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被强行拖出来的迷知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她就那般奄奄一息的被倒悬在半空中,而殷红的血则在不断的流淌而出。

她的衣衫已经被血泡湿了大半,当那绑缚住她双腿的力量轻轻摇晃她的身体时,无处可去的血先是顺着她纤细的脖颈一点点流向她苍白的面容,然后犹如屋檐上的急雨一般滴滴答答的滴落到了地上。

化为原型的胡嵇摇了摇自己雪白的长尾,又眯着眼细细打量了那张满是血迹的脸一会儿,待认出对方的身份后,他这才不快道:“又是你!怎么每次大事紧要之时,就必有你在!”

头晕目眩的迷知吃力的睁开眼。她的世界完全是颠倒过来的,支离破碎的地宫穹顶就如同崩坏的大地一般,叫她恍惚生出种天地倒置的错觉来。

她沉默地眨了眨眼,半响才低声道:“这话也是我想问你的呢!为何大事紧要之时,你就必要来插手坏事呢?”

胡嵇呲着牙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银亮的涎水因为他粗重的呼吸而不断喷洒到迷知的脸上。

迷知不堪忍受的偏过头去,在感受到对方搁在自己咽喉上的森冷利齿后,她这才急忙开口道:“杀了我,你便没办法知道青衣是死是活了!”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能救自己的性命,因为她感觉到胡嵇那准备咬合收紧的尖牙停滞不前了。

于是她慢慢回过头来,并对着胡嵇艰难笑道:“你想知道,不是吗?”

神色复杂的胡嵇强迫自己用力,但不等咬破迷知的脖子,他就自暴自弃般的猛然抬起头。

“黑三郎必是要死的。”胡嵇伏身低沉道,“但青衣却不能死。”

“你还想着借她的力量双修?”迷知自问自答道,“不对,你已经放弃双修了,你护着她,只不过是因为旧情难了。狐族的狐妖素来都是多情的,一旦动过心,想要断情绝意就没那么容易了。只可惜你跟错了主人,否则我们倒是能做朋友。”

“莫要用言语迷惑我!”胡嵇不为多动地低吼道,“青衣会如何?”

迷知阖上眼,许久才道:“她现在还无事,不过若还想见她,就趁现在去吧,再迟一步,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胡嵇只觉心头一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霎时袭遍了他的全身。

他的九尾尽数炸开毛来,金色的眼瞳也不自觉缩成了一条狭窄的细线。

地宫似在回应他悲伤苍凉的心绪,竟突然跟着剧烈动荡起来。

烛龙清亮绵长的吼叫声仿佛就近在耳边,震得他痛苦的在原地跳了几下。

“地宫下的烛龙动了!”终于觉察到地宫有崩陷趋势的胡嵇这才明白过来,“主人对黑三郎出手了!”

“他们——咳咳——已经在斗法了——”被来回甩荡的迷知犹不肯放弃,即便咯血,她也咬着牙坚持叫道,“我看见了,地宫马上就要塌了——”

“你——”闻言胡嵇眸光一闪,久久无法得到解答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

“原来如此,你的眼睛便是黑三郎的助力啊!”他收回尾巴,将俨然风中残烛的迷知提到了自己的跟前道,待重新认真审视过迷知的眼睛之后,他突然又大笑道,“然而这双宝眼,如今也已成了鱼目,想来你再继续苟活下去,对他也是无用了!”

说罢他便毫不在意的将迷知丢在地上,而后纵身一跃,转眼就消失在了迷知晦暗不明的视野尽头。

地宫震荡的动静越发剧烈起来了,本该无坚不摧的地面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不愿赴死的迷知挣扎着向前爬去。通往地面的通道尚未被填埋,只要她能坚持爬出去,她便可以不必死在这里。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吃力地在地上蠕动。

她用手死死的抠紧地面,失血过多的躯体仿佛早已从内到外的崩坏掉了,任是她如何死咬牙关,也难挪动搬动。

她的手指早已被满地的碎石磨得鲜血淋漓,清晰的血痕长长的拖在她的身后,好似在无声的证明她曾竭尽全力的在这条路上爬过。

穹顶还在不断地落下碎片和石块,它们就像是最无情的刀矢,不断地削弱她近乎干涸的气力。每每有碎石击中她的后背时,她便要闷哼着咯出一口发黑的淤血。

终于,她再也爬不动了,哪怕她渴望的生路就近在咫尺。

“……大人……”气息奄奄的迷知急促的喘&息着翻过身来,黯淡许多的眼睛只管直勾勾的盯着上空。

她的眼前不再是支离破碎的地宫穹顶和废墟般破败荒凉的地宫,她的眼前只有一道黑色的,挺拔遒劲的背影。

“大人……”她无力的抬了抬手,企图抓住那个不断离去的背影,但不管她怎么努力的伸手,她所能抓住的,都不过是虚无的空气。

混有血丝的眼泪止不住的从她瞪大的眼眶中流出,但无论她将眼睛睁得多大,她眼中的世界还是渐渐失去了光明。

那个不断走远的背影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喊,终于停下了脚步。

“大人……看我一眼啊……”陷入幻境的迷知悲伤地呢喃道,“看我——不要忘了我——”

