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栩回府时,便听说了黛玉怀孕的喜讯,顿时怔立当场,半晌方回过神来,一阵风似的往院里去了。
黛玉正与紫鹃青鹤等人一处说话,忽见季栩神色激动的跑进来,俊脸通红,
全无素日的冷静持重。
紫鹃知道季栩同黛玉夫妻情分极好,此时定有体己话说,便笑道:“方才奶奶说那种料子也不知放哪去了,我先去库房找找看。”说罢福了福身。出去了。
青鹤几人见状,也忙带着丫头婆子们退下了。
一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季栩到现在仍有些不敢置信,一直看着黛玉的肚子傻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黛玉脸上飞红一片,啐了他一口,道:“都看了大半日了,还没看够么?还在那里傻笑做什么?”
季栩方回过神来,撩起衣袍在黛玉身边蹲下,轻抚了抚黛玉的肚子,道:“我是太过欢喜了,我真是糊涂,你这两日有些倦怠,我只以为你是春困,竟没想到你是有了咱们的骨血。”
黛玉闻言也轻轻摸了摸小腹,轻声道:“我原先一直羡慕赵姐姐,如今真正做母亲了,却又有些害怕起来。”
她自幼便体弱多病,后来虽然调养好了,到底不比别人先天壮,也不知会不会连累孩子,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季栩与她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当即轻拍了拍她的手,好生安慰了一通。
两人靠在一处说了会话,季栩见黛玉深色仍旧有些担忧,目光一闪,便笑道:“方才娘说你已怀孕,怕冲撞了,要我搬到书房去住,娘子你意下如何?”
黛玉闻言横了他一眼,嗔道:“要走就走,我可不留你!”
季栩笑道:“你真不留我?既如此,那我就真搬出去了,你一会可别后悔。”说罢便作势欲走。
黛玉又臊又急,见季栩转身就要出去,一时顾不得其他,忙去拉他的袖子,不想季栩回过身来,脸上却满面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去了。
黛玉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当即双颊一热,啐了他一口,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季栩见状心中一热,也不再逗她,忙上前拥住她,低声讨饶道:“好玉儿,好娘子,别生气了,我这是逗你顽呢,你放心罢,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方才就已经跟母亲说了,不会搬出去的。”
黛玉闻言越发羞恼,用力拧了他腰间一下,气道:“你胡说什么,谁舍不得你了?!”
季栩倒抽了口凉气,见她还要锤他,忙道:“说错了说错了,是我舍不得,好娘子,你可别恼,小心伤了咱们的孩子,你若要出气,只管动手拧我耳朵。”说罢把脑袋伸了过来。
黛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他真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实在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闹了好一会,才算罢了。
三月二十二,紫菀历经阵痛产下一子,季家上下皆欢喜不已,陈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抱着孩子不撒手,陈父更是立马跑到书房查阅典籍,一心想给小孙子取个好名字。
虎头趴在悠车旁,看着刚出生的弟弟,打量了半晌,红彤彤皱巴巴的,不禁蹙了蹙淡淡的小眉头,疑惑道:“爹爹,怎的弟弟脸这么红呢,跟泓儿一点都不像,这般丑?”
陈珩闻言哭笑不得,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正犹豫间,忽闻‘噗嗤’一声,原来紫菀已经醒了,一时没有出声,却被虎头的童言童语给逗乐了。
陈珩见紫菀醒了,心中一松,,忙吩咐丫头们进来服侍。
紫菀笑道:“虎头别笑话弟弟,你当初刚出生时也是这般模样。”
虎头闻言大惊,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表情颇为惊恐,忙跑到穿衣镜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来,轻吁了口气。
众人见状皆忍不住偷笑,陈珩也是忍俊不禁,一把抱起儿子,轻声笑道:“泓儿不必担心,过几日弟弟就好看了。”
虎头闻言将信将疑地看向紫菀,孙嬷嬷正把备好的衣裳拿过来,见状也笑道:“大哥儿若不信,过几日再来看便知道了。”一面说话一面把尿布给熟睡的小家伙换上。
这些小衣裳和尿布皆是紫菀带着淡菊等人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用的都是细棉布,细腻柔软,又容易吸汗,比绸缎更适合做婴儿的衣物。
转眼便是洗三,如今的陈家早已今非昔比,因只是洗三,不欲大办,便只请了亲近的亲戚朋友便罢了,饶是如此,亦极为热闹。
这日李纨宝钗等人也来了,不过她们自觉身份尴尬,并未到前厅观看洗三,亦未与众人照面,只到紫菀房里探望了一回,略坐了坐,说了会话,
宝钗见房内并无外人,顿了顿,方道:“今日来此,一是看望姐姐和哥儿,二是来跟姐姐道别的,我们不日便要回金陵了。”
紫菀闻言一怔,忙道:“为何要回去?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有人欺负你们了?”
