为,关键时候,还会害你大事。
不管这些了,症结找到后,就得对症下药,把问题彻底解决干净。
慕容轩拿起电话,打给公安厅杨副厅长,两人约了地点,说好晚上九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