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竹是跟着薛雨凝一道上京的,她记得幼时父亲曾带她去过一次京城,那时她才六岁,不过她并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在京城病了一场,差点把父亲吓死。
那两间铺子应当是父亲在那时置下的。
孟家世代经营香料生意,有自己独门的制香手艺,可惜到了孟父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儿子,到了孟竹这一代,连儿子也没有了。
孟父是个痴情人,孟母逝去后,一直没有续弦,几年后更是郁郁而终。
原先孟家的店铺都叫“孟香阁”,后来交给郑家后,没过一年就成了“郑香阁”,孟竹不是没有抗议过,但是并没有用,后来郑香阁的香料几番出事,孟竹想,改成郑香阁也好,这样便不会辱没孟家和父亲的名声。
钟伯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地段不是特别好,但宅子很雅致,面积也不小,更令孟竹感动的是,这宅子的名字就叫“孟宅”。
“我一直将最好的一间房给小姐留着,以后小姐就是这家里的主人了。”钟伯在孟竹身后道,“小姐舟车劳顿,今日先好好歇息,等到明日,我再带小姐去铺子里看看。”
“谢谢钟伯。”孟竹应了一声,和明俏一起走了进去。
“爹!是不是孟姐姐到了?”突然,一道清脆雀跃的嗓音响了起来,只见里面跑出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郎,皮肤白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唇角更是挂着欢喜的笑容。
“没大没小,都说了多少次要叫小姐!”钟伯呵斥道。
孟竹很快就意识到那是钟伯的儿子钟少杰,比她小两岁,在江州时,她总是会带着他一起玩。
“孟姐姐,你长得越发好看了!”少年奔至孟竹面前,无视钟伯的呵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孟竹忍不住一笑,“少杰,好久不见,你都比我高了。”
“孟姐姐,走走走,我带你去你的房间。”钟少杰弯眼一笑,领着孟竹朝后院走去。
走进去后,孟竹才知道钟伯留给她的不止是一间房,而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正房、偏房、耳房、厨房都一应俱全,可以说是自成一片天地,院子里种了兰花和竹子,看起来很是雅致。
“孟姐姐,这些都是我打理的,你喜欢吗?”钟少杰笑眯眯地问道。
孟竹连连点头,连平日里很是话少的明俏都忍不住说道:“小姐,这可比在郑家时好多了。”
孟竹在郑家是住在偏房的,没有独立的院子,自然比不上这里舒适。
钟少杰听了自是高兴,对孟竹道:“孟姐姐,你先好好休息,等过几日我带你好好逛逛京城,熟悉熟悉。”
孟竹自此算是在京城安顿了下来,在孟宅,她终于不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钟伯待她非常好,连衣裳首饰都源源不断地给她送过来,完全把她当成了当年孟家的大小姐来对待。
这日,钟伯带孟竹去了城东的铺子,铺子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出乎孟竹意料的是,那并非她想象中的小铺子,占据了很大的面积,统共有二层,里面人来人往,生意非常红火。
孟竹看着牌匾上的“竹香阁”,眼眶不由一热,只一个名字,就能看出父亲对她的爱。
“京城里的人喜爱香料,所以铺子生意不错,还有间铺子在城西,比这个略小一些。”钟伯一边说,一边引着孟竹往二楼走去。
钟伯为孟竹介绍了一圈之后,便先去忙了,孟竹站在二楼的窗前,低头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听着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只觉得京城果真繁华,非江州可比。
孟香阁对面是间富丽堂皇的酒楼,孟竹抬头的时候,对面二楼雅间的窗户正巧打开,孟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对窗而坐的锦衣男子,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那,那不是静法寺的那位贵人么?
那晚的旖旎倏地涌上孟竹的心头,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她正想避开,街上却传来薛雨凝的声音,“阿竹,你可找死我了,快下来,我带你去玩!”
孟竹俯身往下一看,就见薛雨凝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咧咧地朝她招呼。
“我这就下来。”孟竹的声音娇滴滴软乎乎的,一时间,街道上有不少人抬头看她,这一看,那些人的眼睛都直了,那窗前的少女面若桃花,娇嫩可人,像是江南烟雨中枝头轻颤的杏花,惹人怜爱,在这美人遍地的京城,她的容貌却可谓是十分招摇,配上她刚刚的声音,真让人恨不能搂进怀里疼爱一番。
许是察觉到街上人的目光,孟竹的脸更红了,匆匆转身下了楼。
她没有发现,就在她出声的瞬间,对面的沈令安蓦地抬了眼。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薛雨凝显然也注意到不少人在盯着孟竹看,挥了挥手中的的鞭子,呵斥道。
薛雨凝其实长得也很好看,与孟竹的娇柔不同,她更偏明媚,可惜全京城谁不知道这位将军府的大小姐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上前招惹?
