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城之外的山匪为患,可是官府并没有要出兵镇压的意思,按照顾全打听回来的意思,大概是只想以涯城的天然地理位置作为一个防守点,至于涯城之外的地方,抢了也就抢了。
顾全愤愤不已:“涯城之外同样是管辖范围之内,可是太守为了一方安定,竟然直接舍了城外部分,还要闭城十日!简直太过分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他死十次都不够。”
终于得知真相的秦毅之到底平静下来了:“山高皇帝远,如今姜国自危,皇帝尚且位置都坐不稳,哪里能面面俱到。”秦宝珂并不表态,对顾全的着急更是显得无关紧要。顾全看看秦毅之,又看看秦宝珂,忍不住继续提醒道:“可是大小姐,您在城外的那块地,难不成就这样让人抢了去么,咱们的钱都……”
秦毅之隐约间明白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从江城退出来,但是不保证那位真的就会这样放过他们,所以来这里之后买了小房子,又并没有急着开始张罗涯城的产业,不过是为了防着那一位对他们再次下手,秦毅之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苦笑:他为那位效忠多年,虽然算不上什么近身亲信,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位心中抱负甚大,对于他们这样的弃子,只会丢到一边,绝不会再费力气来处理,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秦毅之才庆幸自己多年来不闻不问,对那位的一些事情知道的不多,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所以现在逃过一劫,也算是造化。
“我出去一趟。”秦宝珂让樱宿拿了外套准备出门,现在他们住的是江凌峰准备好的大宅子,所以从驿站把马车牵了回来,两个表示动作麻利的帮着套了马车,秦宝珂带上樱宿和顾全就出门了。
比起他们初来乍到的惊讶,整个涯城反倒一派平静,除了那紧闭的城门,没有任何的异样。秦宝珂挑着帘子看着外面从容的百姓,勾唇一笑:“看来这山匪扰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个个都淡定的很。”
樱宿怕死了,但是她更担心:“小姐,官府都不出兵镇压了,咱们还能怎么办啊。”
秦宝珂放下帘子:“稍安勿躁。”
马车很快就到了衙门,可是衙门的大门却是紧逼着,秦宝珂下了马车,让樱宿去击鼓。奈何樱宿还没握紧鼓槌,大门忽然就开了,两个衙役伸着懒腰出来,一看到樱宿,顿时脸色一跨:“干什么!?”
樱宿停止背脊:“我们要报官!”
衙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报官!?”旋即摆摆手:“太守大人可忙得很,哪有时间来管你们这些事情,不想死的就在家老老实实的呆在城内,方可保住一条性命!?”
樱宿还没见过这样的衙役,她刚要开口,秦宝珂打断了他。两锭银子自秦宝珂的手中伸出来:“两位官爷,我们不打扰太守大人,只是初来乍到,有些疑问,不知两位官爷能够代为解答?”
那两锭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两张嘴皮子碰一碰的事情谁不会,两个衙役对视一眼,拿走了银子,语气依旧硬邦邦:“要问什么,直接问吧。”
“城外的山匪可是一直都在作乱?”
“那是自然,你以为剿匪那么容易么!”
“既然是如此,他们应当是有自己的盘踞之地了。”
两个衙役大概也觉得一个姑娘家对这种事情好奇有点奇怪,但是秦宝珂长相一绝,话语又温和的很,还很会做人的送了银钱,多说两句也不是不可以。
“姑娘,看你是刚到这个地方的,咱们就劝你几句,这个山匪可都凶悍的很,咱们能减少伤亡是最好的,涯城不比别的地方,安心听咱们太守的安排,尚且能够安枕无忧,其他的,你们就不要在追究了。”
秦宝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这个山匪还真是十分的厉害。”
衙役叉腰:“可不是,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呆着吧,甭管你在城外有多少地,那就是拿不回来了!至少命还在,你要是为了这个事情闹腾,只怕到了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你们。”
回程的路上,樱宿有点不敢相信:“这涯城难道还真是太守一手遮天!?”
秦宝珂单手托腮笑了:“只怕被派过来的,都等于贬谪了。”
下车的时候,秦宝珂忽然望向江凌峰为她留下的两位镖师:“两位大哥多年来走南闯北,不晓得对那些道上的交易和黑话懂得多不多?”
两位镖师对视一眼,开玩笑,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一看到秦宝珂这个笑脸,他们就无端端的方了,李镖师轻咳一声,道:“秦姑娘,少当家的当初留下我们兄弟两个,就是希望能够保护秦姑娘,既然秦姑娘要和少当家的合作做生意,那也应当要等少当家的来了这里才好有行动,您可千万不要擅自行动有个什么闪失。”
秦宝珂笑了:“地方都被抢了,还做什么生意。我这里有个忙要让两位大哥帮一帮,不晓得两位能不能行个方便?”
……
“什么!?小姐你要剿剿剿……剿匪?”樱宿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就差双腿一软跪在她面前——小姐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人家都说了山匪凶悍,咱们一家人是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难道要扛着铁锹去剿匪么!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老爷。”秦宝珂嘱咐。
樱宿怎么能不说:“可是小姐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爷第一个扒了我的皮!”