李纨摇头苦笑道:“并没有受委屈,有姑妈给的那个庄子过活,自是衣食无忧,只是我们家坏了事,到底不再是从前了,我们已经麻烦姑妈许多了,总不能要姑妈一直养着我们这一大家子,还不如回乡去,那里还有老宅,有族人,也可互相照应。
况且老太太的灵柩还存放在寺里,也该扶灵回去了。”
紫菀听罢,蹙眉道:“金陵那边的房舍田地只怕也都没了,你们日后有何打算?”
宝钗闻言道:“姐姐不必担心,早年凤姐姐给族里置办了一些祭田,这些都是不入官的,已足够我们吃用了。”
紫菀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可定了日子不曾?预备何时启程?这千里迢迢的,实在太危险了,若没人护送可不成。”宝钗李纨等人皆是容色过人,宝玉与贾珠几兄弟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哥儿,这般孤单上路,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出事。
宝钗道:“前儿得了信,流放的犯人将于三日后启程,我们的行囊都已打点好了。等送了老爷和我哥哥他们上了路,我们便要回去了,正巧我堂弟也要送货回金陵,到时我们结伴同行,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这个世界的薛蟠虽并未打死人,却仍因贿赂渎职亏空等罪名被判了流放,一直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
紫菀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也放心了。”沉吟了一会,命人去取了一封银子过来,道:“我如今这状况出不了门,到时只怕也送不了你们了。这是我给大家预备的程仪,你们且收下罢。”
宝钗与李纨对视一眼,面有难色地看了看紫菀,有些欲言又止。
紫菀见状不禁有些疑惑,道:“嫂子若还有疑难之处尽管直言。”
李纨咬了咬唇,低声道:“我们前儿得了信,族中的祭田都被人霸占了,那亦是官宦人家,且听说他们家与金陵巡抚有亲,我们家如今坏了事,不敢与其相争,听说林总督是妹妹的义兄,因此想……”若是原来的贾家,自然不怕,只是如今的贾家今非昔比,不得不忍气吞声。
紫菀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一会就修书一封给我义兄,把其中原委道明,只是届时义兄会如何处置就无法保证了。”林璞去年便已升任两江总督,李氏与林淮上了年纪,越发思念故乡,时常念叨着落叶归根,亦已于去年年初回姑苏了。
宝钗与李纨闻言大喜,忙道:“这已经极好了,我们不敢再有什么奢求了。”
紫菀点了点头,忽想起一事来,忙道:“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巧姐儿了,上回打发人去看凤姐姐时带了些话出来。这两日若得空。便让巧姐儿过来一趟罢。”
两人应了,略坐了坐,便回去了。
次日,紫菀打发人去接了巧姐儿过来,命人把上回凤姐送来的那口箱子抬了过来,道:“当初你妈寄存了些东西在我和你林姑妈手里,早就应该给你的。我们商议了一番,你林姑妈那份留给你弟弟,这份便给了你罢,一会子我只说送了些衣裳给你,打发人给你送去,你好生收着,别叫人知道了。”
巧姐闻言怔愣了许久,见紫菀不是顽笑,方才相信了,只是看着箱中的金玉珠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多谢姑妈一番好意,只是如今我们家里那样子,这些东西太打眼了,若让人看见了,只怕又要生出不少事端,还是姑妈您收着罢,随便您拿去做什么都行,白搁着反倒可惜了。”
紫菀闻言亦觉有理,如今贾家不比从前,况邢夫人生性吝啬,视财如命,贾琏也不遑多让,若让巧姐这样带回去,这些东西最终也只会落在邢夫人和贾琏手里。
紫菀沉吟了一会,终是命人把箱子收起来,另取了一匣子银锭过来,道:“你说的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年纪还小,是我考虑不周,这样罢,东西我先给你收着,等你出阁时给你送去,那一千两金子我先给你兑成银子,这三百两银子你拿去,这是给你和你弟弟素日使费用的,下剩的银子我给你买些田庄商铺,都记在你名下,每年可得些出息,日后也不至于坐吃山空,你看如何?”
巧姐听到出阁二字面上一红,知道紫菀一心为自己着想,心中感激不已,闻言自无异议,道:“如此安排极好,只是要劳烦姑妈了。”
紫菀闻言笑道:“咱们都是自己,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你放心,我这两日便打发人去料理。”
说了一会话,巧姐见紫菀面色有些疲惫,便道:“家里还有些东西未收拾,就不打扰姑妈了,先告辞了。”
紫菀闻言也没有强留,命人取了好些精致的吃食点心等装好了,好生送了回去。
满月那日亦办得十分热闹,黛玉有孕在身,不能亲至,但仍打发人送来了两套衣裳,和一整套的项圈、手镯、脚镯等,虽是黄金打造,却十分轻巧细致。
紫菀命人收了,等哥儿大些再戴。
此时正是四月,春暖花开,贾珠与贾琏等人凑了些银两,打点贾赦与贾政上了路,便带着贾家众人扶灵回了金陵,祭田业已夺回,虽比不得从前,但每年的出息足够他们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