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在幻境里听叶昭说起李巍元此人后,对这个人的确是曾有过猜测的。

严肃又或卑劣?苏软都有想过,可唯独没有想过的是:自己竟然当真已然遇见过李巍元,而这个人,更是一个“熟人”。

叶昭记得的原文以李巍元为名,可她们所处的这个现实世界,却是以道号为称。

这就直接导致了给苏软造成的误导,苏软甚至是从未想过是景光真人的这个可能。

而当这一切就这样赤|裸裸地被揭开,撕开那张面具就摆在人们的面前,苏软哪怕是现在还是觉得有些的出神。

那岸上原先还在纠葛着的三人已然走了许久,听霜拉着苏软只将脑袋露在水面上,以便更好的注意到是否会有人过来,也能让憋气许久的苏软换口气。

发给水打湿,黏在脸上,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往下滴水,再渗进湖水里边。

苏软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这样就能让心理上的那些个震惊淡化一些。

苏软记得当初叶昭对李巍元这个人的评价,她是这么说的:施岚风在从剑门下山后不久就遇上了李巍元,李巍元的天赋不错,但有双重人格,后来把施岚风关了,并在一起。

简短的一句话,苏软记在了心上,原先只当是未来将会发现,留心着便好,却怎想,竟是早早见过!

那剑门对应的就是现在的青城?

可又不对,当初叶昭可未曾说过原著里剑门是有毁灭的。

指尖触着周边的荷叶,冰凉滑腻,像是一条蛇,引领着什么从苏软脑海里飞快游走。

“我们得快离开这个地方。”听霜也知道此情此景,说这样的话着实并不怎么合适,但她顾虑着是否有人会突然出现。她拉着苏软的手,想要给她传递过去一些温度。

深吸口气,苏软闭眸,冷静了半晌,她睁眼,拉着听霜的手回到了水面上边。

目光自始至终没有放在听霜湿透了的衣裳上边,苏软施展了一个除尘诀,又用真气很快烘干了两人身上的衣裳。

罗盘先前坠落进水里,苏软索性以血为引,哪怕再心乱如麻也用心去推测出路。

这短短的半个时辰,是这个阵法距离出口的最后一点路,分明就差最后那么一小段,可俩人心中却是沉重。

苏软甚至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犯了三次错,是过去一天下来所有错误加起来的总和。

而直到她们离开这个阵法,那一瞬间,那些先前给强行压下的顾虑和担忧就一股脑地冒了上来,再容不得人忽视。

她们挑了一个僻静的树林,听霜甚至还谨慎的下了个结界,这才将自己方才一直思索着的给出了口。

“没想到竟然是他,”似乎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她现在的心情都还有轻微的不平静,听霜说着,就顿了一下,然后很快接道,“我直接把李巍元砍了,一了百了。”

听霜说这话的时候是皱着眉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但却郑重,她的眼看着苏软一眨不眨,似乎就在等苏软点个头,她就会出手。

对上这样一张脸,没有人会怀疑她说的这话是否会去履行。

苏软就沉默一下,她看着这样的听霜,实在是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郁闷,终究是叹了口气,左右两个都不合适,苏软最后是用着无奈的语气开的口,“将他砍了,或许还是会有另外一个李巍元。就像施岚风与我。”

叶昭曾以为自己改了施岚风的命运,这或许的确可以算得上已改……但现在的施岚风,却早已不是原著中的施岚风,真算起来,原著中的施岚风得算苏软还差不多。

道理她都懂,可这事儿就突然搁在眼前……听霜抿了抿唇,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她的眉目坚毅,带着一股子的韧,听霜带着犹豫的话就出了口,“我们废了他的修为。”

这话是她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听霜顺着自己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自己反是第一个愣了一下,而随后而来的,是她惊觉这竟然似乎可行。

如果废了,那就不存在李巍元死了,也不会再来一个“李巍元”,对吧?

苏软却并不赞成,她的眸子暗了暗,“治标不治本。”

听霜有些焦急了,她咬了咬唇,她看着苏软,语音急促,“那怎么办?”

她觉得苏软是有在逃避的,但总得有一个解决的方式。

就算苏软不愿意,这事儿听霜她自己肯定也会解决的。

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听霜额上的几缕碎发,苏软的语气温和,“……我做不到。”这是实话,也的确是苏软的心声。

她不是不知道听霜说的选择都是对的,可她做不到。

这样损人利己的事,她苏软做不出来。

她不是不知道叶昭说的那些或许都会成为真实,或许就是她的未来,可这又怎样?

