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 孟竹率先醒过来,见沈令安竟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还揽着自己, 她的脸色一变,刚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沈令安就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极是漂亮, 此刻他没有发怒, 不似寒潭,却似一汪清泉,孟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一时微愣。
趁着孟竹愣住的瞬间, 沈令安欺身过去,吻住了孟竹的唇, 倒不似从前激烈粗鲁, 也不知是否顾及她怀着孕,这个吻竟出乎意料地温柔。
孟竹的睫毛颤了颤,不知为何竟哭了。
沈令安察觉到了,他的唇移到她的眼睛上,吻干她的眼泪,叹息道:“怎的又哭了?”
“沈相打算如何安置我?”孟竹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
她很清楚, 他既已亲自找上门来, 便不可能再放她离开了, 而她经历了郑有才和秦公子这两件事, 已然明白她以前想得太天真了,就算易了容,也有露馅的一天,她和明俏独自在外,根本不可能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
所以她想,那便跟他回去吧,至少,除了他之外,没人敢上门欺负她。
“你想本相如何安置你?”沈令安亲了亲她的唇角,慢条斯理地问道,嗓音略低沉,像是在她耳边低喃。
“孟竹不敢奢求名分,沈相可以为我安置一个别院,不必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沈令安闻言,眸光微微一沉,“你想本相的儿子一出生,便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孟竹心中一酸,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待沈相娶妻纳妾,多的是能见光的儿子。”
沈令安冷笑一声,孟竹听了,眼睛更是不敢看他,脸色微微泛白。
“孟竹你可知,本相若是不将你放在心上,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本相连想都懒得想你,更别说本相亲自来找你?”沈令安伸手捏住孟竹的脸颊,在她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咬得她闷声呼痛。
孟竹却傻住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难道他的意思是,他将她放在心上吗?
孟竹不敢相信,她颤着唇问道:“沈相难道不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沈令安闻言,更是冷笑出声,他抬起她的下巴,一双眼睛雾色沉沉,“若是本相不在意你,却在意孩子,你此刻怕早已带着你的孩子下了黄泉。”
孟竹的心倏然一惊,只听沈令安继续道:“这世上的东西,人也好,物也罢,从来只有本相不想要的,没有本相不得不要的。”
沈令安说第一句的时候,孟竹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说他在意她,所以才连带着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她还来不及欣喜,又听他说了第二句,她脑子一转,又有些迟疑了,她挣扎了会儿,弱弱地问道:“可是我不就是你不得不要的?静法寺那次……”
沈令安没想到孟竹的思绪又发散了,竟然联想到静法寺那次,那次绝对是沈令安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沈令安再次咬上孟竹的唇,咬牙道:“所以你没被本相杀了,就该感激涕零了!还敢怀着本相的儿子离家出走!”
突然,孟竹的肚子咕噜一声响了起来,沈令安一愣,微微移开唇,就见孟竹红着脸道:“沈相,你儿子饿了……”
“……”沈令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门外,“沈缺,备饭。”
沈缺早已想到主子醒了会饿,所以早就派人准备好了,一直热在厨房里,等沈令安和孟竹穿戴完毕后,便命人送了进去。
明俏已经醒了,知道沈令安来了之后,莫名松了口气,要是让自家小姐落到那秦公子手里,那她真的万死难辞了。
此时她正站在院子里,看着沈缺送完饭出来,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在他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明俏喊了一声:“沈缺大人。”
沈缺脚下一个踉跄,连忙道:“明俏姑娘,你可别喊我大人。”
明俏点头,重新喊了一声,“沈缺。”
沈缺:“……”可以叫沈缺公子啊,为什么就直接叫名字了?没听到他喊她明俏姑娘吗?
“沈缺,我看你武功高强,能不能指点我几招?”明俏可看不出来沈缺心里在想什么,直奔主题。
这次她不敌秦公子的家仆,害得小姐差点身陷险地,说明她武功还是太弱,需要高手指点!
