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师磕磕巴巴的给自己解释,如果这次不说清楚的话,自己以后的工作就完了,没有剧组会想用一个随时出问题的道具师,要是再造成伤亡,那事情的严重性更要在提高一个档次,他现在只庆幸季屿还一切安好。
而显然幕后黑手的手段并不干净,被他推出来背黑锅的人冷静下来后,很快找到了其中的漏洞,为自己找到了无辜的证明。
尽管如此,他们失职的指责还是逃不掉的,道具组的人一时间个个都对自己的工作格外上心,这也让演员们安心了不少。毕竟,这可关心到他们自身的安慰,要是一不小心再把自己伤到甚至伤到脸,那可真是没处哭去。
而这在有心人眼里,则是一个好机会。既然还有人和吴雨深他们的目的一样,对方那人更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其来背黑锅,原本在他看来就完美的计划在脑中转了一圈,使得原本还能让人感觉到不对经的地方也变得合理和完美起来。即使有人注意到,也只会觉得是个巧合。
对方要求吴雨深配合做的事非常简单,仅仅只需要把道具组的一个人支开,让他事先安排的另一个人去把道具组的人该做的事继续做完,之后的事完全不用吴雨深再插手。
吴雨深对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答应的很爽快,反正对他来讲就是一句话的功夫,还能给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添堵,何乐而不为?
因为剧情背景带了点武侠玄幻的色彩,《沧海》这部戏不但布局宏大,还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威亚戏。
季屿吊上威亚悬在半空中,两条腿在空中没有着力点,来回的晃荡着,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加上这是季屿这一世第一次吊威亚,脸色难免有些不好看。他定了定神,做了个深呼吸,再睁开眼时,眼里是一片宁静。
丁友光和导演组的人本来还担心季屿第一次吊威亚会发挥失常,现在看到他自己就能把自己调整好,都不由得舒心一笑。每一个新人第一次吊威亚的经历都称不上美好,他们都已经做好了耗上一上午的时间的准备了。现在不用耽误剧组进程,简直再好不过。
“如果不是季屿的年纪摆在那里,我真要以为这是个拍戏多年的老戏骨,这种平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副导演洪升不住地点头,眼热的问道,“丁友光,你从哪找来的这么好的苗子?”
“有的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羡慕不来的。”丁友光呵呵一笑,“小家伙不错!”说着拍拍手,“都别聚在一起了,准备工作!”
“啊?”一群人不满的叹气道,“就不能多歇一下子?季屿的戏份从来都是一遍过,我们看一下又耽误不了多久。”
没错,即使是在《沧海》剧组里,大多数时候季屿的戏份也都是一遍过的。只要一进入拍摄状态,他就好像原本就是巫桓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戏,再也找不到一点季屿的影子,连带着和季屿对戏的人进入状态也要比平常快得多,这加快了剧组的进度。也因此,剧组里的人,尤其是导演组的人对季屿不是一般的喜欢。
下面的人在说说笑笑,吊在半空中的季屿就没那么好过了。尽管找回了曾经拍戏的感觉,但这具身体对威亚这种东西的适应力,远没有达到运用自如的程度。在空中晃了半天的季屿忍不住朝下面喊起来:“导演!可以开始了吗?”
“小家伙等不及了,你们还准备看热闹啊?”听到季屿带了点无奈语气的喊话,丁友光平时看起来严肃,这时候却也不介意和大伙开开玩笑。
众人望着半空中无奈的季屿,纷纷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回到自己的位置做该做的事。季屿蹬了蹬腿,望向自己对面升起来、向自己而来的凌成辉,神情专注起来,只一瞬,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巫桓。
凌成辉没能得到巫桓的角色,退而求其次拿到了一个间谍的角色。这个在大雍国和大炎国之间周旋的双面间谍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十九,他以一己之力把两国的大臣们耍的团团转,直到剧情最后才暴露出十九的主人是大雍国谋士百里渝。
十九是百里渝给自己培养的最重要的后手之一,只听命于百里渝一个人,也为百里渝做了很多事。在剧情里,十九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只忠诚于自己的主人,给人的印象非常复杂,可以说极爱又恨,只要演好了,绝对能给观众一个深刻的印象。
而且这角色完全颠覆了凌成辉之前的形象,用来作为转型角色的质量绝对足够,只是分量上和巫桓这一角色完全不能比。
这次的情节是,十九接到百里渝的命令暗中前往大黎国打探有关巫桓的消息,没想到最后关头被巫桓察觉追了出来,两个人在丛林里上演了一出追逃大战。
季屿被威亚牢牢的吊住,脚尖一点一点,掠过身边急速后退的树木,这之中,因为在空中身形难以操控的缘故,走位难免出现偏差,导致还要不时地倒回去重新再来。好在所有人都知道威亚戏的难度,也都没有什么抱怨,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人的精彩表现。
最开始感觉到身上的绳子越勒越紧时,季屿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再次出现那种感觉时,他心头猛跳,多年经验瞬间让他判断出情况不妙。
然而现在的情况根本来不及让他做更多的反应,他只是向上往自己的身后看去,拧成一股的钢丝线有的地方开始滋啦滋啦的断开,似乎还能撑个一时半会。
“快!道具组!快把人放下来!”有人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焦急的大吼道,同时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一边去拿软垫。
钢丝依然把季屿晃晃悠悠的吊着,好像下一刻就能断裂开,季屿停在半空中努力保持自己的平衡,这种突发情况不是第一次遇见,却是第一次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说不惊慌是假的,但他只能不停告诫自己保持镇静,不然挣扎的话,只会让钢丝断裂的速度加剧,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因为前两天的图钉事件,道具组最近人人自危,对自己做的事都是检查再检查,生怕再出现什么纰漏,如今看到威亚可能出现问题,有人立刻就开始跑过去做各种紧急措施,同时在心里祈祷季屿不要出事。别的不说,单是季屿现在是陆见罩的的人,就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何况导演丁友光还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图钉的事能放过一次已经是法外开恩,这次真要再出现问题,他们就以死谢罪吧。
其他人愣了一下,也都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一时间都凑了上来。
季屿从空中俯瞰着因为他慌乱起来的人群,原本紧张和不安的心忽然渐渐平静下来,他想到了自己过往的点点滴滴,领奖台上的欢呼掌声、临死前宛振宁丑恶伪善的嘴脸、重活一世收获的友情、片场上的各种场景、陆大神的高冷而幼稚的示好挖墙脚……
想到这,他紧绷着的身体也开始放松……才怪!
