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想约她一起去寺里上香?

浅也一愣,看向沙南王,却见他正冲自己偷偷眨眼。

这……

她心里一动。

又听沙南王对苏轮道,“来回也就三天的时间,不会太久。碧央想见见小夏姑娘,小夏姑娘也想出门散散心,二人正是一拍即合,你何乐而不为?”

苏轮沉默不语。而一旁的浅也同样沉默不语。

沙南王笑看一眼浅也,再接再厉道,“你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信不过你碧央姐姐?她可是一直把你当自家人看的,岂会害了你。再者,有些话,你说,倒不如让她们女儿家说说。没准儿上个香回来,事情又不一样了呢。”

不一样是肯定的。浅也心里默默吐槽,只不过,跟您说的那种,还不一样。

“小夏姑娘,”沙南王突然叫她,“我们夫妇俩一片真心,到时候,你也别害我们哟。若是中途生出了什么别的心思,我们夫妇对不起阿轮,只能一死来谢罪了。”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半是因为对方的夸张说辞,一半是因为被对方点破了自己的小心思。

双方都敲打过一遍,沙南王这才认真问道,“怎么样,阿轮,让小夏姑娘随碧央一道去大承寺,你同意么?”

他——会怎么说?

明知道她在算盘什么,明知道她动机不纯,还会就这样……让她去?

她不确定。

好久,好久,方见他抬头,黑眸深深盯着她,“你想去?”

“恩。”

“这样,你就会开心一点?”

“是。”她答的不假思索。

“好。”他微笑,一个掷地有声的好字,“那就去吧,玩的开心。另外……多带两个护卫。”

这么痛快?

望着他的笑容,她有些难以相信,原本准备好的一大车话也全部吞回了肚里,无用武之地。

不过……

两日后,当看到眼前这两个人高马大、一身劲装的汉子,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之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了——丫儿的,原来是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啧啧啧,小夏姑娘这一身,果然是要去寺庙的,也太素净了点。”正跟两个汉子大眼瞪小眼,沙南王热情的声音就自另一头传来。

她转身,疑惑道,“王爷怎么亲自来接我了?”

“还不是碧央让的。”沙南王无奈,“生怕你又改了主意,所以,让我专门跑一趟。唉,想我堂堂一介王爷,竟沦为了你们女人的车夫,真真是羞煞我也,气煞我也。”

“辛苦王爷了。”浅也抿了抿嘴角,第一次正视起今日要见的那名女子来。

之前虽说着想见想见,却仅仅是抱着结交王妃的心态,对王妃本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刚刚沙南王那一番话,却让她开始对这个女子本身好奇起来。明明是担心苏轮会改变主意,不让她出来,却偏偏说成是担心她,蕙质兰心若此,怎不让人心生好感?

沙南王笑问,“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吧?”

“可以。”她含笑应道。

两人走到府门的时候,黄昏夕阳,老树昏鸦,早有一辆大马车恭候在侧。浅也提裙上车,刚坐下,便见一位白袍老者小跑着从外面进入府内,身后的童子背着一个木制的匣子,也是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

“府里谁病了?大夫跑的这么匆忙?”沙南王问,认出了那是城北庸和医馆的王大夫。

“不知道。”浅也摇头。

沙南王只是随口一问,便也没放在心上,上马,一个利落的扬鞭,“驾——”马儿嘶鸣,车轱辘缓缓转动,一声又一声,也湮没了远处那王大夫和童子的对话——

“……早说过梅雨天要注意、要注意,现在疼成这样才找我,早干嘛去了……”

“……药方没效果?怎么可能!老夫开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没效……”

“……又有效果?那到底是有效果,还是没效果……什么?!有效果,但是不止痛?……”

“……药方里少了一味止痛药?……怎么会少?!……”

马车呼呼,终于来到河边一座酒楼旁。

这是朱门大码头附近的闲庭酒楼,专为达官贵人所建,因为郑王府的大船晚上才开,是以,要登船的各家贵女都会选择在这里先行休憩。

马车落地的瞬间,浅也就感觉两道灼灼的视线望向自己,她回头,果然看到了那两个身负艰巨使命的汉子。好吧,监视开始了。她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笑了笑,随沙南王走上酒楼。

二楼雅间,屏风里面,一个绿衣华服女子正坐在窗边,逗弄着怀里的宝宝。身后一个婆子,几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整个雅间一片欢声笑语。

听到脚步声,女子转过头,看到沙南王和旁边的浅也,脸上立马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靥,“这位就是——夏姑娘?”

