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院子里就想起了秦公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沈缺下手, 自然不会留情, 秦公子的屁股没两下就皮开肉绽了。
“大人饶命,饶命啊……爹,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你救救我!”秦公子涕泪交加地喊道。
秦知府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心疼得快要晕过去了,可再心疼他也不敢上前。
沈令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听秦公子这般惨叫,本相都有些不忍心了。”
秦知府闻言, 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希冀,却听沈令安继续道:“来人, 把秦公子的嘴堵上。”
秦知府:“……”
孟竹在房里自然也听到了秦公子的惨叫声, 听得她的心砰砰砰直跳,直到沈令安命人堵住了他的嘴,才觉得好受了些,但那板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到皮肉上的声音,仍是让她有些心惊肉跳。
秦公子本来便细皮嫩肉,下午又受了伤,才打了三十大板, 就昏过去了。
秦知府面如土色, 双手都开始哆嗦了, 这可是一百大板呐!这一百大板打下去, 也不知自己这儿子还有没有命在?
可是,他愣是没敢开口求情,他还年轻,儿子可以再生,但是官位要是保不住了,那他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更何况他知道沈相的做派,如果没有这一百大板,儿子可能连性命也不保了!
至少现在,还能给儿子争取一线生机。
等到一百大板打完,秦公子已经气若游丝,离断气只剩一步之遥了,沈令安淡淡地看了一眼,道:“本相乏了,秦知府请回吧。”
秦知府如获大赦,连忙叫来候在外面的家仆,将自家儿子抬了回去。
秦知府一出门,太平巷各家各户的大门都悄悄开了一道缝,他们自然也听到了秦公子的惨叫声,如今看着秦公子被抬出来,纷纷瞪大了眼,越发好奇那贵人的来历了。
沈缺手脚麻利地让人收拾了现场,打定主意不能让未来夫人闻到一丝血腥味。
沈令安仍在原处站着,似乎并没有进房的打算,沈缺正觉得奇怪,就见一护卫从外面走进来,快步走到沈令安面前,轻声禀报道:“主子,那颗药丸查过了,是毒.药,里面的主要成分是砒.霜。”
护卫话音一落,沈令安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眸中的温度直线下降,直瞅得沈缺心惊胆战。
只见沈令安倏地转身,推门进了孟竹的房间,那动作绝称不上温柔。
此时的孟竹正在灯下做小孩子的衣裳,衣裳已经成型,她正在缝制袖口,就见沈令安猛然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了过去。
沈令安的肚子里本来有一股无名火在蹿,此刻看到她略带惊吓和不安的面容,再看到她手中的针线和小衣裳,那股火焰不自觉地便熄了下去。
人生第一次,沈令安的心因一个女人产生了陌生的痛感,一想到他今日若是没有及时赶到,她已服毒自尽,一种莫名的痛和恐慌便袭上了心头。
得知她失踪时,他没有慌;沈缺花了一个月仍未找到她时,他也没有慌;他只是觉得焦躁、愤怒,气她竟然敢逃,他甚至想过等他找到她后,要如何惩罚她,因为他知道,她迟早会被他找回来。
甚至,当他在林氏医馆听到她有孕时,他也没有慌,那只是令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而已。
而此刻,当他知道,他差一点就只能见到她的尸体的时候,他知道,他慌了。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他都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嗜血冲动。
当沈令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的脸色僵了僵,事到如今,他终于愿意承认,他沈令安,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比在意更上一层的喜欢。
下意识的,沈令安觉得可笑,更可笑的是,他曾经痛恨这个女人,恨她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恨到处心积虑想要毁掉她,所以他明知她是闺阁女子,仍然找她寻欢;明知她想要名分,却假装不知道;明知她会陷入险境,仍然选择利用她……
而到了最后,他却喜欢上了她。
沈令安的脸色变了又变,拳头握了又握,就在孟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身走了出去,径自走出了宅子。
孟竹:“……”
就在这时,明俏敲了敲孟竹的房门,“小姐,热水烧好了,可以沐浴了。”