他动了一下脖子,然后一点点的转过头来看她。但还不等他露出脸来,那不断蔓延来的黑暗很快就将他完完全全的吞没了。

她的世界霎时只剩下了黑暗,无边无际,又沉重到令她绝望的黑暗。

她伸向高空的手臂顿时无力的跌落下来,几乎呲裂的眼睛也跟着紧紧闭上了。她如同将要气绝般微微挺了胸膛,待到一声绵长的吐气声自她急促起伏的肺腑间溢出后,她原本紧绷的身体这才彻底放松并回落到了地面上。

天地再怎么动荡都已经无所谓了,地宫就算立刻就崩塌下来也没有关系了。她再也看不见自己曾看见过的可怕场景了。

她死了。

匆忙奔回的胡嵇没能继续靠近主人的所在。数以千计的囚妖索交缠在一起,就那般硬生生的截断了所有入口。

“主人!”心急如焚的胡嵇跳跃着呼唤后土,但每每他企图从重重交叠的囚妖索的缝隙中跳进去,便会有大量的囚妖索狠狠的朝他身体击来。

不慎被击中两下的胡嵇险些没跪倒在地。阴寒的囚妖索在他通体无暇的躯体上抽出了几道血肉模糊的狭长伤口来,并如同寒冰透骨般令他发颤起来。

他从不知囚妖索的威力能有如此大。

“主人!”他不敢贸然再靠近,只能焦躁不安的来回转圈。

“烛龙!”后土既惊又怒的叫声清晰可辨,“你怎么可能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激烈的缠斗声不断传出来。

无法亲眼查看战况的胡嵇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突围闯进去。

他八尾齐上,硬是靠蛮力拨开来回游走的囚妖索。然后不等囚妖索反应过来,他便蓄力纵身一跳,却是化成体型较小的人形试图从自己撬开的入口中通过。

然而那些囚妖索竟像是如有神识,不等胡嵇成功,它们便一蜂拥的朝他扑去,并很快就将他紧紧的绞缠住了。

如有实质的寒气丝丝缕缕的透进胡嵇的肌理之内,冻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结冰了。他难以抑制的打起寒颤,牙关也不禁开始咯咯作响起来。

面若寒霜的青衣在囚妖索的牵引下缓缓飘到了胡嵇的面前。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冰雪里捂出来的冰雕,尽管有着栩栩如生的形体,但她的神情却连千尺大湖都能尽数冻住了。

她微低下头,以俯瞰之姿对着胡嵇,而她那如水清亮的眼眸里则清晰的映出了胡嵇被冻得发青的脸。

美人就是美人,那怕是狼狈不堪的被绑缚住了,他绝世无双的脸依然美得惊人。

但这般倾城的美人,在如今的青衣眼里,也不过是只还算美味的妖怪。她冷冷的看着他,仿佛是在思考如何处置他。

胡嵇的眼睛已经有了狐狸的痕迹,他紧缩的瞳孔就如同麦芒,细得只剩下了一痕金线。

他能看见主人正同一截遍布赤红硬鳞的蛇尾缠斗。尽管他寄身在了温玉的身体中,但奇怪的是,他却完全没有办法使用温玉的力量。每当那蛇尾以劈天裂地般的惊雷之势向主人横贯而下时,主人就只能被动的调用大地之力,硬是以石墙土堡来阻挡。

虽然黑三郎至始至终没有露脸,仅以自己的尾巴攻击后土,但见识过黑三郎真身的胡嵇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青衣,放开我——”眼看着黑三郎一击不中之后又连连再击,更兼裹夹了炎炎烈火飓风铺天盖地地朝后土袭去,忧心的胡嵇登时急道,“主人有难!你莫要逼我对你出手!”

“哦?”青衣微仰着下巴冷笑道,“你觉得自己能胜我,那便尽管试试吧!”

说话间,她便抬手对着胡嵇虚空一抓,原本就被勒的生疼的胡嵇霎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何——”他痛苦的仰直了脖子,眼尾眉梢也本能的显出几道妖纹来,“你的力量——”

“我即是狩猎者,自然要比身为猎物的你们要强大!”青衣冷眼看着胡嵇不受控制的变成了八尾狐的模样,这才驱使着囚妖索紧紧的扣住了他的四肢脖颈和八尾。

待到确保胡嵇再也兴不起波澜之后,她这才如鬼魅移形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后土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