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他。”胡嵇全然不在意的摇尾道,“不过是个□□熏心的凡人,过了今夜,我也用不上他了。”
说着他复又探头以鼻尖轻触青衣发间的白玉簪道:“季厘国的血太过霸道了些,足铃既对你无效,那我便得另寻法子压制你了。”
青衣银牙暗咬,满腔的怒气几乎要破膛而出,更兼唇齿间妖血的气息挥之不去,她的脑中更是狂乱起来。
胡嵇只觉狐尾束缚下的青衣隐约有挣脱之势,诧异之余,警觉顿生。
他微眯着金眸,正要伸爪打晕青衣,便听见方才那禀报的声音再次道:“大人,太子现在就在附近,若见不到你,只怕他会生事。他原是奔着能觅得长生不老之法才召集了那么些鹰犬人马来的,如今众人既已知青衣小娘子便是那长生的引子,那——”
“哈哈哈——”胡嵇闻言大笑,“长生?他也配?我不过是随口哄了他几句,他还真以为自己能长生不成?”
“大人阅人无数,又怎忘了凡人的秉性?”那声音继续道,“得温饱便会欲享乐,拥有的越多,渴求便会更多。太子既是人上人,坐拥凡间一切权力富贵,美人与江山皆已在侧,又怎会不想长生?便是没有大人的引诱,他终有一日也会想要长生的。须知论口是心非,妖永远难与凡人比肩——”
“你的意思是——”胡嵇若有所思的低声道,“那凡人太子对我有异心?”
“是。”那声音铿锵有力的答道,“太子欲重,但却不蠢。即便他蠢,他的先生任客卿也不会蠢。一个能将羽衣族人玩弄于鼓掌间的凡人,必然早已预料到他侍奉的太子难以降服大人。既然鱼和熊掌注定难兼得,那他也势必会劝太子权衡取舍——”
“任客卿确实不可小觑。”胡嵇果然有些动摇了,他蹲坐在地上,一双金瞳隐隐透出几分凝重,“他与温玉皆是一流的人物,口蜜腹剑,谈笑间便能置人于死地。眼下我还需他们为我转移黑三郎的注意力。”
一言及此,他便摆动狐尾,然后对着青衣道:“我绝不会将你交给黑三郎——”
说罢不等青衣变脸,他尾梢一转,竟是将缚住的青衣径直投入了熔浆岩流之中!
青衣心中大惊,她抬手探向胡嵇的方向,口中似惧似怒的喊道:“胡姬——”
沸腾的岩浆掀起一道巨浪,然后就如一张可怖至极的血盆大口,瞬间就将青衣吞没。
王得财焦黑的骨头在波流间悄无声息的碎成了几段,滚滚浓烟裹夹灼人的热气四处逸散开来。
“天哪——”一个人影几乎是同时从暗处扑了过来,他趴在黑烟滚滚的灵脉边上,声音微颤的喃喃道,“青衣小娘子——”
“看紧了这里。”胡嵇语气威严的吩咐道,“若有任何人企图靠近,杀无赦!”
包裹的瞧不清模样的人仿佛还没有回神,倒是边上吓得花容失色的娇娘应声答道:“是!”
胡嵇一走,那些躲藏在上方洞穴里的道人们便接二连三的跳了下来。他们手持着念珠和避火符,将灵脉团团围住,一边探头张望,一边扼腕叹息道:“可惜了那宝贝,那可是仙人骨所制的白玉簪呢!我等修道之时,若有了那白玉簪,成仙必不远矣!早知道方才就取过来了!”
语毕他们又捏了个决,面对着灵脉盘腿坐下,口中复又道:“妖女必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我等还是先静观其变,待到那狐狸精与她双修之时,再趁机一网打尽。”
猛然发觉这些道人存心不良的娇娘满面仓皇的晃了晃身子,她飞快的扑倒在那包裹严实的人脚步,口中惶惶然哀求道:“我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请让我走吧——”
“你不想长生不老了?”那人低垂着头,晦涩不明的轻声道,“你瞧,长生不老的秘诀就在你眼前,倘若你现在就却步了,你那如花似玉的容貌,便再也没有办法保住了。”
“不……”娇娘神情狂乱的低呼一声,随即神情一变,却是冷静了下来。她抓住对方的脚踝,一脸坚毅地答道,“不!”
