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是你。”吴君茹缓缓笑了, “外甥女走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这种嘲讽的语气, 程慧真一听就来火:“我去哪里, 侯夫人管得到吗?”

两人的话语中都各藏暗刀。吴君茹笑话程慧真眼巴巴去找萧景铎, 奈何人家从头到尾都不搭理,而程慧真不甘示弱, 反击吴君茹名为侯夫人,却连侯府的管事大权都没有,甚至连有萧景铎出席的场合都要避开,要不然,除夕夜大晚上的,吴君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回合过去,谁也没讨着好。吴君茹冷笑:“你还敢暗讽我?我有吴家撑腰,膝下有儿有女,崔太后如今还稳稳地坐在宫中。等郑王殿下成亲参政后, 我儿子差不多也该科举入仕了, 等过上几年,景业顺利在官场站稳跟脚,正好到了玉雅说亲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前途大好的兄长,玉雅必能顺顺当当加入权贵之家。到时候,我的儿女各个富贵双全, 我作为他们的母亲, 怎么会差了?只不过是这两年忍耐一些罢了。可是程慧真,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依仗?”

程慧真知道吴君茹说得对,吴君茹有儿女傍身,熬出头是迟早的事,可是程慧真自己呢,重生带来的福利,很快就要吃空了,她还有什么依仗?

但程慧真就是不想在吴君茹面前落了下风,于是她强撑着气势说道:“我当然和你不一样,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仗着这些东西,我趋吉避凶,可以过得很好,远比你这种看不见尽头地熬日子好。”

显摆完胜利,程慧真得意地哼了一声,就要越过吴君茹往后走。擦肩而过时,程慧真的手被吴君茹一把捏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程慧真被吴君茹冰凉的手吓了一跳:“你这人有毛病吗,放开!”

“你刚才说,你知道很多,仗着这些东西,你可以活得很好?”吴君茹不理会程慧真的挣扎,反而越发用力地箍着她,“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你说,你是不是重生的?你是不是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程慧真悚然一惊,越发用力地挣扎:“我不是,你放开我!”

“都出去!”吴君茹猛然大吼,侍女们都被吓了一大跳,匆匆行了一礼,就忙不迭退开。

“我就说你以前的行为怎么怪怪的,萧景铎才十岁,你就去讨好他,长安瘟疫那次,你早早就配了个香囊。你一个足不出户、眼睛里只看得见珠宝首饰的大小姐,怎么能知道预防瘟疫的方子?”吴君茹紧紧盯着程慧真,她是现代人,受后世文化的影响,稍微提点一下,她就往重生的方向想去,以前不关注还不觉得,现在她里里外外一想,越想越觉得程慧真可疑至极。“这是你重活的第二次,你知道未来,是吗?”

“我没有,我不是……”程慧真早就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吴君茹本来只是诈一诈,然而现在看到程慧真这个表现,吴君茹心里已经确定了八成。如果不是,程慧真只会愤怒又理直气壮地大喊大叫,可是现在她却胆怯不已,楚楚可怜,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吴君茹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她复又低头去抓程慧真的手腕,“说,你还知道些什么?如果你不告诉我,不和我合作,那我明天,不,现在就把你是个妖孽的事宣扬出去!”

“不要!”程慧真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重生的事会暴露,现在被吴君茹一诈唬,早就吓得站都站不住。“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是妖孽,我也不想啊,我是无辜的……”

装什么无辜,吴君茹不屑的厉害,好处自己偷偷吃了,现在露了马脚,却想起来喊无辜了?但是吴君茹还想从程慧真嘴里套话,自然不能把自己的心里想法说出来,她蛊惑地诱道:“你为什么要害怕呢?你知道了未来,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也知道我出身是什么样的,我们吴家背后还有崔太后!你想想崔太后,想想郑王!”

程慧真渐渐止了哭,目光呆呆地盯着虚无处。吴君茹还继续在程慧真耳边蛊惑:“你将未卜先知的本事用在后宅,无非就是和小姐们争争宠罢了,可是你若是透露给崔太后,透露给郑王,你想想,以他们的能量,能在朝中掀起多大波浪来?若是靠着你的情报,崔太后和郑王成功扳倒了现在这位,他日郑王荣登大宝,你这个头号功臣,还能差了吗?”

程慧真有些失神地追问:“郑王……真的会报答我吗?”

不会。吴君茹心里暗暗想道,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一步,郑王登基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程慧真,吴君茹已经琢磨开了,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和自个儿的子女都摘开,既能共享富贵,又不用鸟尽弓藏。不过这些,程慧真就没必要知道了,所以吴君茹眼睛也不眨地说道:“这自然是真的,你不是一直想嫁入权贵之家吗,到时候你成了皇帝的恩人,想嫁谁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就比如萧景铎,皇帝发话,他敢不娶你吗?”

