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千鲤池旁。
时值午夜,天上一轮明月高挂,和风拂煦,月色正浓,几个婆子偷懒,正躲在这里闲话唠家常。
“该给锦鲤喂食了罢?”
“哎哟,的确,你不提醒,我倒给忘了,回头又要被周大骂。”
“周大就这德行。之前当管事的时候,你说什么他都不敢放屁。哼,现在不得了啦,成了府里的管家,夫人面前的大红人,这尾巴——自然也翘起来了。”
“可不是。好了,我去喂鱼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咱们下次再聊,我走了啊。”
“好的,好的。”被下次的婆子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对方,转身,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千鲤池,自言自语,“天杀的,一条鱼都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这府中啊,当真是做鱼比做人舒服。”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她惊了一跳,回头,发现刚刚跟自己闲聊的婆子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朝自己走来。
“老姐姐,你怎么啦?”她茫然道。
噗通。
老姐姐倒在了地上,而她身子底下,绽放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婆子怔怔抬头,看到几个蒙面男人正提着血红大刀不声不响地注视着自己。
“杀、杀、杀人啦——”婆子终于尖叫,几乎是她这句话刚出口,只见白光一闪,她的人头就飞到了半空。
血液四溅。
然后,整个周府仿佛活了一般,随处可闻变了调的尖叫,男人的,女人的,老的,少的……火把四处分散,成百上千的蒙面男人出现在周府各个角落,他们眼神锐利,动作狠辣,不带丝毫犹豫,见人就砍,手到血溅,只短短一刻钟,整个周府就沉浸在了尸山血海中。
有人没命地逃。因是晚上,又事发突然,他甚至连外衣都没顾得上穿,只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可即使做成这样,他也没弄逃过命运的安排。刚跑出院子,他就被迎面而来的三个蒙面男人乱刀砍死。
有年轻力壮的护院想自卫。可他们刚跟这些蒙面人交手,就惊悚地发现对方个个是武行,念头刚转为逃跑,就被两个蒙面人合力捅死。
见到这一幕,对面的几个丫鬟失声尖叫,浑然忘了逃跑,正好引起了周围一个蒙面人的注意,刷刷刷,手起刀落,丫鬟们高亢的噪音立马失了声,命丧当场。
没有人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从哪里出现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屠戮。
他们只知道,此时的周府,就是一个地狱。
人间地狱。
黑衣恶魔们手持大刀,逢人就砍,不说缘由,没有感情。
浅也踉踉跄跄跟着黑衣蒙面打扮的周镇宝,穿梭在一片惨叫哀嚎声中。旁边的秦莲意气风发,听着周围绝望的哭泣,她的眼里闪过一抹疯狂,好似这才是她的舞台,这里才是她的战场。
突然,她停了脚步,看向远处一个正被追杀的婆子。
——她要干嘛?
浅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当看清那个婆子的长相时,心里不由就一跳:这个婆子,这个婆子,可不正是守夜那一晚,悄悄掐秦莲的那一个么?
只听秦莲命令道:“你们几个,不要一刀就结果她!给我慢慢砍,徐徐磨,我要她被活剐!”
“是!”
这个女人,竟睚眦必报至此。
浅也听的双腿发软,连继续走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镇宝回头训道:“好了,动作快点,几个重要人物都逃到谷璧轩了,你还在这里磨蹭。”这次屠府,狄将军不方便出现,是以全由他主事。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杀了周老太爷,周玉凤,然后再由周令祎接手。
一行人杀意凛凛地终于来到谷璧轩。
此刻,谷璧轩内正呈焦灼之态,周府最好的几个护院正在这里奋力护主。
周岸芷和周玉凤紧紧抱在一起,藏在了被家具围住的角落中。周老太爷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而家具外面,周令初和护院们背对背站在一起,守着大门,守着母亲和姐姐,正做着垂死挣扎。
之所以被称为“垂死挣扎”,是因为浅也看到,他披头散发,全身好几处受了刀伤,红彤彤的血肉□在外,恐怖异常,他漂亮的脸颊更是被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此刻气喘呼呼靠着护院,咬碎银牙——被杀手砍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看到周镇宝这个明显的带头大哥,周令初叫道:“阁下何人?!我周府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以要屠戮我周府满门?!”
周镇宝没说话,只对左右使了一个眼神,很快,又一波杀手就杀向周令初。
看到朝自己冲来的杀手,周令初只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袭上心头——这群畜生,竟是连“明白鬼”都不给他们做了!
不知是因为失去了求生*,还是早已筋疲力尽,没过一会儿,周令初就被杀手们控制住了。但见一道白光闪过,周令初的手臂就被狠狠刺了一刀,他吃痛,大叫一声,手上的刀具不由就甩了出去。
没有防身武器的周令初,本能就往一侧逃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一直保护的周玉凤和周岸芷完全暴露在众杀手面前。
见此,周岸芷白了脸色,周玉凤一把将女儿护在怀里。
秦莲再忍不住,上前一步,对那些预备杀人的杀手道:“等一下!”
