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珩闻言一怔,抬头看去,见这两个丫头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倒生的有几分颜色,他素日虽然不留意,却也依稀记得这两个是陈夫人院里的丫头。

那两个丫头正红着脸站在一旁,见陈珩看过来,两人皆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只是仍时不时悄悄儿偷看他。

陈珩见状不禁皱了皱眉,沉声道:“母亲费心了,只是儿子在军中素来都是一个人,也并没有人服侍,如今早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丫头还是留着服侍母亲罢。”

这两个丫头原是陈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一命冬雪,一名腊梅,皆生得十分标致,陈府原先的下人在抄家时便大都被发卖了,如今的这些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买进来的,这冬雪与腊梅也是三年前买进来的。

她们二人同时买进来的,情分极好,便结拜做了姊妹,她们两个生得好,性子又伶俐,且嘴甜会做人,因此在府里人缘甚好,进府没多久便想方设法拜了陈夫人身边的周婆子做干娘,有周婆子的暗中关照,这才慢慢熬到了陈夫人身边二等丫头的位置。

她们如今已有十五岁,近来渐知人事了,陈珩年少有为,又生的俊朗出众,府里不少丫头都动了心思,她们也早就存了一段心事,如今被陈夫人选中去服侍陈珩,不啻天降福音,自是喜悦非常。

谁知听陈珩的意思竟是不打算要她们,两人顿时脸色一白,忙跪了下去,哀求的看向陈夫人。

陈夫人闻言,面色一顿,摆手让冬雪与腊梅出去了,方道:“你别跟我扯谎,说了这一大套,是不是怕你媳妇将来进门后不高兴?

只是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谁家的公子成亲前没两个屋里人?我又不是那等恶婆婆,故意给你媳妇添堵,如今给你,一是让你知道些人事,二是你身边有两个知暖知热的人,我也放心些。

咱们家又不是那不知规矩的人家,将来你成亲前自然会打发了。”

陈珩听了‘媳妇’二字,面上一红,顿了顿方道:“母亲误会了,并非如此,只是儿子已经习惯如此了,用不着添什么丫头。二来儿子如今掌着宫禁安危之责,越发要谨慎小心些,这些丫头到底是外面买来的,难保没有什么问题。

再者这毕竟是圣上赐婚,母亲此举虽是为了儿子,外人却只会以为母亲是对这桩婚事心存不满,传了出去倒不好。况咱们家既然和赵家定了亲,自然是要结两家之好,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了赵姑娘的颜面。”

陈夫人听罢,顿时无言,瞅了他半晌,方道:“你是我生的,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只怕这最后一点才是你想说的罢?你放心,我对你媳妇并无不满,你既不愿意,那便罢了。”自己儿子的性子她最了解,他既打定了主意不收,即便强塞过去也无用。

她对紫菀自是满意,只是心中仍免不了有些酸意,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如今还没进门呢,就护上了。

陈珩闻言先是一怔,见陈夫人神色有些不对,略一凝思便猜到了自家母亲的想法,沉默半晌,方道:“不止这次,日后儿子也不打算再纳什么姬妾姨娘,不仅仅是因为赵姑娘,也是为了自己,咱们经了那么些事,如今好容易安稳下来,儿子只希望将来我的妻儿能过些安生日子,不想再重蹈父亲当年的覆辙了。”

陈夫人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想到当初那些事,捏着帕子的手也攥紧了,半晌方苍白着脸,颓然道:“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必再说了,我这会子有点累了,想要歇歇,你也回房去罢。”

陈珩见状,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失言,只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陈家发生的事紫菀并不清楚,她正忙着呢,昨日收了陈珩送来的礼物,她便也想送些什么给陈珩,忽想起自己箱子里还有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是旧年商铺的管事送上来的,紫菀一直想着用来打两对镯子,偏一直没找到好师傅,便收着没动。

可巧上回春雨说过她家隔壁铺子里请来了一位玉雕老师傅,手艺极好,紫菀便想拿去做几样首饰,只是忙着小定的事,一直不得出门,如今得空,正好给陈珩雕一块玉佩,顺道做些簪子并镯子。

