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也立马安静下来。

苏轮将她拖到了旁边的假山后,望着她,漆黑的眸子不见任何波澜。

“苏轮,那个,那个阿罗……”她正欲把刚才的一幕告诉给他听,却见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缓缓道:“是我让她那样说的。”

浅也张开的嘴巴停在了那里。

苏轮无视她的震惊,继续道:“若不想办法让你们落单,我又怎么抓住那个‘鬼’?”

浅也眨眨眼,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什么意思?”听他所说,阿罗之所以能准确无误地重复她和芬娘说过的话,竟是因为他先前已经跟阿罗通过气了?可他为什么要故意分开她们?抓鬼?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她忽然灵光一闪——这人,这人竟然拿她们当饵?故意让她们分开,然后引那“鬼”上钩?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可若只剩下了一个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出事!

可阿罗为什么会愿意听他的话,来吓自己?

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之前阿罗问她跟苏轮关系怎样的画面。

“你要抓鬼,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这样吓我很好玩么?”她冷下了声音。

苏轮蹙眉,似乎对她的质问感到莫名其妙。良久,才淡淡反问:“我若把我的打算跟你说了,你当真会乖乖配合我?”

“……”这个肯定不可能。

浅也想,开什么玩笑,她都已经看过那话本了,明知出佛堂就会死,倘若还听他的,当什么诱饵,她又不是脑子坏掉了……想到此处,她又对苏轮的事先不提深以为然。

这人果真看透了自己。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说服阿罗帮你的?”

苏轮没说话。

月光下,他的五官白皙深刻,宛若雕塑。

怎么说服的?

他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无他,唯“人性”二字而已。他只是暗示她,只要将夏兰花吓出来,那么,今晚死的人就会是夏兰花。而她阿罗,从此一步登天,青云直上。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佛堂里的灯,突然就熄灭了。

黑漆漆一片。

苏轮眯了眯眼,立马起身,也不等浅也跟上,当先一步狂奔过去。见此,浅也哀嚎一声,心知躲也躲不过,只好也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跑向佛堂,刚到门口,忽听里面传来一声尖叫,是阿罗的声音。浅也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她要刷新穿越女需要的能力——正是装得了萝莉,容得下共汤,护得了贞操,斗得了牙行,对得起佛祖,救得下穆郎,住得了佛堂,捉得了鬼王!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去看看这“鬼”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人一脚踹开了佛堂的大门。

幽冷月光自外打入,高高低低,凹凸不平,狭长的空间里,只听到了阿罗隐隐的啜泣。苏轮皱皱眉,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浅也在后面默念了好几遍大丈夫,大丈夫,终于也鼓足勇气跟了上去。

一路畅通无阻,瞳孔也很快就适应了黑暗,浅也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佛堂依旧是先前那个模样,并没多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或人。

终于,她跟苏轮循声找到了阿罗。

阿罗此刻正藏在一张桌子底下,双手抱膝缩在那里,哭的梨花带雨,可怜兮兮。见到有人来,她先是惊了一下,当看到来者是苏轮和浅也后,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抱住浅也的腿,抽气道:“有,有个老头……他拿着镰刀,一脸怪笑,吓,吓死我了……”

老头?

怎么会是老头?

周大?周福海?

不,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中年大叔吧?

她摇摇头,想将阿罗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但阿罗因为受惊过度,浑身瘫软,已没了力气,她试了几次,无法,只好对身后的苏轮道:“喂,来帮一下忙。”立马有一只手伸过来。

与此同时,佛堂的另一边,传来了苏轮清晰的声音:“什么?”

“我拉不……”说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

苏轮在另一边,那,现在伸过来的手,是谁的?!

她僵硬地转过头。

斑白月光里,老人一张脸布满了皱纹,松松垮垮,宛如蛇皮。他的颧骨突出,双目含笑,此刻左手拿着镰刀,跪对着自己,安静沉默的样子,说不出的诡异。

只听旁边噗通一声,阿罗晕倒了。

浅也非常希望自己也能晕倒,但过于强大的内心让她只是心脏一跳,就又回到了原地。眼见老人手上的镰刀缓缓扬起,她一激灵,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狠狠就推开了对方!

