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惜……死了?

浅也不敢相信地看向苏轮,“她怎么会死?就因为被那个什么毛师婆说是‘邪魔’?”周令初岂会善罢甘休,她可记得很清楚,回贺州的一路,小惜可是十分得周令初喜爱的。

“最开始,周令初的确是要护着小惜。”苏轮勾了勾嘴角,幽幽道,“可惜,毛师婆当着他面,让人洗了小惜的蔻丹,大夫过来一检查,发现上面竟涂抹着春毒的药粉,量虽小,却足以致命,周令初当场就变了脸色。”

蔻……蔻丹?

浅也不耻下问道:“蔻丹是什么?”

苏轮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对她这偶尔冒出来的文盲问题彻底无奈了,伸手,指了指她的指甲,平静道,“就是这个。”

浅也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可这太奇怪了,毛师婆怎么会知道小惜的蔻丹有问题?会不会是她想害小惜故意抹上去的?”

“蔻丹属于小惜无疑。”苏轮肯定道,“先前在客栈,我一直未想通到底是哪里着了她们的道,如今再听此事,想必是那些蔻丹在作怪了。”

他说的,是上一回那两个小怜惜勾引他的事?

“可毛师婆是怎么发现小惜的蔻丹有问题的?”不会、不会真因为什么很悬的理由吧?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听说,是毛师婆闻出来的。”苏轮笑的缥缈,“毛师婆见到小惜的第一眼,就闻到她身上有股邪恶的味道,绕着她转了一圈,这才肯定味道是来自她手上。”

怎么说的跟狗一样。听到这里,浅也不厚道地歪题了。可——“听说?”苏轮怎么会用这两个字,难道他还没见过那个毛师婆么?

苏轮道:“当时,我并不在场。”

竟真的还未打过照面。

不过浅也觉得,能不见就不见吧,这位毛师婆总说这个邪魔那个邪魔的,可为什么,她有种毛师婆自己才是邪魔的感觉?

倒不是说她相信什么神怪之说,但从小活到现在,科学能解释的现象有不少,同样,科学不能解释的现象,也有不少。

你相信穿越时空么?

你相信有外星人么?

你相信神隐么?

最后,你相信算命么?

近在眼前的危险,她绝对敬而远之。

可惜,现实不是你想远,想远就能远,苏轮道:“做好准备罢,在周镇宝出殡前,周玉凤还要搞个祈福仪式,周府所有人都必须接受毛师婆的占卜——有福运者提拔,是祸害者剔除。”

说到此处,他望了一眼浅也,凉凉道,“尤其是某些连蔻丹都不知为何物的女人,更值得怀疑,她并非常人。”

小屁孩,你知道丝袜是什么么?知道比基尼是什么么?不要欺负她没有古代文化!

她一脸不屑地转身回了屋。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发现秦莲又吐了一地的黄浊物,她做了一个简易口罩,拿起扫帚开始拼命打扫。

床上的秦莲还在哼哼唧唧,她视若无睹,一扭身,低头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秦莲估计是被她的态度给激怒了,喘着粗气,挣扎着要从床上跃起,并且嘴里的哼哼唧唧也变成了对她的咒骂,说的不外乎是什么“贱婢”“欺主”“没有规矩”“不得好死”之类的。

浅也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星月馆,如今这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若是有第三者在,没准她还会装一下腔,作一下势。可现在阖府上下谁不希望秦莲赶紧死,秦莲自己又是个怙恶不悛的样子,想让她拿热脸贴秦莲的冷屁股?对不住,她夏浅也还真没这种自虐的习惯。

所以,对秦莲的那些咒骂,她全部当耳旁风了。

打扫着打扫着,秦莲忽然没了声音。

咦,怎么安静下来了?

她心里不由一跳,不会死了吧?赶紧跑去床上看,却发现秦莲没什么大事,依旧有气无力地裹在被子里,只是那双发红的眼睛,此刻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大卸八块。

“……莲夫人?”她轻轻唤了一声,直觉此时此刻,还是装乖讨巧为妙。

秦莲尖着嗓子问:“昨晚……昨晚你,你吃的什么?”

浅也一愣,顺着秦莲的视线,她看到了不远处桌子上那个食盒,那个昨夜苏轮带给自己的食盒。

“你!你这个小、小蹄子!”秦莲虽然上气不接下气,可这却丝毫不妨碍她发飙,她以一种猛虎下山的势头,一把揪住浅也的长头,撕扯道,“……你是来伺候我的!伺候我的!我的东西你也敢吃……看我,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个凶女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逞威风。

浅也自然不会乖乖任她欺负,使力一推,就将她推倒在地,秦莲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外加不相信一个丫鬟竟敢这样对她,震惊之余,也忘了该有的反应。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指着浅也破口大骂:“好你个小娼妇……毒丫头……竟敢对主子动手……你等着,等我病好……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浅也一脚从她身上跨过,径直走到屋外,关上门,只听吱嘎一声,房门紧闭,也隔绝了里面秦莲那传来的一声又一声“不许走!”“站住!“把我扶到床上去。”

昔日风光无限的莲夫人,竟沦落到这步田地。她叹了口气,唉,不想浪费精力在一个快死的人身上,她躲还不成么?

又想到苏轮说周府过几日要举行的占卜仪式,心里更是一团乱麻。周玉凤要求周府所有人都去毛师婆那里占卜测凶吉,是吉还好,若是凶……前车之鉴就在自己身后的屋里,她对毛师婆所谓的本事,当真一点底都没有。

她真能预测未来?