众人立刻收回目光,纷纷避开这位刁蛮小姐。
“薛雨凝,你这是又欠打了?若是被薛将军知道你在外面作威作福,你岂不是又要被禁足?我猜猜这次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酒楼二楼的雅间窗前,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唇角挂着揶揄的笑。
“王祺知。”薛雨凝抬头斜了那人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祺知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里面,道:“锦岚,你这妹妹越来越难管教了,你这做哥哥的是不是要表示表示?”
一听到自家哥哥薛锦岚的名字,薛雨凝的气势顿时就灭了大半,看到薛锦岚神色严肃地走到窗前,又添了几分心虚,问道:“哥,你也在啊?”
王祺知噗嗤一笑,拍了拍薛锦岚的肩膀,道:“果然还是要你出场才行啊!”
孟竹正好走下楼,薛雨凝一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哥,你还没见过阿竹吧?阿竹刚来京城,我正想带她逛逛来着。”
孟竹仰头,看着窗前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隐约还有点印象,听薛雨凝这么一说,连忙微微一笑,唤道:“锦岚哥哥,好久不见。”
看到孟竹,薛锦岚的面色柔和了许多,正想开口,王祺知已经迫不及待道:“你们这么说话不嫌累得慌?雨凝,你们何不上来喝杯茶?”
薛雨凝想想也是,从马上一跃而下,拉过孟竹的手,就往酒楼里走。
“沈相,我这便出去另寻一间雅间,待我与故人说几句话便回来。”薛锦岚看向安静坐着品茶的男人,开口道。
“无妨,让她们进来。”沈令安微微挑唇,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味道。
薛锦岚有些意外,沈令安这人,平时最不喜与京城中的闺秀来往,此刻他竟然同意她们进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沈令安既然开口,薛锦岚也没有不从的道理,只开了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此刻孟竹的腿都是发颤的,还未进门她就看到了那背对着她端坐的身影,这个背影就算是化成了灰她都认识!
“阿竹,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沈公子。”薛锦岚领着孟竹走到沈令安面前,道,“沈公子,这是我世伯家的女儿孟竹,刚来京城。”
孟竹只觉得一道视线锁在她身上,直看得她后背都渗出了汗,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微微福了福身。
她怎么都没想到眼疾痊愈的他,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压迫地动弹不得。
若是那时他能看见,只怕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爬他的床……
“既是刚来京城,想必你这位世伯,是江州人士?”沈令安抬了抬眼,似是无意地问道。
孟竹的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是。”薛锦岚回答道。
沈令安突然笑了笑,他的目光扫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落到她微抿的粉嫩唇瓣上,意味深长道:“江州很好。”
孟竹的睫毛又颤了颤。
薛雨凝没想到沈令安竟也在,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上来!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沈令安,城府不知道有多深,这人若是看你一眼,你会以为你的死期到了……
“这位是王公子。”薛锦岚又为孟竹介绍王祺知。
孟竹近乎僵硬地转过身,看到王祺知和善的笑容,微微地松了口气。
“阿竹姑娘,你可千万别被薛雨凝这个刁蛮丫头给带坏了。”王祺知笑嘻嘻道。
“你说谁刁蛮呢?”薛雨凝忍不住瞪眼。
“雨凝。”薛锦岚唤了一声。
薛雨凝不甘心地闭了嘴,王祺知就够讨厌了,还有个沈令安杵在这儿,真是呆不下去了,于是她拉过孟竹的手,道:“哥哥既然见过阿竹了,那我便带她去玩了……”
说完,她看向沈令安,道:“沈公子,我们不打扰了。”
“请便。”沈令安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淡淡道。
孟竹迫不及待地跟着薛雨凝走了出去,只觉得双腿微微发软,差点就走不动路了。
那个沈公子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孟竹都不知道那晚自己是哪里来的狗胆,竟敢对他做那种事?
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她?孟竹的心里有些打鼓。
“锦岚,我竟不知你还有容貌如此出众的世妹。”雅间里,王祺知挑眉笑道,“她几岁了?许了人没有?”
“她与雨凝一般大,据我所知尚未许人。”
“她这般容貌,还敢出来招摇,接下来怕是不会太平。”王祺知倚在窗前,看着薛雨凝拉着孟竹上了马,摇头道。
薛锦岚沉默了片刻,道:“阿竹是个可怜人,父母皆已亡故,我既在京城一日,便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她去。”
沈令安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锦岚何时也学会口出狂言了?天子脚下,皇亲国戚多如云,随便一个权贵指名要她,即便是你爹薛将军,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