秦宝珂阴森森的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你要是告诉他,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还省了你等待的痛苦时间,怎么样?”
樱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宝珂提出剿匪,只有三个人知道,樱宿,以及两位镖师。两位镖师虽然走南闯北,可是剿匪还真是头一回!再说了,就算是江家所有镖师倾巢出动,也未必能干得过山匪,现在还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个秦家小姐未必太大言不惭了!
李镖师忧心忡忡:“秦姑娘,这个主意太大了,咱们兄弟两个都拿不下,仅凭我们,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秦宝珂倒是很冷静:“剿匪也有很多种剿匪的方法,又不是非要硬碰硬,现在山匪抢了我们城外的地,官府又不作为,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出手的话,岂不是坐以待毙,我既然来了涯城,就没准备饿死在这里,两位大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难做,只是一些很简单的小忙。”
李镖师:“可是……”
陈镖师一直定定的看着秦宝珂,这会儿忽然扯了扯自己的兄弟,然后笑道:“既然秦姑娘心意已决,我们兄弟二人自然尽力而为,只是我们也有一个要求。”
秦宝珂:“但说无妨。”
秦姑娘不准备告诉秦老爷,是担心秦老爷会担心,但是我们兄弟二人却是不得不修书去江家告诉少主一声。”
江凌峰来去还要好几日,秦宝珂点点头:“应该的。”
……
回到家里,秦宝珂没事儿人一样的照吃照睡,琨儿的病已经好了很多,水土不服的症状也好了很多,秦宝珂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踢毽子了。阿绵这些日子将母亲的苦楚看在了眼里,哪怕年纪还小,却已经明白了一些道理,在秦宝珂回来之后,她几经踌躇,还是找上了秦宝珂。
“你母亲好些了么?”秦宝珂翻出一张地图认真的研究,阿绵进来,并未抬头去看。阿绵抿着唇想了想,忽然上前跪下来。秦宝珂手中动作一顿,这才抬眼望向阿绵。
阿绵眼睛红红的,盈了泪水:“姐姐,阿绵都知道了。”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从小到大,爹都最疼姐姐,可是从小到大,娘都告诉我们不要与姐姐争什么!娘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姐姐和爹的事情,阿绵可以用性命保证!可是现在那个梅姨娘污蔑娘,让爹生了娘的气,娘也从来不辩解!就像这么多年来一样!”
秦宝珂缓缓起身,走到阿绵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来。
阿绵抹抹眼泪,泪眼婆娑的看着秦宝珂。
“起来。”
阿绵怯怯的伸手,握住了秦宝珂的手,在秦宝珂的带动之下站了起来。秦宝珂摸摸阿绵的脸,淡淡道:“没有人误会你的母亲,心结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开的,纵然你心里着急,也是无济于事,你母亲多年来喜以沉默行事,倘若现在多有动作,反而显得异样。她不过是遵从本心来做出一切抉择,只是你不懂罢了。”
阿绵愣了愣:“可……”
“情之一字,不可勉强,无论是夫之于妻,还是父之于子,皆是如此。”秦宝珂顿了顿,忽然一笑:“来日方长,连你母亲都不着急,你在这里掉什么眼泪呢。”
阿绵有些恍然。
她不晓得的是,这样一句话,让她记了许多年,每每想到姐姐时,这一句话便言犹在耳。
……
秦宝珂决定了要去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拖沓一说,她请了两位镖师去查探情况,很快他们便带了消息回来。
其实这消息和之前打听的差不多,涯山之外的山匪,并非一直以来都有,而是从姜国战败与陈国之后开始聚集,原本也的确是一些土生土长的小山匪,成不了大器,但是到了最后,无论是涯城之外的一些小户还是因为迁徙途中的族群,都因为走投无路被逼上涯山,久而久之,在涯山的东头就这样聚集了一群山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山匪本就是被逼无奈,当中也有普通人家,所以每每出现扫荡之时,只抢钱财,并无杀戮。这也是为什么城外的百姓能抱住性命,但是每年都在减少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不愿被抢,一点点的迁徙离开罢了。
“涯山很大,小姐您的那一块地在南边,原本与涯山匪窝相距甚远,可是他们不知道得了什么消息,在这一次下山采货的时候将咱们的地方给占了。好在那些材料因为难以运送,大部分还没有送过去,如今您又将工人给裁了,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群山匪鱼龙混杂?头目呢?可有打听到他们的头目是什么人!?”
两位镖师露出为难的神色。
“正是因为鱼龙混杂,行动见却颇有章法,所以这个头目必然是有些本事的,可是我与陈大哥打听了许久,谁都不曾见过这个头目是什么模样,也不是没有打听出来一些消息,可是姑娘您也知道,既然有意隐瞒,消息就有真有假,所以我们不敢肯定。”
秦宝珂看着两位大哥打听回来的消息,不由得一笑:“是吹嘘的不像话。”顿了顿,又道:“两位大哥有打听消息的路子,不知道有没有出城的方法?”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惊呆了,两位镖师第一个反对:“不可!外面山匪作乱,秦姑娘乃一介女流,无论如何都不能涉险!”
