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1/1)

沈令安刚从窗台上折了一朵花, 正要插到孟竹的发间,闻言手一抖, 花瓣擦着孟竹的发丝, 落到了地上。

沈令安给沈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了下来。

沈缺颤着手将那纸条递给了沈令安, 沈令安接过, 看了一眼后,眼中涌出异样的神色。

那张纸条上写的是:在岩州山湖之畔查获安妃踪迹,然此女毁了半张脸和嗓子,需主子亲自确认。

“主子, 不如属下先过去一探虚实?”沈缺小心翼翼地看了沈令安一眼,道。

“我亲自过去。”沈令安垂了垂眸, 道。

当年安妃寝宫被大火尽数烧毁, 火扑灭后,宫中共有五具焦尸,若是按照常理推断,应当是安妃和四个宫女。

可是他查探时却发现,那五具焦尸,无一人是姐姐安妃。

姐姐幼时右小腿曾骨折过,所以即便烧得只剩一副骨架, 右小腿上也应当有骨折的痕迹, 可那五具焦尸却无一有此痕迹。

从那时起, 他心中便存了一份希冀, 姐姐会不会被人救走,其实并没有死?

所以他派出了令隐卫中最精于打探消息的飞鹤,让他四处查探姐姐的下落,从那时至今已有八年,中间飞鹤也曾找到过几个与姐姐肖似的女子,但最终都不是她。

这一次,纸条上虽只有寥寥数字,但沈令安却第一次觉得,没有任何一次的消息,能比这次更让他激动。

岩州山湖之畔,那是儿时爹娘经常带他和姐姐一起去玩耍的地方,姐姐经历那一场大火,不可能毫发无损,伤了脸和嗓子,似乎更合常理。

“可主子,明日是夫人生辰……”沈缺听到沈令安的话,不由提醒道:“不如等过了明日再走?”

沈令安转头看向山间小居,里面亮着暖黄的灯火,隐约可见她抱着小殊儿走动的身影。

他的眸光里浮现一抹歉疚,“不能再等了,迟了只怕生出变数,吩咐下去,一半人马留下,另一半随本相出发。”

沈缺听了,应了声是,便下去吩咐了。

沈令安在原地站了会儿,大步流星地走上了水上走廊,走进了房间。

孟竹正在逗小殊儿玩耍,抬头看到沈令安走进来,面上竟带了丝歉疚,她的心微微一紧,问道:“怎么了?”

“我有事要离京一趟,等我回来,再给你补过生辰。”沈令安说着,快步上前,将孟竹拥进怀里,低声道:“抱歉,等我回来。”

孟竹的心里固然失落,但也深知他事务繁忙,当下也只能点头道:“好,路上小心。”

沈令安点了点头,便迅速地转身出去了。

沈缺已经带着人马等候在湖畔,沈令安快步走上去,跃上马背,也没回头去看,就和那一群人迅速地消失在了孟竹的视线里。

孟竹抱着小殊儿站在门口,看着沈令安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一眼,是最后一眼。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的孟竹,倏地回过神来,懊恼地想要打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沈令安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小姐,吃晚饭吧。”明俏和绿袖去厨房将沈缺烧好的饭菜端出来,招呼孟竹吃饭。

孟竹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如今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于是便对绿袖和明俏道:“沈相不在,我一人吃饭着实有些寂寞,你们二人坐下来同我一道吃。”

“这怎么可以?”绿袖连忙拒绝道。

“有何不可?从前我和明俏二人时,也经常同桌吃饭。”孟竹笑了笑。

明俏已经老实地坐了下来,她拽了拽绿袖的袖子,笑道:“你便坐吧,小姐可不比沈相,没有那么多规矩。”

绿袖忍不住一笑,依言坐下了。

孟竹唤来奶娘,让其抱着小殊儿去喂奶,她低头吃了口饭,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绿袖,问道:“绿袖,你跟在沈相身边多久了?”

“大约有十年了,主子尚未入朝为官时,奴婢便已跟在主子身边了。”绿袖想了想,道。

“这么早?”孟竹有些吃惊,她以为沈令安的这些手下都是在他成为丞相后才有的。

“是呀,奴婢那时才六岁,被爹娘抛弃,在街头行乞,差点饿死,是主子救了奴婢。”绿袖笑了笑,道。

“那沈缺呢?他又是何时跟在沈相身边的?”孟竹没想到绿袖还有这样的身世,不由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忙转移话题道。

“他便更久了,奴婢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在了,不过具体多久奴婢便不知道了。”

“我刚刚听沈缺提到飞鹤,你可认得他?”

“认得,不过我们没见过几面,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为主子找人。”

“找人?”孟竹抓住了重点。

绿袖有些懊恼,刚刚嘴快,竟然一不小心说了主子在找人的事,此刻听到孟竹追问,几乎要把脸埋进了饭碗里,“奴婢也不知主子在找谁……夫人便当没听过吧。”

孟竹不是个会勉强人的人,也知道沈令安一向规矩严苛,便没有多问,只笑了笑:“知道了,快吃吧。”

这天晚上,孟竹是同小殊儿一道睡的,娘儿俩第一次一起睡,小殊儿睡得格外香甜,都没有起夜,不过孟竹却做了个噩梦,梦里她独自一人奔跑在原野,身后有野兽在追她,她一直跑,可无论怎么跑都无法甩掉身后的野兽,更令她绝望的是,面前竟出现万丈悬崖,没有前路了……