“我这就来。”孟竹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小衣裳,走出了房间。
明俏在浴房里生了火炉,里面丝毫不冷,孟竹向来喜欢一个人沐浴,所以明俏扶着她进了浴桶之后便出去了。
孟竹泡在浴桶里,脑子里却在回想刚刚沈令安的表情,他明明是很生气地推门进来,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可越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竹就越是心慌。
不过这心慌也只持续了一阵,孟竹就镇定了下来,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再糟糕不过,也不会再糟到哪里去了,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孟竹还在沐浴,院子里的沈缺已经看到自家主子去而复返,眼看他要往孟竹的房间而去,沈缺连忙上前道:“主子,孟小姐在浴房。”
沈令安听了,脚步便往浴房而去。
过了会儿,沈令安突然顿下脚步,转头看向沈缺,“以后叫夫人。”
守在浴房门口的明俏正准备拦下沈令安,一听到这话,跟沈缺一样呆了呆,这一呆,就错过了时机,待她反应过来,沈令安已经进了浴房。
明俏看着紧闭的房门,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默默地停在了原地。
孟竹乍一听到推门声,以为是明俏进来了,虽然沐浴时都是一个人,但碍于现在肚子大了,身子没有以前灵活,为了防止不小心摔倒,明俏都会进来伺候她更衣。
孟竹也洗得差不多了,于是从浴桶里站起来,几乎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身后的人倾身上前抱住了她。
孟竹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尖叫出声,一转头,就看到了沈令安英俊的侧脸。
“孟竹,以后本相会保护你。”沈令安一只手环着她的肩膀,一只手贴在她那已经不再纤细的腰身上,他的嗓音低沉却坚定,似是在向她许诺,“从今往后,无人再敢欺到你头上。”
先前他知晓她存了服毒自尽的心思时,心中恼她如此草率就选择这种绝路,可冷静下来想想,他有什么资格怪她?他若是能护着她,又岂会让她走到这种地步?
沈令安这人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绝不优柔寡断,既然已经确定自己喜欢上了孟竹,也不会再自欺欺人,故而便顺着自己的心意,向孟竹作出了承诺。
但孟竹哪里会知道沈令安心中的想法,她只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多想,只因此刻两人的姿势着实尴尬,她磕磕巴巴地问道:“沈,沈相,你可否容明俏先进来帮我更衣?”
沈令安似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还滴着水,他的目光落到孟竹身上,眸色微微一暗,“何必要明俏?本相就可帮你。”
“……”听到沈令安这话,孟竹整个人石化了一瞬,待她反应过来,沈令安已经拿过一旁的面巾,为她擦拭身上的水珠。
孟竹的身子更僵硬了,脑子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脸上和身上都开始发烫。
“水快凉了,出来。”
“……”孟竹面红耳赤地呆立着,白嫩的肌肤更是因此一寸寸泛了粉色,怎么出去?跨出去?
光是想想都羞窘地想要晕倒过去。
下一刻,孟竹被失去耐心的沈令安抱了出去。
孟竹:“……”
孟竹快要晕倒了,身体僵硬地跟石雕似的,虽然她告诉自己要顺从沈令安,但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打死也想不到,沈令安会为她擦拭身体,更想不到,他会为她更衣。
更衣?
孟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沈令安已经为她穿好了亵衣亵裤,正认真地看了眼下一件衣服,然后为她套上。
只是,他毕竟没有为女子更衣的经历,女子的衣服又与男子的不大一样,故而费的时间比较久,动作也稍显笨拙。
孟竹呆呆地看着他蹙眉为自己穿衣裳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心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动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不由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变得温柔体贴,来动摇她想埋藏自己心意的决心。
过了好一会儿,沈令安才为孟竹穿好衣裳,他一抬眼,就看到孟竹咬着唇,脸色纠结地看着他,竟隐隐还含了控诉的神色。
“怎么?嫌本相穿得慢?”沈令安的目光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眸色暗了暗。
“……”孟竹忙摇头,沈相纡尊降贵为她穿衣裳,她哪里敢嫌弃?