她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老人趔趄倒地,手上的镰刀也随之摔到了地上,下一刻,苏轮就捡起了那镰刀。老人还想攻击,苏轮身手矫捷,只几个来回,年轻力壮的小子就制服了动作笨拙的老人。

见到老人完全被捆住,一直观战的浅也这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她走到犹自挣扎不休的老人身边,问道:“现在怎么办?要将他交给哑婆婆么?”

听到哑婆婆这三个字,老人挣扎的更厉害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吐道:“叫,叫哑婆婆来……我,我是她主子……来,叫她来,我要见我女儿!见夫人!杀了你们……”

什么?

他是主子?他要见女儿?!

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可再看老人的样子,见他双目浑浊,神态癫狂,竟完全不似清醒的人——这老头,难道是个疯子?

却听老人继续模模糊糊地嚷道:“我是老爷,我女儿是夫人,我女儿是主母,我是老太爷……你们这群不听话的奴才,杀了你们,都杀了你们……”

他女儿是莲夫人?

他是老太爷?

是真是假?

虽然眼中盛满了怀疑,但在内心深处,浅也已经有点相信了。不然,哑婆婆为什么是那样的态度?不然,谁可以在周府自由出入,而不被护院抓住?

可一旁的苏轮却明显比她想的深,且还多知道了一些东西。

他沉吟半晌,突然对浅也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

这个时候,他要去哪里……浅也本能就想拉住他,奈何苏轮根本不想解释,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苏轮一走,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阿罗和疯疯癫癫的老头。浅也和老头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冷风吹过,老头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激动起来:“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女儿,女儿,是爹对不起你……”

浅也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作为想象力丰富,没事就喜欢自我填充故事情节,被现代娱记训练的满脑子狗血的八卦人士,她还是妄加揣测了一下:

老头是莲夫人的爹,莲夫人嫁来周府后,过的并不好,丈夫跟一个小三好上了,于是,爱女心切的老头这才想着报复周府……

很俗对不对?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可下一秒,老头就击碎了她的推理。他说:“不对,不对。镇宝是个好孩子,镇宝不错,错的是秦莲……秦莲,你这个贱人,贱人!”

浅也已经被这个疯老头绕晕了,只能小心试探道:“……秦莲,就是莲夫人?”

老头不答她的话,眼神飘忽,似乎飘到了远处:“那一年,春日烂漫,女儿放着纸鹞,就遇到了镇宝……她说他会是她的良人,她说他们会琴瑟和鸣……果然,镇宝对她很好,很好,我很满意……”

镇宝应该就是周府现任的当家人周老爷吧。

浅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正欲开口,却见老头忽然一脸见鬼的表情瞪着自己。

老头一字一顿道:“你们这些妖精,都是秦莲派来害我的!我,我杀了你们——”

浅也不知这老头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躲开,老人岂容她逃,被捆缚的身子整个就扑了过来。正当两人纠缠在一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大声的尖叫:“爹!”

浅也立马停在了那里。

身旁的老人也停下了,他微微皱眉,似乎在辨认这女音是谁,过了好久,浑浊的眼睛突然一清,颤抖着转过头,看向了门口刚刚叫自己“爹”的女子:“女儿,是我的女儿么?”

浅也随之也望向门口,当看到苏轮身边那个一袭白衣不施粉黛的女子时,不由一怔。

老头嘴里的女儿,并非之前看过的周家主母,莲夫人。

——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老头究竟是何人?

却见那女子飞奔而来,一把推开浅也,抱住了一脸茫然的老头:“爹,你这是在干什么?他们跟我说你这阵子好了,不闹了……你就是这样不闹的?”

老头任由女子紧紧抱着,抱着,良久,才小声道:“爹真的没闹,小凤。”

女子下一瞬就红了眼睛。

月华如水,烛光隐隐。这一对父女抱在一处的样子,让人看的无比揪心。浅也悄悄移到苏轮身边,谦逊问道:“怎么回事?”

她现在已经对她捉急的智商不抱任何指望了,想要知道真相,还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问苏轮吧。

只见苏轮单手负后,安静地望着这对父女,眼中流光溢彩。尔后,露出了一个说不上什么意味的表情:“好一个周府,倒是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恐怖故事到此结束,给所有被吓坏的亲们一个拥抱。

周府众生相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