眼看野兽就要扑过来了,孟竹突然闭眼往悬崖上一跳,那一瞬失重的感觉无比真实,孟竹陡然吓醒。

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就在这时,突然有打斗声传了过来,然后她便看到绿袖和明俏慌忙地奔了进来。

“怎么了?”孟竹有些茫然地问道。

“有人行刺,夫人莫慌,快穿上衣裳,奴婢会护送夫人回府。”绿袖俯身将小殊儿抱进怀里,说道。

明俏迅速地拿过孟竹的衣裳帮她一起穿上。

孟竹跟着绿袖和明俏一起出了房间,走上走廊,便看到岸边和湖面上都有人在打斗,刀剑相撞,火星四溅,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孟竹一出现,便有黑衣人试图往这边冲过来,不过都被护卫一一截下。

“夫人,我们走!”绿袖冷眼看了那些黑衣人一眼,护着孟竹往岸边走。

就在这时,湖中突然发出哗啦的响声,有黑衣人从湖中跃出,挥剑逼了过来。

绿袖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银剑,只见她一个起跃,手中长剑便越过那黑衣人,直接抹了那人的脖子。

只听噗通一声,被抹了脖子的黑衣人掉进了湖里。

与此同时,有更多的黑衣人从湖里跃了出来,在岸边的护卫见状,纷纷过来加入了战局。

孟竹被绿袖、明俏,还有几个护卫护着,穿过了水上走廊,走到了湖边,湖边已经有人备了马,绿袖扶着孟竹快速上了一匹马,然后跟着跃到了孟竹背后,与她同骑一匹。

“绿袖,把小公子给我!”明俏也上了一匹马,见绿袖一人要护两个,连忙道。

绿袖也不犹豫,将小殊儿递给了明俏,若是从前,绿袖是不放心的,毕竟明俏的武功不如她,但这些时日明俏在沈缺的指导下,武艺大有长进,保护小公子应当不成问题。

黑衣人紧跟上来,寸步不让,一路厮杀下来,孟竹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

突然,胯下的马往前倒了下去,绿袖见状不对,踩着马背跃了起来,顺便将孟竹提了起来,两人落到地上才发现,刚刚有一根银丝横在路中间,正是那银丝割伤了马,让它倒了下去。

绿袖拧了拧眉,回城的路上竟然有埋伏,看来今日要脱身,没那么容易了!

这么一想,她连忙拉开一个信号弹,可信号弹还未冲上天际,就被黑衣人的箭网兜了下来。

绿袖的脸色一变,这是要阻止她求援了,果真是有备而来,连这一点都防备到了。

孟竹猛一回头,就骇了一跳,只见明俏的马中了一箭,她抱着小殊儿跃到地上,但与此同时,却有好几个黑衣人举着剑冲她而去!

“保护小殊儿!”孟竹惊呼一声。

几个护卫听了,一起飞身上前,助明俏一臂之力。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批黑衣人,护卫也折了两个,一群人的马都被暗箭所伤,只能护着孟竹和小殊儿狂奔。

可是天黑得很,只能靠微弱的月光来辨路,若不是绿袖一直扶着孟竹,孟竹只怕都摔了好几回了。

孟竹从未想过,还有一日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天子脚下,竟会有人漏夜偷袭,一路追杀她和小殊儿。

突然,身后又有一阵箭雨袭来,孟竹听到几声闷哼声,便知又有人受伤。

“小姐小心!”只听明俏突然喊了一声,整个人冲到了她的背后。

孟竹猛地回头,就见明俏的背上插着一支箭,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的鼻子一酸,“明俏!”

“小公子给我。”绿袖见状,将小殊儿抱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再次拉开一个信号弹,朝空中投了上去,可跟刚刚一样的是,信号弹还未冲上天际,就被黑衣人用箭网兜了下来。

许是知道离城门已然不远,黑衣人在此时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剩余的护卫只能全员皆上。

其实保护孟竹的这批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对方趁夜偷袭,不仅人多势众,而且武功也都不低,甚至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能折损对方这么多人,已经是非常不易。

“夫人!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能到城门口了!”绿袖和明俏带着孟竹拼命狂奔,绿袖喘着气安慰道。

孟竹回头看了一眼,其实她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些护卫,只怕再也没机会活着回来了。

一炷香的时间,会生出多少变数?孟竹不知道。

可她知道,如果要受了伤的绿袖和明俏,带着她这个不会武功的人,在身后追兵不断的情况下,成功脱险,几乎不可能。

但若是只带小殊儿一人走,凭着她们俩的轻功,未必不能脱险。

“绿袖,明俏,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听清楚。”孟竹早已跑得有些脱力,说话亦是气喘吁吁,“光靠你二人,无法同时保护我和小殊儿,再拖延下去,我们四人都会没有活路,所以我要你们带着小殊儿走!”

“让绿袖带着小公子先走,奴婢在这里陪你!”明俏听了,咬牙道。

“不行!”孟竹严词拒绝,“只有你和绿袖一起保护小殊儿,他能活下来的可能才越大!”

“夫人,主子下过死令……”

绿袖话未说完,孟竹便打断道:“我不管他的死令是什么,如今我是你的主子,我要你保护我的儿子周全!”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夫人!”绿袖的声音哽咽了。

“帮我告诉沈相,若有来生,阿竹仍愿嫁他为妻。”孟竹说着,推了绿袖和明俏一把,“快走!”

“夫人!”

“小姐!”

两人同时回头看孟竹。

“走!不要让我恨你们!”孟竹厉声道。

绿袖和明俏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泪光,但她们也深知,孟竹说的是对的,若是留下,小殊儿也活不了。

终于,两人施展轻功,朝前冲去,再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