秦宝珂:“你们不是说了么,山匪只是抢夺钱财,却并未滥杀城外那些百姓,我乔装成城外的普通百姓,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
“我已经决定了,两位大哥面相易暴露,不便与我同行,就在此等候即可。”
这就万万不可了!
然而秦宝珂已经做了决定,饶是他们再怎么劝说,都无法劝动,让樱宿更加瞠目结舌的是,秦宝珂竟然把阿绵拉过来了,言简意赅的跟阿绵说了说城外的情况,问她愿不愿意同行。
虽然说女人带个小孩子绝对比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更容易伪装,但是如果遇到不测,就更加危险了。
然而阿绵一听,竟然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眼睛亮晶晶的:“阿绵愿意同去!”
……
第二天一早,秦宝珂以带着阿绵出去买点东西为由,换了两身简单的粗布棉衣,俨然像是避难的两姐妹。两位镖师的确有出城的办法,但是路子迂回。原本的城门已经封死了,他们需得从通往相邻城镇的那条路出去,绕个弯子绕到涯城临近陈国边境的那个城门之外,也是靠近涯山的位置。
阿绵远远比秦宝珂想象的要勇敢冷静的多,分明清楚地告诉她这一趟是要去做什么,可是她丝毫都不慌张,反而因为和秦宝珂同行,越发的镇定。
两位镖师实在不放心,虽然不与秦宝珂同路,但是也乔装成了樵夫跟在一边。秦宝珂牵着阿绵一路顺着小路走,路上俨然有许多相反方向跑过来的人。看起来应当是从那边逃难过来的,秦宝珂打量着他们的神色,眉头微蹙。
阿绵忽然扯了扯秦宝珂的袖子:“姐姐。”
声如蚊蝇,秦宝珂却听得清楚:“嗯?”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秦宝珂看了阿绵一眼,勾唇一笑:“是有点奇怪。”
姐妹二人继续往前走,两位镖师却不得不提醒:“秦姑娘,再往前一些,怕是要遇到下山的山匪了。”
秦宝珂摇摇头:“无妨。”
两人前行了一段,到了一个很小的村庄,这个地方离涯山已经非常的进了,周围有田地,还没到丰收的季节,已经走了不少人家。村口有一个年过六旬的妇人坐在那里,瞧见秦宝珂和阿绵,一眼就看出她们是外来的人:“姑娘,你们怎么上这儿来了。”
秦宝珂笑笑:“我与妹妹要去寻亲,路过此地而已。”
老妇皱起眉头:“姑娘你还是快点离开吧,这里常年山匪作乱,官府也不管,这里年轻些的人都已经走了。”
秦宝珂微微挑眉:“老人家怎么不走?”
妇人苦笑一下:“我年纪一大把了,到哪不是一样,在这地方过得久了,就不想走了。”
“您不怕山匪么?”
“他们只抢东西,不杀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验证这句话,忽然有马蹄声传过来,两位镖师下意识的拉着秦宝珂躲进空的屋子里,屋子里面大概因为主人离开的时候很匆忙,东西也都乱七八糟的。两位镖师从窗户里查看了一番,蹙起眉头:“不是山匪。”
秦宝珂这才上前来看,果然,来得不是山匪,但是他们衣裳是一样的练装,骑着马,面带凶相,更像是在追捕着什么。秦宝珂错开两位镖师,再往外探了探头,忽然间,从另外一边也有一队人马过来,那边也传来了一些惊动。
“是山匪。”秦宝珂确定了,收回目光,将阿绵拉倒自己的身边。
一边是身份莫测的打手,另一边是凶悍的山匪,只见那群打手低声商量了些什么,转了方向打马而去。所幸的是,这批山匪好像并没有逼近过来,在村子的那一头闹了闹,搅得一片鸡飞狗跳之后,声音也渐渐远去。
秦宝珂确定了人已经走完,这才慢步踱了出来,那老妇人跟没事儿人似的坐在那里,秦宝珂看了她一眼,没有上前搭话。
“秦姑娘,我们先走吧。”镖师觉得这里太过危险,忍不住催促。
秦宝珂看了那老妇人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茅屋,目光一沉:“等等。”
她松开了牵着阿绵的手,顺着进村口的路一家一家的看,步子忽然就在一家废弃的屋子前停下,她冲着两个镖师打了个手势,两人赶了过来,在秦宝珂的授意下进屋查看。两人握紧了柴堆里藏着的大刀,缓缓逼近。
砰地一声,门被踹开,一刃寒光闪过,两位镖师利落的闪开,屋里的人手持长剑正要再出招,可是在看到秦宝珂的时候,他的目光猛地一滞,连动作都停下,两位镖师顺势要出手,秦宝珂忽然道:“住手!”
宋珩的脸色苍白极了,身形一晃,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手上的剑也应声而落。
两位镖师没有见过宋珩,但是阿绵见过他,她吃惊的望向秦宝珂:“大姐,是宋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