“那本相为你穿了衣裳,你准备怎么感谢本相?”沈令安的手揽在孟竹的腰上,他低了低头,鼻尖几乎要贴上孟竹的脸,只听他缓缓问道,低沉的嗓音里竟带了丝让人酥麻的性感。
孟竹的脸腾地便红了,沈令安也不等她回答,兀自低头索取了自己的报酬。
孟竹的呼吸顿时便紊乱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直勾勾地看着沈令安,勾得沈令安的眸色暗了暗,不由伸手遮住了她的眼。
“不要这么看着本相。”沈令安松开孟竹的唇,在她耳边道:“本相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孟竹默默地垂了眼,心想,这不是早就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他要是正人君子,她也不会珠胎暗结……
回到房间后,孟竹发现桌上堆了厚厚一沓文书,沈令安见了,开口道:“你先睡,本相还有事没处理完。”
说着,他就坐到桌前,开始处理公务。
孟竹不由愣了愣,想必是他在路途上没有时间处理,所以堆积了这么多。
孟竹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理亏的一方,当朝丞相为了找她,抛下堆积如山的公务,千里迢迢追到陵州,怎么想都好像是她在使小性子。
她抿了抿唇,他既要处理公务,她自然不会打扰他,当下绕过屏风,上了床。
往常这个时候孟竹早已进入梦乡,可今天她却怎么也没有睡意,她侧过头,透过屏风看向外面端坐着的男子,他从未在她面前处理过公务,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不像个丞相,反倒像是个风流的世家公子,总是逮着个机会便与她亲热厮混,丝毫无视世俗想法,亦不知循规蹈矩为何物。
此刻看见他认真专注的模样,孟竹的心里不由泛起一丝异样,过了会儿,她近乎仓惶地闭上眼,这个人即便坐着不动,都能对她造成巨大的影响,她要如何在以后的相处中克制住自己的心不起波澜?
她咬了咬唇,为自己的没出息感到分外懊恼。
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烛火被吹灭,然后听到脚步声传过来,她的身子微微一僵,连呼吸也停顿了片刻,竟有些莫名地紧张。
被子被掀开,沈令安带着暖意的身体钻了进来,孟竹被他揽进怀里,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张什么?”
沈令安的身体跟暖炉似的,温度隔着贴身的衣裳传到孟竹的身上,孟竹觉得整个人都烫了起来,连脸上的温度也升高了。
“没紧张……”孟竹小声地回道,“你不处理公务了吗?”
“明日再处理。”沈令安应了一声,他的手慢慢覆到孟竹隆起的腹部上,“本相听说女子怀孕时最是辛苦,可是如此?”
他的嗓音低低的,在这黑暗的夜晚,带着似水的温柔,话中的关切让孟竹微愣,似乎怎么也不能想象这话是从沈令安口中问出的。
孟竹的眼眶开始发酸,当然辛苦,不止是因为那令人难受的孕吐,还有孩子父亲的缺席,如果她嫁给一个普通的人,那么这段时日,她的夫君会陪着她,照顾她,一起等待孩子的到来。
可她却只有明俏。
孟竹强忍住眼泪,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生怕一出声,就泄露心中的想法,会让他洞悉,她也曾期待他的陪伴。
“以后本相会陪着你。”沈令安亲了亲孟竹的额头,缓声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击中了孟竹的心,她眨了眨眼,终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任它流淌了下来。
沈令安察觉到了,他的手抚上孟竹的眼角,声音更低了,“怎的哭了?”
孟竹只摇头。
沈令安叹了口气,为孟竹擦掉眼泪,“本相越来越拿你没办法了。”
孟竹将脸埋进沈令安的胸膛,慢慢止了眼泪,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动摇,不要被他迷惑,这并不代表他爱她……
睡意慢慢涌上,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孟竹醒过来的时候,沈令安已经不在床上,她坐起来,隔着屏风,看到沈令安的身影隐约透过来,他正在桌前处理公务。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后,沈令安转头看了过来,“醒了?”