被本来要断开的绳子紧紧拉着的季屿突然感觉到腰间一松,整个人都迅速往下坠下去,那一刻,听着耳边呼啦呼啦的风声,季屿心里跟哔了狗一样卧槽卧槽的。
他不就想好好拍个戏吗!他容易吗他!为什么接二连三出现的问题都是发生在他身上!
就在以为自己要脸朝地着陆,体会一把跳楼的经历时,季屿的脸撞到了充气垫子,紧接着,整个身体都往上弹了弹,然后安然无恙的躺在了垫子上。
赶上了……工作人员呼出一口气,跟瘫了一样。
这一刻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季屿在心里对及时到来的人涌现出了一股由衷的感激……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才知道自由落体加速度是一种怎样印象深刻的体验,他再也不想来第二次!
“你没事吧?”有人向季屿伸出了手,那个声音熟悉的让觉得自己刚活过来的季屿有些恍惚,他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手搭载对方伸出的手臂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张季屿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脸,尽管已经分开多年,但是那个声音独特的温和还是让季屿一瞬间就分辨出了那是谁。
尽管眼角的鱼尾纹暴露出他并不年轻的事实,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男人非常英俊,你看到他就能想象得出年轻时候他是有多风采照人。然而男人眼神中闪现着心态苍老后才有的浑浊,明明实际上对于男人来说,三十多岁根本就还是一个年轻的年纪。
张经南。
这是季屿第一次,以季屿的身份正式见到曾经的旧人。时光流转,曾经活力四射缠人的少年身上,有了岁月的痕迹,而另一个人,则是彻彻底底换了一副陌生的面孔,重新出现在少年面前。意识到这一点,季屿一时唏嘘不已。
他没想到这么早就能见到曾经的故人。
张经南是最开始发现季屿不对劲,让道具组把人放下来的人。张经南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季屿第一天进组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还称得上是少年的小家伙,好似他身上有着一种吸引自己视线的魔力。而后,越是注意越是惊讶,这个少年竟然和他曾经的恋人程祺有着这样那样的相似之处,于是更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
尽管分手多年,那些点点滴滴对张经南来说,仍旧历历在目。他们大概是恋人做不成还能做朋友的典范代表,没有反目成仇,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最后两个人重新回到朋友的位置的时候,偶尔见面还能相视一笑。
张经南自问对程祺还是相当了解的,不然也不会在追悼会上质问宛振宁程祺的死到底有什么蹊跷。那个人,平时总是微笑着和人相处,哪怕你把人缠烦了,也只是无奈纵容的笑着,他就像所有人说的,是一个为人处世淡如清茶的君子,你不会见到他热情似火,但和他相处,你会感觉到很舒服,很自在,在他面前,人不由自主的就会放松下来。但他也固执认死理,对自己认定的事偏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气……
而一进入拍戏状态的程祺,专注的让所有人侧目,他总是沉下心来把自己代入角色,像是换了一个人,为了体验角色,他可以隐藏在人群里观察角色该有的每一个小细节。影迷们总说,看程祺出演的各种角色,总有一种特别真实的感觉,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也是符合角色的……
除此之外,程祺对小孩,尤其是孤儿格外喜爱和宽容,这大概和他自身的经历有关;他还有一颗感恩的心,每年拍戏再忙,也总会抽出时间去自己幼时待过的孤儿院,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像宛振宁说的那样,那么轻易的一走了之?
而现在,这一切他都在一个叫季屿的少年身上再次见到。
他像程祺一样,对人总是温和的笑,却和不熟悉的人保持着舒服的距离;他也挑食,有时在饭盒里看到不喜欢的菜,会耐心的一点一点全部挑出来;被好友楚瑜缠烦的时候,会假装要敲对方的脑壳无奈笑……
在季屿身上,张经南又一次想起了程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