春雨家的铺子在东大街,位置倒不错,当初花了好些银子才买下的,前面是铺子,后面却连着三进的宅院,甚是精巧。与她家合伙的在京城自有居住的宅子,因此只春雨一家便住在后院。

春雨早在门口等着,待紫菀的马车到了,忙迎进了后院。

紫菀才下了马车,与春雨说了两句话,忽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嫩嫩的哭声。春雨一惊,忙告了罪进去了,半晌后方牵了个过来三四岁的小女童过来。

紫菀见这小姑娘生的胖嘟嘟的,眉目精致,十分可爱,想是因方才哭过了,眼圈微红,越发惹人怜爱,一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里还有些许泪珠儿,正好奇的看着紫菀等人。

紫菀一见之下便颇为喜欢,便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生的这般好。”

春雨笑道:“是我二妹家的琴儿,月初进的京,她娘今日去庙里上香去了,如今天冷,她年纪又小,故没带她去。”

紫菀闻言方想起来,便解了衣襟上的一个装着花开富贵小金锞子的精致荷包,递了过去,笑道:“初次见面,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个荷包拿去顽罢。”

春雨见这荷包只比铜钱略大些,雪缎为底,以五彩丝线绣着一双翩翩欲飞的粉蝶,十分小巧精致,忙道:“这如何使得,妹妹快收回去罢。”

紫菀摸了摸琴儿的小脸蛋,把荷包放在她怀里,笑道:“这是给琴儿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可别推辞了。”

春雨摇头失笑,只得收下来了,琴儿也颇为懂事,抱着小拳头奶声奶气道:“谢谢姨姨。”

紫菀笑得不行,逗了她一会儿,方对春雨道:“我今儿带了东西来,姐姐说的那位老师傅在哪儿?”

春雨闻言笑道:“妹妹略坐一会子,我已命人去请了,片刻后就会过来。”

此时小丫头也上了茶来,紫菀坐了,抱着琴儿顽了一会,便见一个婆子进来回话,说周师傅已经到了,正在前面候着。

春雨带着紫菀等人去了铺子的里间,淡菊已把匣子取过来了,那婆子小心接过,拿出去与外间的那位老师傅看,却是一块水润通透的翡翠,约有成人三四个拳头大小,颜色鲜嫩艳绿,纯正自然,且质地细腻,莹润洁净,是难得的极品。时人虽更重珠玉宝石,但个头这般大,水头又这么好的翡翠也是极为少见。

老师傅看罢,顿时见猎心喜,便扬声问紫菀:“这块翡翠水头极好,是难得的珍品,做镯子或簪子都好,就不知姑娘想做成什么样的首饰?”

紫菀便问道:“我想做两块玉佩、一个扳指、一对镯子并几根簪子,不知可够不够?”

那老师傅闻言便笑道:“这翡翠可以掏出好几对镯子,再做两块玉佩也绰绰有余,下剩的也足够做几对簪子,边角料还可以穿一两串手串。”

紫菀想了想便道:“那劳烦周师傅给雕两块玉佩,我这里有画好的图纸,您老照着

做便是。再做两对镯子,几根簪子,花样您随意,精巧些就行,若还有剩的珠子就镶些戒指。”想着黛玉也极爱翡翠,又道:“再麻烦师傅给雕几个小铃铛,铃铛上最好雕些花卉诗词之类,穿成一串,务必要做的清雅别致些,只不知要多久能得?”