“嗯。”孟竹睡眼朦胧地应了一声。
沈令安放下手中的笔,绕过屏风走了进去,见孟竹迷迷糊糊地下了床,伸手拿过一旁的衣裳准备穿上,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踉跄了下。
孟竹的脸色刷得白了,她还未尖叫出声,沈令安已经眼疾手快地将她捞进了怀里。
孟竹残余的一点瞌睡虫顿时被吓跑了,她惊魂未定,一时竟有些呆住了。
“你平日里也这般大意?”沈令安的脑子里不由想起之前在善州客栈时,她也这般摔过一次,于是蹙眉问道。
孟竹没说话,显然还心有余悸。
“站着别动。”沈令安说了声,取过她的衣裳,为她穿上,动作已比昨晚熟练许多。
孟竹老实站着,任他穿好衣裳,然后叫明俏准备洗漱的热水和早饭。
孟竹刚用完早饭,明俏就走了进来,在孟竹耳边说了声,“小姐,那个王捕快来了,说是有事找你。”
“王捕快?”孟竹一愣,不明白王捕快找她会有什么事,但他毕竟帮过她,便道:“请他进来。”
孟竹说着,自己也站起来,走到了院子里。
沈令安在原处坐着,神色不明。
王捕快很快便被明俏带进了院子,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孟竹,今日的她没有易容,那张娇美绝伦的脸就这么呈现在了王捕快面前,令得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晚秦公子被抬回秦府后,没过多久就断了气,整个衙门的人都如履薄冰,生怕悲痛欲绝的秦知府会把气撒到他们身上,不过奇怪的是,秦知府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好似就这般认了命。
王捕快自然也好奇那贵人的来历,竟敢活生生将秦公子打死,但他却更担心孟竹,因此虽然心中顾忌贵人的权势,但还是忍不住想来确认她是否安好。
“王捕快,不知你找我有何事?”孟竹见王捕快看着她发愣,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王捕快回过神来,脸色微微一红,连忙道:“薛姑娘,在下是想来告诉你一声,前些日子假冒你表哥的那人,昨日被人疏通关系放了出去,我担心他会再来找你的麻烦,故特来通知你一声,薛小姐接下来务必要小心此人。”
孟竹的脸色微微一变,郑有才竟这么快就从牢里出来了?
王捕快看到孟竹的神色,小心问道:“薛姑娘,你还好吗?”
其实王捕快很想问孟竹和那贵人是什么关系,但这话毕竟太过冒昧,只能婉转地问了一声。
不过孟竹显然理解成了郑有才的事,当下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有劳王捕快告知。”
王捕快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孟竹的房间里走出一人,那人锦衣玉带,面如冠玉,一身气度令人心折,几乎在他一出门的时候,王捕快就感受到了一种压迫人的强烈气场。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但也见过不少大官,因此很快就明白那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贵人,那必然是在官场上久居高位的人。
“夫人,发生了何事?”沈令安走到孟竹身边,右手揽上孟竹的腰,侧头问道。
莫说是王捕快,连孟竹都被他这一声“夫人”惊了惊,她侧头看他,见他清冷的眉眼竟似覆了层暖意,一时微怔。
王捕快听到沈令安唤孟竹“夫人”,又见两人姿态亲昵,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嫉妒是假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只有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姿色无双的孟竹。
当下王捕快便压下心中的情绪,拱手重复道:“前些日子有一贼子,冒充是薛姑娘的表哥,上门骚扰薛姑娘,在下将那贼子送进了牢房,奈何他昨日已被人疏通关系放了出来,在下担心薛姑娘出事,故上门提醒一二。”
沈令安不动声色地瞥了王捕快一眼,心中嗤笑一声,上门提醒固然是真,但更重要的,是想上门看人吧?