“这灵脉能焚石碎骨,也难怪你会害怕。”那人又道,“你既怕自己同那王得财一般死无全尸,那便出去吧。”
说着他探头在娇娘耳边隐秘的说了几句话。
娇娘神情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便起身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了。
剩下那难辨音容相貌的人俯头凝望着那汨汨流淌的熔浆,再无任何动作。
秀秀从伙计的背上跳了下来,黑三郎交予她的菱花小镜就藏在她的怀里。
“账房先生?”她迟疑的在客栈的空地上叫了一声,荒凉空旷的大地上并无任何人出现,她咬着唇慌张的回头看伙计,就见伙计们同样是一脸慌张的冲她摇头摆手。
伙计们资历尚不如秀秀,连秀秀都不曾见识过的账房先生,她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秀秀在客栈原址上来回跑了一圈,忍了忍又大声喊道:“账房先生,你在哪里——”
黑夜中,她的呼喊声带着回音渐渐散去,但那神神秘秘的账房先生却始终未曾露面。
“这可怎么办啊?”秀秀心急如焚的跺脚哽咽道,“三郎哥哥说了要把镜子给账房先生的……”
“不如交给我?”一个粗哑如铜锣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秀秀身后。
秀秀惊慌回头,就见一身白衣的熊大摇着把折扇,正对着她伸手笑道:“这必是大名鼎鼎的昆仑镜吧?听闻它原是青龙镇守的仙界至宝,后来时间一久,世间便将它当做了青龙的宝物。雷腾那蠢龙,见了青衣便脑子不清,想也没想就将它当做赔偿送给了客栈。也不知青龙知道后,会是怎样的脸色?”
“你是坏蛋——”秀秀认出熊大,登时就鼓着脸拒绝道,“我是不会将镜子交给你的!”
“可是你不懂怎么用不是吗?”熊大难得一脸正色的说道,“你要找的账房先生也没有出现。黑三郎那家伙既然会将这么个大宝贝交给你一个小女娃娃,便可知青衣此时必是处于危难之中。你瞧,就在你磨蹭耽搁的空档上,青衣说不定就正在被那个胡嵇欺辱呢!”
说到这里,熊大那斯文的玉面上不自觉又露出迷醉兼神往的表情来:“不过如今的青衣——只怕胡嵇也是难以消受吧?”
秀秀一听,心中焦急万分,亏得她机灵,脑子一转,便道:“那你教我怎么用它!”
熊大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空荡荡的右袖,想了想居然答应了:“教你也可以,反正要开启昆仑镜也需要借凡人之手。眼下救出青衣才是要紧。青衣我还未亲近过呢,可不能便宜了那只骚狐狸!”
说罢他举扇指着西斜的明月道:“将镜子对准月亮,月光虽比不得日光,但找个人还是可以的。”
秀秀半信半疑的盯了熊大一眼,然后依言将昆仑镜翻转过来。
皎洁的月光在镜面上折射出一道清冷的白光,晃的秀秀几乎睁不开眼。
伙计们警惕的聚在秀秀的身后,仿佛是怕熊大突然出手抢夺镜子一般。
熊大视若无睹的俯身在镜中一探,随即便发出令人发憷的诡笑声来。
紧跟着他身形一动,就如一道幻影直奔北山而去。
秀秀与伙计们面面相觑一番,然后急忙低头去瞧镜面。
只见原本绰绰约约映不出人脸来的镜子里先是有道黑影一晃而过,下一刻画面一变,又映出一个长发及地的颀长背影来。
“这难道就是账房先生?”一个伙计低呼出声道。
秀秀眨巴眼复又凑近了镜面,口中也嘀咕道:“为什么看不见他的脸?转过来转过来!”
不曾想她话才一出口,镜中那背影竟真的转过身来了。
那是张极其平凡的脸,眼耳口鼻皆是叫人见过就忘的那种。秀秀瞧着那张脸,一时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在细细回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他能听见?”伙计们怎么看,都觉得镜中那人仿佛就在认真听他们说话。
“账房先生——”秀秀一听,反倒高兴起来,她对着镜子大声喊道,“三郎哥哥让我来给你送镜子!”
镜中人一偏头,伸手就朝秀秀探来。
伙计们惊悚的看着一只手凭空出现在秀秀脚边。那只手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当它的指尖触到镜子背后的菱花铜纹时,便有道极为耀眼的白光自镜中射出。
那白光直朝天边的明月射去,原本稍嫌晦暗的明月顿时荧光大盛,几乎堪比高阳旭日。
天地间忽然大放光亮,群山皆在月光中挪转方向。大地颤动不已,沉没的客栈更是轰隆作响的从地下冒了出来。
一袭赤衣的素兮手执美人灯,一脸煞气的漂浮在客栈的门匾之前。
她伸手对着天边遥遥一指,众人一脸迷茫的转头望去,就见群山尽退,竟是生生让出一条大路来。
一队头戴卐字发带,散辫垂肩的铁血壮汉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自烟雾中走出。
“他们是谁?”伙计们不自觉心慌气短的软了腿恐慌道,“气息那般可怕!”
“啊——”秀秀则是惊喜的上前一步,指着那只盘旋在马车上空的雪鸮叫道,“我认得那只鸟!”
雪鸮发出悠远清亮的啼叫声,然后在伙计们害怕的目光中朝马车滑翔而去。
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自马车内探出,待到雪鸮停稳之后,那臂膀的主人方才探头从马车内钻了出来。
“方舟——”秀秀一看到对方的脸,顿时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方舟偏头对着秀秀微微颔首,随即他一扬胳膊,就将那雪鸮放飞出去。最后他才回头对着马车低声道:“阿郎,我们已经到三途川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