命由天定,运由人改。

更何况,直到现在,李巍元甚至可以说是有恩于她。

恩将仇报?

这从来不是她苏软所能做得出来的,更不可能由她苏软做出来。她不知道未来是否一定会发生那些事,但真正对她的决定产生重要作用的……她只管曾经与现在李巍元对自己做了什么。都还没做出来的,那些都还存在变数,她不想做这样的亏心事,更不会做。

诡异的沉默,听霜是听着她说完这话的。她似乎想要张唇反驳,可似乎想到了什么,听霜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最终她只是像是认命一样的幽幽叹了口气。

苏软的解释接踵而来。

“我们这样,和当年剑门的人有什么不同?”她这样说着,还放在听霜额上的手就将他额上翘起的几缕给往后顺了顺,她循循善诱,“至少直到现在,他从未伤害到我。”这他指的是李巍元。

绷紧了唇线,听霜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她有些恨铁不成干地沉默良久,半晌,却终究还是她先开了口。

“那怎么办?”

听霜这语气是焦急的,她看着苏软,带着不赞同,有些赌气的意味,也是在等她的回答。

苏软还放在听霜脸上的手就像是发烫,让听霜本便惴惴不安的心越发的摇晃,俨然就要成了大浪下的小舟。

苏软就微微屈膝,她单膝跪地,半蹲着仰头看向听霜,这样的姿势,可以离得听霜更为接近,也可以让听霜不必抬头就看到自己。

她的眼里是宽容,是坚韧,是不容置疑。那双乌黑的眼,像是空中最亮的星辰,它轻描淡写着那些个复杂的情绪。

而这一刻,她在看着自己。苏软勾了勾唇角,带了一点无奈的意味,眼里的宠溺无需表明也已太过明显。

苏软的选择也随着她这些动作的完毕,没过多久就到来。

“远离。”这是她的答案。

说心下一点都没有异样,这是假的,但此时此景,却实在不适合抖露出来,所以哪怕心乱如麻,哪怕那些骄纵与宠溺下边藏着的是多浓的担忧,一如她的眼里所表露出来的,苏软的面上是无奈、是认真、是肯定。那些情绪,竟那般真实。

听霜低头,她对上苏软的眼,她说的那些话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听霜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也仅仅是这一瞬间,拒绝就爬上她的心间。

严格来说,这甚至并不能赖听霜。

她自幼受的教育便是修士如何的残忍,如何的背信弃义,听霜对在原著里边出现过的这些人甚至都几乎全没好感,更何况,斩草不除根……

这和听霜自幼受到的教育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说完全相悖。故而,当苏软以这样的话对自己诉说,听霜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她几乎是立刻就动了动唇。

苏软的话却先她一步出来。

“听霜,树大招风,只是树还不够大。”等我修为强大,没人可以奈何得了这树。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却是让听霜哪怕分明想要努力辩驳都难以找到什么理由。

听霜甚至看着这样耀眼的苏软愣了一下,她觉得苏软的身上像是笼上一层无形的光,很好看,这样的她,自信,又不骄傲。

这样的她,很好。

听霜终究还是不说话了,她看着苏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听霜知道她不会退了,那是她所相信的。而自己,该相信她的……不是吗?

而这些,苏软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却并不意味着苏软不懂。

苏软能看到听霜眼里的妥协,也能看到她眼里那一闪而逝的骄傲。那是因为听霜喜欢的,正是这样的自己。

也是这样让自己骄傲的自己啊。

于是她站起来,苏软将面前这个心上人抱在了怀里,她让她的耳靠在自己的左胸,让她听到自己的心跳,那是为了她而心跳加速,她说,“听霜,我很开心。”

“……当务之急,我们先把师父救出来。”听霜闭着眼,她能听到这个人有力的心跳声,苏软明明也是紧张的,却能让自己那奇怪的心态平和下来,听霜的手抱着苏软的背。

苏软很瘦,听霜能摸到她的骨头,也能摸到她的挺直的腰杆,像是一棵小白杨,那么的直,像是什么都压不弯。

“恩。”低哑的声音,一个字,却是苏软的承诺。

“等到救出来了,我们就努力升阶。”

隔着薄薄的料子,听霜的声音有些的闷,苏软能感觉到听霜这样说着,就有湿润温热的气息吐在自己的胳膊上。

就像听霜这个人,倔强,调皮,细心,温暖,这些个词交缠在一起,还融合了更多的其他,这的确就是听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