他那点小心思,沈令安一眼便能看出来。
王捕快没想到面前的男子只简单地瞥了他一眼,他的后背都能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正想要拱手告辞,就听到那人道:“如此?有劳。”
声音淡淡的,压迫感却一如既往,王捕快忍住抹汗的冲动,忙不迭地告辞离开。
直到此刻,王捕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秦公子被打死是因为他打了薛姑娘的主意,若是被那个人知道自己竟曾想娶薛姑娘为妻……光是想想,王捕快都觉得双腿开始发抖,心中不由万分庆幸自己未对薛姑娘多做纠缠。
“这个王捕快对你有意。”王捕快离开后,沈令安低头看向孟竹,淡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孟竹一时无语,对沈令安毒辣的眼睛甘拜下风。
“他说的那个表哥,可是江州郑家那位?”
孟竹这下更是惊呆了,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令安没有回答她,他眯了眯眼,一想到当初便是这个人给孟竹下了药,想将她送给李勤,眸中便浮现一抹杀意。
“沈相。”见沈令安不答,刚刚面上的暖意也消散殆尽,孟竹不由不安地唤了一声。
沈令安回过神,将一身杀意收敛地干干净净,他抚了抚她的秀发,道:“不用怕,他敢上门,本相便叫他有去无回。”
孟竹心头一惊,不自觉地拉住沈令安的衣袖,道:“不要杀他。”
见沈令安不说话,她继续道:“他虽然害过我,但罪不至死,他若是再上门,你惩治一番便可,不要取他的命。”
“你还是太心软。”良久,沈令安叹了口气,道。
孟竹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造杀孽。”
说着,她摸了摸隆起的腹部,眼神越发温柔,“我不造杀孽,便是为他积福。”
沈令安一怔,他扯了扯唇,真是个傻子,他手上人命无数,哪里还差这么一条?但既然她愿意这么想,那便随她去好了。
沈令安当下拥住她,轻叹一声道:“那便依你。”
“多谢沈相。”孟竹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软声道。
“以后莫要再唤沈相。”沈令安低头看着她,嗓音缓缓。
孟竹一愣,那唤什么?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沈令安凑近她耳边道:“唤夫君。”
孟竹蓦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色却微微发白,无媒无聘,却要她这般称呼他,这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羞辱。
“十三日前,皇上下了一道赐婚圣旨。”沈令安看着孟竹,缓缓道:“薛将军义女孟竹品貌出众、温良敦厚,与当朝丞相沈令安堪称天造地设,特将孟竹许配给沈令安为妻,择吉日完婚。”
沈令安复述的圣旨内容虽然明显简化过,但仍是教孟竹震惊地瞪大了眼。
“怎,怎么可能?”孟竹的声音都颤抖了。
小皇帝怎么可能会突然下这么一道赐婚圣旨?
突然,她想到什么,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会同意?”
沈令安的婚姻大事,没有他自己的首肯,小皇帝断然不会出手干涉。
“三日前,沈令安铺就十里红妆,风光迎娶孟竹进门。”沈令安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继续说道。
孟竹震惊地无以复加,双唇微微发颤,似是无法相信。
“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你是本相明媒正娶的妻子,让你唤一声‘夫君’,可算过分?”沈令安的手指轻抚上孟竹粉嫩的唇瓣,声音低低的,竟似有些无奈。
“怎,怎么会?”孟竹惊愕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如今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再不成婚,他日生产,教旁人如何看你?”沈令安回道。
那日离京之时,他已作了安排,给皇上的信里也写明了一切,皇上向来喜爱孟竹,又知他要迎娶她,想来很乐意配合他们。
孟竹的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她从未想过,沈令安会娶她为妻,甚至考虑到了她的名声,提前办了一场掩人耳目的婚礼。
她垂了垂眼,目光落到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心想,她可真是托了这个孩子的福。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去纠结他娶她的原因,他既愿意娶,她嫁便是,能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于她的孩子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沈令安的目光一直盯着孟竹的脸,她的表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喜悦,反而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
沈令安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孟竹却并没有察觉,她后退一步,离开沈令安的怀抱,道:“我看沈相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你去忙吧,我也要做衣裳了。”
说着,她对明俏唤了一声:“明俏,将剩下的布料给我拿出来。”
明俏应了声“是”,很快就进房将布料和针线给孟竹拿了出来。
孟竹坐到平日常坐的椅子上,开始认真地裁减布料。
沈令安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微暗,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顾自回了房间。
这么多天的公务早已堆积如山,但沈令安却发现自己莫名地有些烦躁,竟什么都不想做。
他按捺了一会儿,终是没有按捺住,起身走到门口,看向孟竹,此时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中的小衣裳,粉嫩的脸蛋闪着温柔的光,看起来温婉恬静,与在他面前的模样是不同的。
沈令安因这个发现,心中的烦躁更甚了几分。
他眯了眯眼,抬脚大步走了出去,指了指孟竹身旁的明俏,“你退下。”
明俏虽然被沈令安的气场逼得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看向孟竹,见孟竹点头后,才有些不安地走了出去。
沈缺和其他护卫都不在宅子里,现在明俏一走,宅子里便只剩孟竹和沈令安两人。
孟竹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沈令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见他突然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孟竹吓了一跳,立时松掉手中的针线,转而环住沈令安的脖子,惊问一声:“你想做什么?”