“王妃好。”浅也作势行礼,时碧央笑道,“不用这些虚礼,你快过来,让我瞧瞧,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瞧咱们王妃这话说的,”一个丫鬟调笑道,“王爷还在那里,您不看他、不叫他倒罢了,怎么学起了那登徒子,巴巴要看人家姑娘的模样呢。这般唐突,可别把夏姑娘吓住。”

“就是。云娘说的在理。”沙南王笑嘻嘻接口,“要分离三日了,有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下子就去了九秋,王妃竟也忍心无视于我?”

“王爷少贫嘴,您这张脸,我素日里看的还少?正经的、不正经的,睚眦的、痴呆的,早看腻了。”时碧央嗔了他一眼,“今日的主角是夏姑娘,我可要好好认识认识她,毕竟,我们俩之前错过了好多次。”

“我也是,一直听闻王妃之名,却无缘得见。”谁不知道,沙南王可是个炫妻狂魔。浅也坐到时碧央对面,望着她怀里的女娃娃,“这是小郡主?”

“是啊,璐儿,乖,来,见见夏姑娘。”

“真可爱,多大了?”

“一岁半,还不太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瞎比划呢。”

“这次她也跟我们一起去寺庙么?”

“是啊。大承寺有个灵慧大师,璐儿百日时曾被送过一个开光手串,一直很有效,这次想带去见见灵慧大师,好让她结个佛缘和善缘。”

“王妃有心了。”

……

……

她们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的意思。沙南王嘴角有笑意,却故意板起脸,道,“不得了,这才多久,你们俩就撇开我自己聊起来了。倘若,再让你们待上三天,岂不是连跑腿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这话王爷可不能乱说,传出去,又要说我是悍妇,没事就支使您了。”

“是是是,王妃说的是。一切都是本王乐意,唯王妃马首是瞻耳。”

一番话说的在场众女都笑了起来,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笑罢,时碧央道,“好了好了,王爷不是还有别的事么,不用在这里陪我们了,您先走,留个地儿出来,好让我们女儿家说些体己话。”

“这就赶人了?”沙南王无奈一叹,“好罢,不过就是个三日相思之苦,我走就是。晚上风大,你们登船的时候多添件衣服,可别冻着了。来来来,璐儿,跟爹爹说再见……”

“啊、爹爹#%*¥&……”小宝宝从善如流,自然又引得周围一片笑声。

沙南王转身退场,走到屏风的时候,还不忘嫌弃那两个石柱子般站在角落的大汉,“二位,没听到她们女儿家要说私房话么,走吧,跟我去外面吧!”

等沙南王将那两个眼线带到屋外,坐在那里的浅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见此,时碧央笑道,“你很紧张?”

“啊?”她一怔,忙否认,“没有。”

时碧央将女儿交给婆子,婆子抱着小郡主和丫鬟们另外说话去了,窗边只剩下了她和浅也两个。她歪头打量着浅也,“嗯,让我猜猜。你之所以会紧张,是因为……想做什么坏事?”

“……”浅也一时语塞。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这个沙南王妃,也太犀利了!

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时碧央笑出了声,“你不是一般女子,看来,苏轮要吃点苦头了。不过……”浅也以为她又要像周岸芷那样劝自己了,岂料对方画风一变,突然凑上来贼兮兮道,“这小子霸道惯了,眼睛一向长在头顶的,好容易有调/教他的机会,你可一定不能妥协啊!”

“……哈?”她仔细盯着时碧央,想看她说的到底是真假。

“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这次,的确是苏轮混账。你放心,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帮你的。”拉过她的手,时碧央重重拍了拍,“什么朝堂后院,什么稳重活泼,我呸!男人哪,就没一个省心的。还想朝秦暮楚,还想二女双收,做他的春秋大梦!小夏,你不能妥协,绝对不能妥协。就是要跟他闹,狠狠的闹!也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女儿家的规矩!”