“有道理。”程慧真喃喃。

见鱼儿上钩,吴君茹继续利诱道:“所以现在,你要和我合作。我帮你引荐崔太后,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崔太后,等事成之后,我们俩都有好处,自然,你的好处更多。”

程慧真已经完全被这幅景象吸引力,她眼睛中光彩熠熠,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可是……”

“可是什么?”

程慧真虽然不够机灵,但是涉及自己利益时总能爆发出些急智来,就比如现在,她话都要出口了,却突然意识到,若是她告诉吴君茹自己只知道乾元二年之前的事,岂不是坏了二人合作的大计?日后的荣华富贵自然也无从谈起。于是程慧真极快地改了口:“没事,是我走神了。”

吴君茹欢欢喜喜地拉起程慧真,说道:“你听,全城都在放爆竹,现在便是乾元二年了。要我说辅政那位也是无知者无畏,居然敢取自己的封号做年号。不过这些和我们无干,你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梳理一下乾元二年之后发生了哪些事,然后我就带你去朝见崔太后。”

程慧真脸都僵硬了,硬着头皮点头:“好,我试试。”

吴君茹还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更别说注意到程慧真不自然的脸色,她自言自语道:“我可以借着新年朝贺的名头入宫,可是你只是白身,要怎么不引人注目地把你带到太后面前?对了,你不是在宫中做女官么,你听我传信,到了那天,你自己想办法跑到崔太后宫中,到时候自有人接应。”

“好。”

吴君茹和程慧真在这里说了半天,期间又是吵又是哭,早惹得婢女频频探看,但是碍于吴君茹的命令,没人敢上前询问罢了。

吴君茹如今心情大好,亲热地拉着程慧真走出来,对众人说道:“我路上遇到了外甥女,一时激动,就拉着她多说了会话。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们俩送表小姐回屋。”

夏风连忙上前:“不敢劳烦夫人,奴陪着娘子便够了。”

“这怎么能行?”吴君茹认出这是程慧真的丫鬟,但还是执意给程慧真拨人,好显示自己结盟的诚意,“你们两个,小心送表姑娘回去。若是路上表姑娘有什么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是。”婢女低低应好,一个上前掌灯,另一个跟在程慧真身侧,陪着程慧真往回走。夏风将位置让给吴君茹的侍女,等这三人在前方走了,她才低头跟上。

走到回廊拐弯处时,夏风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脚处正是吴君茹和程慧真谈话的地方。

也是程慧真粗心,她出门的时候走得急,侍女并没有追上,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夏风是怎么赶到这里,并站在外面等她的。

……

过年之后,京中宴席渐渐多了起来,初十的时候,吴太后在宫中设宴,替和静郡主和江安王庆生。

其实照理说,和静郡主和江安王这次并不是整生日,而且文宗皇帝去年正月十八病逝,现在才初十,连一年都没有出就大张旗鼓庆祝生日,实在不妥当。可是谁让吴太后辈分高,文宗皇帝都仅是她的孙子,乾宁和皇帝更是重孙辈,只有晚辈给长辈守孝,断没有长辈避讳晚辈忌辰的说法,所以这次吴太后执意给和静郡主和江安王庆贺生日,谁敢说什么呢?

众人非但不敢说一句不是,反而还要收拾整齐了,一大清早就入宫,隆重又体面地给和静郡主和江安王道贺。

和静郡主本来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可惜因为当年悯太子的事情,妹妹被悯太子妃亲手交了出去,以女代男,换悯太子的庶子活了下来。前几年由吴太后张罗着,给这个庶子封了江安王。王爵中还有一字王和两字王的区别,一般来说,亲王都是一个字,郡王才会拟两字封号,江安王的全称,应当是江安郡王。吴太后本来想给孙子求一个亲王爵的,但是当时在位的还是文宗,文宗和祖母感情甚淡,对和静这对堂姐弟更是没什么感情,所以无论吴太后怎么闹腾,荣明哲也只肯封容明泰为郡王,最后吴太后实在没有办法,就委屈自己的孙子当了郡王。

虽然大家不说,但是天下人都知道和静郡主和江安王名为双胞姐弟,但是生辰根本不在同一天,奈何吴太后铁了心装瞎,其他人也只能陪着这位太后睁眼说瞎话。

初十这日,一大早,宫城就忙乎起来,精美气派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停在宫门口,来往的俱是公侯女眷。夫人们穿的鲜亮富贵,身后还跟着一串各有风姿的妙龄姑娘,她们下了车,拢紧了披风,就在内侍的引导下往后宫走去。

吴君茹今日也入了宫,她不出门已久,如今出现在宫廷里,许多人都大吃一惊。

“那不是定勇侯夫人么?她怎么出来了?”

“这谁知道。”夫人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笑意。吴君茹苛待原配之子,以及几年前被吴家夫人喝斥的事并不是秘密,如今萧景铎受封承羲侯,正是风头煊盛的时候,吴君茹这种时候出门,少不得要被许多人打量。

吴君茹也感受到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她一概装作不觉,带着女儿去武德殿给太后请安。

她今日有大事要做,这些长舌妇人说什么,何必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