老师傅闻言点点头:“姑娘放心,老朽虽然年纪大了,手上功夫却没落下,犬子也识得几个字,略通丹青,极擅长做这些精致玩意儿,用不了一个月便可得,到时候姑娘来取便是。”

紫菀问了价钱,共是十两银子,便命绿云去拿了个五两的金锭来,道:“除了付定金的钱,下剩的便留着镶簪子戒指罢。”

当下两人签了契约,紫菀付了定金,留下了翡翠。

过了二十来天,春雨便打发人来传话,说东西做好了,紫菀便带着淡菊绿云去取了首饰,打开一看,一对玉佩,两对手镯,四根赤金镶翡翠长簪,四根玉簪,一串翡翠铃铛,十八个戒指,玉佩是按着紫菀给的图样雕出来的,那玉簪分别是梅兰竹菊等样式,做工皆十分精致。

除了这些原先说好的镯子簪子等首饰,还多出了两串翡翠十八子、几朵金镶翡翠的小珠花,并两对精致的耳坠儿,一对是小葫芦样式,一对是小莲蓬样式,十分小巧精致。

这些首饰雕工都极细腻,花样新巧别致,尤以那串翡翠铃铛为最,那小铃铛皆是小指头大小,铃铛上面雕着各色花卉,共有六个,用捻着银线珠子线串了,轻轻晃动便可听到一串清脆的铃铛声,精致极了。

老师傅笑道:“不想比预料中多出了些料子,老朽便自作主张,做了两对耳坠儿和一对翡翠十八子,下剩的零散珠子和金子则镶了几朵珠花,只不知姑娘喜不喜欢。”

紫菀十分满意,笑道:“多谢老师傅,这些首饰都极好。”说罢让淡菊把下剩的工钱付清,又封了个红包,方回去了。

回了府里,紫菀便把那块雕着雪中青松的玉佩用锦匣装好,又找了块水红绸里的包袱皮,把自己这些时日给陈珩做的斗篷并那两套衣裳鞋袜包好,打发人一道送去了陈家。

方料理完,忽见绿云满面疑惑的进来,回话道:“姑娘,方才王妈妈说,外面来了位姓李的嬷嬷,说是林家夫人打发了来给姑娘送东西的,只是咱们认识的人家里并没有姓林的,却不知是哪家?是否要请进来?”

紫菀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什么,与淡菊对视一眼,皆是又惊又喜,一叠声道:“快去请进来,淡菊,你和绣竹一道去。”

绿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待见淡菊与绣竹也是一脸欢喜激动的模样,方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糊涂,自家姑娘的义父义母可不就是林家人么!不过前不久才听说还在半道上呢,怎的这么快就进京了?

紫菀心中也颇为疑惑,焦急地看着房门口。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果见淡菊与绣竹扶着李嬷嬷进来。

紫菀虽心中早有预料,此时还是惊喜不已,忙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扶住正要行礼的李嬷嬷,一面忙命人端了椅子过来,一面喜道:“我方才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呢,干爹和干妈是多早晚回来的,不是说要下月初才能到吗?”

绣竹上了茶,淡菊也端了椅子过来,李嬷嬷推辞再三,斜着身子坐下,方笑道:“昨儿傍晚才进的京,原是说月底到的,谁知在路上听了姑娘大喜的消息,老爷和太太急得不行,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哪知还是错过了姑娘小定的日子。”

紫菀闻言,先是欢喜,随即蹙了蹙眉,道:“爹和妈也真是,既然到了怎的也不早些打发人说一声,我也好派人提前去打扫房舍。”林家在京城也有一处宅子,只是已经多年未住了。

李嬷嬷忙笑道:“是太太不让打搅姑娘,说以姑娘的性子,若知道了定会亲自去迎的,那时天色已晚,十分不便,再说姑娘如今定了亲,是有身份的人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自然要小心些,故没让人告知姑娘。太太也早派人进京收拾好了房舍,一应所需物品也差不多料理妥当了,姑娘不必担心。”

紫菀闻言,心中一暖,又问了些路上的情形,听得一路平安,方放下心来。

李嬷嬷说罢,喝了口茶,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便笑道:“东西已经送到,如今天色不早了,老奴也该回去给太太回话了。”

紫菀也未强留,只命人用掐丝盒子装了几样精致细点给李嬷嬷带上,又亲自送到垂花门,道:“嬷嬷一路舟车劳顿,今儿又来送东西。定然也累的很了,我就不强留了,您回去好生歇息罢,这两样点心是新做的,嬷嬷带过去给二老尝尝鲜,我明日再去给妈请安。”

李嬷嬷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