众杀手停了下来,周玉凤一脸激动地望着她,远处倒在地上的周令初也猛地回头——他们都在期望着这个一身黑衣的神秘女人能突然良心发现,保他们母子性命。
可,不是这样的!你们高兴的太早了!
浅也先前已经见识过秦莲的狠毒,心里无比清楚,这个时候拦下人,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秦莲毫无温度地打量着周玉凤,尔后,冷冷道:“各位好汉,这对母女可是贺州有名的千金之躯,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跟她们说上一句话——如今她们就在眼前,老的风韵犹存,小的细皮嫩肉,你们真甘心一刀就结果了?”
一下子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周玉凤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而周镇宝,也刷地一下转头看向她。
秦莲故意不去看周镇宝的眼神,只死死瞧着周玉凤,笑道,“反正她们就要死了,死之前伺候伺候各位,你们老大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说——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还要错过么?”
周玉凤,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秦莲捏紧了掌心,狭长的眼中萃满了毒汁。一刀了结你太便宜,我要你痛不欲生!死也难安!
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春夏秋冬,她独自带着周镇宝的种,等了他九年,也担惊受怕了九年,生怕他被周府千金迷上,不要她和孩子了……
好不容易,周镇宝兑现了对她们母子的承诺,将她们接回周府——可结果呢?!周玉凤依然是正妻!她还是妾!她的一双儿女也还是庶子与庶女!
是,周镇宝让她主持后院,给她锦衣玉食,可同时,他也不让她欺压周玉凤太过——哼,别以为她不知道,在他将她接到周府的这几年,他曾暗地里偷偷去找过周玉凤八次!八次啊,足足八次,且每一次都在周玉凤那里留宿!
想到这里,她恨的几乎要撕碎自己的手绢。
她爱的这个男人,放不下跟她的两小无猜,却也贪恋着周玉凤的柔情似水。可惜,周玉凤有个争气的儿子,竟搭上了朝廷的外援,连番动作,步步紧逼,誓要将他偷来的好日子给终结,他这才忍痛策划了这一场屠府。
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秦莲一把挣开周镇宝的手,越过他,径直走向周玉凤。
她就是要让后面那个男人看到,她有多恨周玉凤,她就是要当着那个男人的面,毁了这个女人。这是她的战场,谁也别想染指!
随着她慢慢靠近周玉凤,周玉凤原本忐忑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镇静。突然,周玉凤的眼神一变,一把将周岸芷推到了自己背后,然后,盯着她,用那无比肯定的声音说道:“秦莲,你是秦莲。”
她也认出了她。
秦莲道:“动手!”
杀手们不再犹豫,大手一拖就将周玉凤脱出了角落,接下来,只听“嘶嘶嘶”的裂帛声,杀手们已然开始执行秦莲的提议——死之前,好好品尝这贺州大户女人的滋味。
“不要,不要——娘——”周岸芷尖叫着也被人拖到了一边,刀身一勾,就将妙龄少女的裙子开了一个口子。
“住手,住手,秦莲,你恨的是我,你冲我来——”周玉凤拼命挣扎着,目光无意看到秦莲身后的男人,虽然这个男人黑衣蒙面,未发一言,可女人的第六感从来是可怕的,周玉凤一颤,然后,仿佛一下子有了力气,拼命向男人爬去,“周镇宝!周镇宝!我知道是你!你就这么任她伤害我们的女儿么?就这么任她对你的女人?!周镇宝,啊,你说话啊!你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么——”
女人的声音太凄厉,宛如厉鬼索命,周镇宝再听不下去,上前一步,就要拦下那些施暴的杀手,“你们等……”
“各位!”秦莲突然也大声叫道,覆盖住了他的声音,“贺州官兵马上就要跟着周家三少来这里抓匪贼了,我们时间不多,大家速战速决!”
“哗啦”一声,再没人注意周镇宝的举动,杀手们一把撕碎了周玉凤的外衫,要将她就地凌/辱。
周镇宝眼见势不可挽,索性偏过头,对左右命令道:“把这丫头也一并杀了吧!”他说的,正是一直战战兢兢待在一旁的浅也。
浅也惊叫一声,下一秒,就往外跑,可惜外面早有杀手守株待兔,她没有退路,只能调转方向往里跑,这一跑,就跑到了周岸芷附近。
这一回,可真是绝路了。
她重重跌坐在地。
“周镇宝!你不是人,你好狠的心——”被脱的只剩下一件肚兜的周玉凤哭泣道,“你怎么能在这里这么对我,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当然能。恐怕……他早忘了曾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了吧!”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男音,唬了众人一跳。浅也抬头,但见,银白月色下,谷璧屋檐上,苏轮一袭黑衣孑孑而立,飘扬的衣,泼墨的发,凉薄的唇,孤高的息。
此刻,他仿佛神祗下凡。
作者有话要说:“若能娶小凤为妻,将来定用谷璧堆车送之。”
——周玉凤住的地方,正是谷璧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