以古代女子的纲常来看,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彪悍,浅也被她说的哭笑不得,“王妃,您要帮我的心意我领了,可,您怎么把自己的夫君也骂上了呢。”

“你以为他是个省心的?”时碧央不以为然,“去年不过就去了趟贺州,竟就被一家小姐看上了,毛遂自荐要当他的妾,还发誓会等他三年——人家现在还等着呢,也不知道他当时给人家灌了多少*汤……”

“哎呀,说这个干嘛,”时碧央猛地意识到自己走题了,赶紧将话题又拉了回来,“还是说一说,你和苏轮是怎么认识的吧。”她眨眨眼,“据我所知,那小子——可是很难攻的。”

也许是第一次有人肯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也许是自己真的太需要一个人来倾诉了,望着眼前明媚的女子,浅也微微沉吟,终究开口,将那段过往一一道来。

这一说,就说到了朱门大码头登船的时辰。

时碧央望了望楼下的动静,起身道,“快登船了,咱们这就过去罢。”转头又问丫鬟,“云娘,璐儿睡了么?”

“早睡着了,王妃。没事,郡主我们照看着,您再跟夏姑娘聊聊天。”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出闲庭酒楼,屋外,一轮明月当空而挂,两个护卫汉子见她们出来,第一时间跟到了浅也身后。

见此,时碧央努努嘴,“看的还真紧……我说,他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所以才这么担心你跑掉?”

“……”浅也欲言又止。

时碧央眼珠转了转,刚想说话,就听前面登船口一阵嘈杂之声,似是起了什么争执。时碧央皱了皱眉,身边的婆子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回来,凑到她耳里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怎么了?

浅也疑惑。

“没事,洪家小姐和杨夫人吵起来了。堵在码头谁也不让上呢。”时碧央解释,继而埋怨,“这郑王府也不知道怎么办事的,洪家和杨家一直老死不相往来,他倒好,把人全邀请来了。”

所以,这是贵女之间的撕逼?

浅也撇撇嘴,开始担忧自己这一趟的船上之旅了。

众人又等了好一会儿,前面还是没处理好,时碧央等不住了,“小夏,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看那两位贵人到底要争到几时。”

“恩。”

时碧央去后,浅也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耳听水声潺潺,木板踏踏,她百无聊赖下,终是走到了码头边。谁知刚接近水源,周围的空气就一凝,那两个护卫汉子立马盯住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不由一阵无语,“那个,我没想跳海,别那么紧张。”

“姑娘知道就好。”其中一个硬邦邦道。

嘿,这人倒有意思。

浅也挑挑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跟他们两个打好关系,“大哥,今后几日咱们都要待在一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请问怎么称呼?”

“小高。”

“那你呢?”又问另一个。

“朱明。”

“好的,小高,朱明,我……”

正酝酿说辞,远处忽然传来云娘的呼唤,她停住,侧耳听了听,似乎是时碧央那里都搞定了,正在登船口等她过去。于是三人暂缓试探,一齐走向登船口。

之前就听沙南王提过,朱门大码头是专为京都那些大户服务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此刻自己真正走一遍,方才体会到什么叫贵族特权。

朱红色的码头边,高耸入云的旗帆迎风招展,硕大的三层船舫静靠在岸,甲板宽阔,站满了男女老少,一眼望去没有尽头。这时虽已到夜里,可满船的灯笼次第燃起,仿佛一条长龙,将整艘船照的比白天还亮堂。

浅也四处扫了一圈,很快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时碧央。月光幽幽,她一袭绿衣站在登船口,正跟身边一位陌生小姐说着话。而她们身边,还站着几十个士兵,一手握着长矛,一手检查着来往贵人们的邀请函。

浅也看时碧央的时候,一直说话的时碧央恰好抬头,见到浅也终于来了,忙热情地向她招手,示意她赶紧来。

浅也微笑,也跟她挥了挥手,正准备过去,突然身子一斜,被人重重拉住了。

“干嘛?”她看向拉自己的那个护卫,好像是叫什么小高的。

“姑娘,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小高一眨不眨望着远处时碧央所在的方向。

“什么?”建议?这个时候要给她什么建议?

“这次大承寺之行——取消吧。”小高缓缓道,“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