真能一眼就看出恶人?

还是,她根本就是个神棍?

她忐忑不安地等着毛师婆占卜那一日的到来。可惜,没等到占卜那一日,她却先等到了另一个消息——小怜也被打死的消息。

起因似乎是因为小惜的事让周令初心有余悸,于是怀疑起了与小惜同是好姐妹的小怜。

这本无可厚非,不怀疑她,那才有鬼了。可让浅也惊讶的是,此种处境下,本该夹着尾巴做人的小怜,不知发了什么疯,跑去偷周镇宝棺材里的陪葬品,然后被抓了个人赃俱获,她本人也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当场被打死。

浅也简直理解不能。如果说马车上的小怜与自己的相处模式姑且算高端的话,那么,回到周府后的小怜,她的行为完全就是一个弱智。与她有关系的小惜尸骨未寒,周家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这种时候,她不思明哲保身,却去偷周镇宝的陪葬物……

——她脑袋秀逗了?

不,不一定是秀逗。想到这里,浅也突然一个激灵。也许,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她几乎本能就想到了那个毛师婆。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单纯的一种对危险的留意与排斥。她很担心,小怜小惜相继遇害,那与她们一同回来的自己,会不会也被毛师婆当成什么“邪魔”呢?

看来得事先做一些准备了。

她咬咬唇,回头望一眼萧条破败的星月馆,一个计划逐渐在脑海中形成。

俗话说,该来的总要来。仅过了两天,周玉凤为毛师婆举办的占卜仪式就敲锣打鼓地召开了。这一日,天气大好,阳光刺眼,浅也倚在门口,听着外面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以及零星传来的对话,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门框。

“……老赵,你们去过了么?湖心亭?看到那位毛师婆了吧,怎么样,占卜的结果如何,毛师婆算出你是‘邪魔’了么?”

“去你妈的,老子正要去呢,别拿你乌鸦嘴咒我……”老赵似乎急了,慌忙解释,“我们赵家可是三代都在周府做事,忠心三代,最是耿直,怎么可能是邪魔!你是邪魔我都不可能是邪魔!”

“瞧你瞧你,不过是句玩笑话,你怎么就急了。”前一个人赶紧道。

“你不晓的,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老赵压低了声音,“我媳妇刚好在西华院当差,这阵子,可看到了不少被毛师婆揪出来的邪魔,上一回……”

两人越走越远,接下来的话,浅也没听清。她站在那里,静静想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要回星月馆。

“小夏。”身后突然有人叫住自己,她回头,发现是周大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正朝自己走来。

“周管事。”她恭敬行了一礼。

周大问:“秦莲呢?”

“在床上躺着,刚刚才睡下。”其实是骂累了,没了力气,这才昏昏沉沉睡死过去。

周大对身后两个婆子命令:“去,把她抬出来,再请毛师婆看看。”

浅也退在一旁默不作声。

不一会儿,秦莲就被那两个婆子从梦中折腾醒,五花大绑地被抬了出来。浅也已经听说过,毛师婆的占卜仪式就设在千鲤池的湖心亭,秦莲之前正是在千鲤池落水的,此番重回旧地,又要被那个毛师婆施咒,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但她叫的越凶,越被周大说是身上有“邪魔”,稍使一个眼色,那两个婆子就不再客气,毫不手软地将秦莲拖向了千鲤池方向。

这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浅也也有印象,正是先前曾逼周岸芷回去拿琴给沙南王演奏的二人,风水轮流转,此刻再回到相似的场景,不知怎么的,浅也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微妙感。

周大道:“你也一起去罢。”

咦,这么快?

浅也心里一跳。

周大道:“毛师婆似乎对你很感兴趣,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你是跟小怜小惜一道回来的,便也想仔细看看你。”

“……”她有什么好看的,她也只是一个鼻子一双眼一张嘴巴,彼时跟小怜小惜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连同房都没有过,毛师婆若真能掐会算,不会连这个也算不出来吧?

她心有戚戚地跟着周大来到湖心亭。

此时已是正午,金色的光芒自上而下打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上百条鲤鱼四处游曳,红的黄的,大的小的,看的人目不转睛。湖心亭四周挂着白色薄纱,风甫一吹动,飘逸缠绵,秀美的样子,恍如来到蓬莱仙境。

浅也悄悄打量,湖心亭里端坐着一个女人,头上戴帽,遮住了大半个面目,一袭诡异的黑衣,身后还站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女童,双目无神,脸色苍白,此刻正默默捧着一个暗红匣子,望着前面方向。

“去吧,那位就是毛师婆。”周大道。

浅也拜别了周大,独自走上了通往湖心亭的长长水道。空气里尽是潮水的味道,不远处还站着周府的一众家丁护院,近了,近了,离毛师婆越来越近了。

浅也停住,不动声色打量眼前这个女人。

阳光很亮,她戴的帽纱透明如纸,长相也被看的一清二楚。浅也首先注意到了她眼角的胎记,果然跟周玉凤说的一模一样,是一对招眼的黑蝴蝶。然后,浅也就看到了她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阴森,锐利,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带了一丝邪意,平白就让人不舒服。都说识人看眼睛,是正是歪心中自然有数。面对这女人没带善意的审视,浅也悄悄挺了挺胸膛,毫不怯弱地回视她:来吧,尽管放马过来罢,我倒要瞧瞧,你这算命的,能算出什么子丑寅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