沈缺没想到明俏这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倒是有点追求,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请教武功,当下痛快答应了下来。
于是,没过一会儿,孟竹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习武声。
“明俏醒了。”孟竹眉梢一喜,便放下碗准备出门,哪知沈令安却一把将她拉住,又给她夹了一些菜,道:“先吃完。”
孟竹偷偷瞧了沈令安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但是看起来却似柔和了许多,其实这顿饭孟竹吃得心不在焉的,她的脑海里一直想着沈令安对她说的话,她甚至不敢相信那些话是沈令安说的。
过了许久之后,孟竹终于想明白了,也许他确实对她有了一星半点的在意,可是她知道,那也只是一丁点的在意罢了,不然,他不会利用她迷惑政敌……
他大概都忘了,连他的政敌都觉得她可怜……
其实,她要他这一星半点的在意何用呢?她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
可是她何尝不明白,只有凭着他这一星半点的在意,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在这世间安稳地苟活。
所以孟竹想,那便这样吧,相信他对她的在意,顺从他,跟他回去,由着他安排她的去路……把她对他的心意都埋藏起来,不去期待什么,便也不会伤心难过。
沈令安看着孟竹的表情几番变化,从心不在焉到纠结迷茫,再到一种莫名的类似破釜沉舟的坚定,沈令安眯了眯眼,发现自己的心情不是很好。
想到此,沈令安放下筷子走了出去,对着在院子里非常尽心尽力指点明俏的沈缺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沈缺对自家主子的情绪最是敏感,瞬间就听出了些许不对,他转了转眼珠子,心想,这秦知府大约要倒大霉了。
在门外跪了近两个时辰,膝盖早已跪得没有知觉的秦知府几乎是爬着进了大门,冻得全身都发僵了,连声音也僵着,只听他哆哆嗦嗦道:“下官拜见沈相。”
沈令安站在院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知府,慢悠悠地开了口,“本相在京中时,一直听闻秦知府管理陵州有方,正巧户部侍郎李大人在年前升迁,侍郎之位有了空缺,本相原本准备将秦大人调至京中,填补这个空缺。”
秦知府听了,眼睛都亮了,他虽任一州知府,可仕途之路的顶尖位置,到底还是在京城,他早就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被调至京城,听到沈令安这番话,心中心湖澎湃,冻僵的脑子竟有些不好使,愣是没听出点弦外之音。
沈令安见状,不由扯了扯唇,“可惜秦知府今日太让本相失望了,秦知府连儿子都管教不好,本相如何相信你可以管理好陵州,可以协助户部尚书管理好户部?”
秦知府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一颗心顿时从高处狠狠跌落,直摔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沈令安素来知道如何拿捏人心,先给一个人营造希望,将他捧到高处,再轻而易举地打破他的希望,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
秦知府朝沈令安爬了过去,涕泪交加道:“沈相明鉴,下官一时失察,才让犬子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下官回去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此事重演。”
“哦?秦知府准备如何管教?”
秦知府一时有些语塞,那是他的独生子,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在陵州城横着走,他这一下午都在想着怎么给儿子脱罪,哪里想过如何管教儿子?
但事到如今,他自然不能没有表示,当下咬牙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犬子?下官回去便命人杖责五十棍,定要他牢记教训,不敢再犯。”
“五十棍?”沈令安轻笑一声,语气里的意味深长令秦知府的心颤了颤,额头再次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他小心地擦了擦汗,咬牙道:“下官说错了,是、是一百棍!”
“秦知府既如此有心,便在此处打吧,也让本相看看,秦知府的铁面无私。”沈令安这才似满意了些,挑了挑唇,“来人,将秦公子拖进来。”
那秦公子早已醒了,见自家老爹跪在门口,知道是来了不得了的人物,倒也不敢放肆,跟着秦知府一起跪在门口,只是他被沈令安断了手,又受了内伤,早就快撑不下去了,此刻听到里面的话,更是骇得脸色发白,连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护卫已经迅速地准备好了长板凳和板子,一把将秦公子按到了板凳上。
秦知府眼看爱子吓得面如土色,心中哪里能好受?可他也不敢说什么,佯作痛心状,厉声喝道:“闭嘴!为父早就告诫过你,你身为父母官之子,定要爱护百姓,决不可欺辱百姓,你把为父的话当成耳旁风,竟还敢强抢民女,为父今日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秦知府说着,看向沈令安,狠心道:“沈相,您动手吧!不用顾及下官的面子,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爹!”秦公子听到自家老爹的话,悲愤地叫出声,却被自家老爹狠狠瞪了一眼。
沈令安瞥了眼沈缺,“秦知府都说了,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还不动手?”
沈缺得令,亲自捋起袖子上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