沈令安却不答她,在孟竹原先坐的椅子上坐下,脸上表情淡淡的,冷声道:“唤夫君。”
“……”此刻孟竹坐在沈令安的腿上,本就觉得如坐针毡,一听他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他的神色严肃得很,仿佛她不唤出这一声,下一刻他就会治她的罪。
孟竹咬了咬唇,表情有些不情愿,虽然在世人的眼中他们已经成亲了,但她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婚礼,总觉得自己并未与他成亲,那样亲密的称呼,怎么也唤不出口。
“你这次出逃,为你出谋划策的人不少吧?”沈令安见状,冷笑一声,“你大可不开口,本相回去便治他们的罪。”
“……夫君。”孟竹立刻便投降了,乖乖地唤了一声。
沈令安挑了挑唇,果然还是威胁比较管用。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孟竹对自己的影响力。
她的声音本就娇软媚人,此刻带了丝不甘和委屈,更是娇到了骨子里。
所以听到她的声音后,沈令安的眼神慢慢便变了,丝丝灼热透露出来,似一张网将孟竹锁在其中,孟竹几乎在同时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她的脸突然烫了起来,眼神左躲右闪,丝毫不敢看他。
“再唤一声。”沈令安的唇贴上孟竹的耳畔,低低道。
孟竹的身子微微一颤,只觉得身子似要灼烧起来,她咬了咬唇,再次低低地唤了一声:“夫君。”
沈令安蓦地吻上了她的唇,并不算温柔的吻,却恰到好处地激烈,孟竹被吻得喘不过气来,面色潮红,双眼漾起了水光,她的双手在抓住沈令安的衣服,脑子一时竟变得有些迷糊。
沈令安突地站起身,抱着孟竹朝房间里走去,待孟竹被他小心地放到床榻上,她才倏然惊醒,忙道:“不,不行……”
顿了顿,她红着脸继续道:“我有孕在身,不能行房。”
其实医书里有说,女子怀孕三个月后,只要小心些,是可以行房的,但孟竹料定沈令安不知道,便想了这个借口。
沈令安果然信了她的话,只是脸色着实有些差,毕竟箭在弦上却不能发的感受,实在是有些,不,是非常不好。
就在孟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沈令安的眸色又深了些,他俯身附到孟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孟竹的脸刷得红了个透彻。
半个时辰后,房间里旖旎的气味久久不散,得到餍足的沈令安为孟竹系好衣带,然后慢条斯理地穿好自己的衣裳,而双手发酸的孟竹羞得将脸埋进被子里,露也不敢露出来。
沈令安见到孟竹这般模样,唇角忍不住浮起笑意,他再度俯身,在孟竹耳边道:“辛苦夫人了。”
孟竹微微一颤,连脚趾头都红了。
沈令安低低一笑,“刚刚夫人唤的那几声,为夫很是喜欢。”
“你别说了……”孟竹娇媚的嗓音从被窝里闷闷地传了出来,恨不能捂住沈令安的嘴,她以为搬出有孕的借口,就能阻止两人的亲昵,哪里知道男女间竟还有这些花样?她连回想都不敢。
沈令安轻笑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调侃她,而是神清气爽地坐到了桌前,开始处理那些积压的公务。
过了好一会儿,孟竹才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但很快,她又钻了回去。
直到明俏准备好了中饭,孟竹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尴尬之情,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起了床。
“明日我们启程回京。”吃完饭后,沈令安对孟竹说道。
孟竹一怔,她环顾了下四周,这个小宅子几乎是她和明俏一起布置起来的,当时她以为能在这里呆很久,不说一辈子,至少也能呆个三年五载,所以从她进入这里的时候,心里已经把它当成了一个家,属于她自己的一个小家。
可她终究还是天真了,郑有才、秦公子、沈令安……每一个的出现,都在告诉她,她没办法在这里久留。
见孟竹情绪有些许低落,沈令安沉吟片刻,道:“后日吧。”
“嗯?”
“我们后日启程,明日是元宵,陵州的热闹应当不输京城,我陪你在这里过完元宵。”沈令安道。
孟竹的心微微一动,目光落到沈令安的脸上,见他的眉宇间蕴含着一丝温柔,心里似有微风拂过,她忙收回眼,只点了点头。
过完元宵回去,这个年,也算圆满了。
午后,孟竹在房间里午憩,沈令安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中摩挲着一叠画纸,上面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孟竹。
脸色晦暗不明。
过了会儿,沈缺推门进来,压低声音道:“主子,画画的人找到了。”
“便是这个人半夜闯进了这里,还招来了郑有才和秦岩之子?”沈令安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
“处理了。”沈令安淡淡道,从一旁拿过一个火折子,慢条斯理地点燃了那一叠画纸,一直到那叠纸都化成了灰,眼中的晦暗才散了些。
第二天傍晚,孟竹和沈令安早早地用过了晚膳,便出了门。
这是沈令安来到陵州后,两人第一次出门,两人一出门就引起了街坊四邻的围观,当然,都是被偷偷地偷瞄,倒没人敢真凑到两人面前,毕竟秦公子被一百大板活生生打死的传闻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了,也就孟竹不知道罢了,所以他们有所忌惮也是正常的。
不过即便如此,大伙儿还是对沈令安和孟竹保持了高度的好奇心,一则是因为孟竹那反差巨大的相貌,二则是因为沈令安神秘的来历。
孟竹第一次遭到这么多人的围观,有那么一瞬,真想掉头回家,但既然出来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几乎在沈令安携着孟竹出来的时候,街坊四邻的目光就直了,只见男的风姿无双、女的千娇百媚,两人都身着锦绣华服,光是看着便贵不可挡。
“冷吗?”沈令安揽着孟竹的腰,走了几步后,侧头问道。
孟竹摇了摇头。
沈令安牵过孟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温热,这才放了心。
路过李婶门口的时候,里面跑出一个小胖墩,三四岁的男童,那是李婶的孙子,经常会跑到她的院子里来玩,一口一个“小薛姐姐”,叫得很是亲热,她一直很喜欢。
男童跑到孟竹面前,抬头盯着瞧了瞧,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姐姐吗?”
孟竹停下脚步,忍不住莞尔,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我是小薛姐姐。”
男童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似乎遇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朝门内喊了一声,“奶奶,小薛姐姐怎么变成仙女了?”
李婶本就在门内偷瞧孟竹和沈令安,一个不防让孙子跑了出去,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硬着头皮走了出去,连声道:“小薛,小孩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在担心得罪她。
孟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就在这时,沈令安突然拿出一锭金元宝,放到了男童手里,唇角浮起一抹笑,“你说得很好,这是赏你的。”
李婶的眼睛都直了,陵州虽繁华,但他们都是底层的小老百姓,平日里连银子都很少看到,更何况是这么一锭金元宝。
“小薛姐姐是你的外室吗?”男童眨巴着眼睛瞅着沈令安,天真无邪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