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寿诞大典隔日则正式举行,皇亲贵臣一一入席,贵妃嫔宜盛装出列,皇帝牵着如妃的手端坐在大殿之上,众卿无不叩首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皇帝龙颜大悦,如妃则扯了扯嘴角,象征性的笑了笑,目光随即扫到了殿下的幕青衣身上。
幕青衣抬头,对上了如若溪的眼神,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将视线移开,如妃眼中的光芒也随之暗淡下去。
幕青衣端坐在殿下,如妃的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了,她的盛装,她的瑰丽,无不是为了他而准备的,但是他又要如何承受的起呢?
心愁之际,幕青衣自顾自暇的持起了前方桌前的酒杯,一杯酒入肚,竟尝不出其中滋味如何。
“姓幕的,你早上起床之时怎么不叫上我?”寿宴一开始,宁天灵就冒然的出现在了幕青衣的桌前,一脸怒气的俯视着他。
众皇子妃嫔开始窃笑私语,幕青衣微微侧头,伸手想要拉她入座。
宁天灵不作理会,继续质问他道,“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不叫我起床,害得我差点迟到”
“公主,我叫过你,是你睡的跟猪一样”幕青衣无奈的解释了一句,周围的笑声逐渐的开朗起来。
“有吗?我怎么就不记得了?你是什么时候叫过我的?”宁天灵认真的回想了一番,敢情自己不会睡的这么昏迷吧。
“皇妹,你就放过驸马老弟吧,你没看到驸马老弟都快脸红了吗?哈哈哈···”太子大笑着调侃道。
“脸红?”宁天灵歪着脑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幕青衣,果不其然,他的脸色是有些润红。
宁天灵好奇的坐到了幕青衣的旁边,拿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真的有些许的微烫了,于是赶紧凑上去关切问道,“姓幕的,你生病了?”
“没有”幕青衣果断的打掉了宁天灵当众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转而对着太子回话道,“微臣是不胜酒力,让殿下见笑了”
“驸马老弟,你就别不好意思了,你跟皇妹的佳话早已传遍整个宁城了,甚至有些个文人墨客还为你们写了一首诗,叫做,叫做什么来着?”太子一时想不起来了。
“叫做‘刁蛮公主俏驸马’,看来皇兄年纪大了,记忆力也开始衰退了”二皇子借机便开始讽刺起太子来。
“你你你——”太子指着二皇子,“本宫我日理万机,哪里能记得这等闺房诗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对讽,宁天灵看不下去了,她拍案而起,“是哪个造谣者说本公主刁蛮了?我非赏他板子不可!”
“灵儿息怒,休要胡闹,待改日父王派人去帮你抓那造谣者,可好?”皇帝认真的哄起自己的小女儿来。
“父王这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宁天灵撅起嘴来不满的嘟哝道。
“灵儿啊,你在父王心中永远都是个孩子”皇帝慈爱的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转而对着太子的方向道,“朕下旨,从今日起,不可有人再戏弄朕的公主”
太子和二皇子闻言立即闭起嘴来,而公主则是展颜一笑,恭手叩礼道,“多谢父王明鉴”
“不过灵儿,你也要记着,女孩家的闺房之乐不可当众喧哗,以免引人笑柄,你的母后仙逝的早,朕又忙于政事,对你疏于教导,这点驸马要多担待,过几日这后廷清闲了些,朕会安排如妃经常走动公主府,前去教你一些淑女礼仪诸如此类的教束”皇帝握了握如若溪的手,如若溪本能的抽离开来,皇帝眼中的阴霾随之聚集,但又很快散去了。
“我哪里有当众喧哗闺房之乐了?父王在说什么呀?”宁天灵疑惑的看了看幕青衣,幕青衣则侧头瞥了她一眼,快速的将一块点心夹进她的嘴里,顺便在她耳边命令道,“不想越描越黑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只管吃喝,一句话都不要去说!”
宁天灵轻“哼”了一声,心想这姓幕的才是个霸道腹黑的主儿,这民间的老百姓们竟然都被他这张伪善的脸蛋给蒙蔽了,还有没有天理呀?
一阵开场歌舞之后,各宫皇子妃嫔们开始献上寿典佳目了,这次是皇帝的六十大寿,古曰,六十为一甲子,所以这次的寿典大家格外的重视。
皇子们大多是准备了一些骑术和剑艺类的节目,妃嫔们则是准备了一些歌舞杂技,宁天灵早早就去场外准备了,这次她要献给父王一份最精彩的寿礼!
幕青衣安坐于座位之上,心事满怀,宁天灵体内的‘棕蛛毒’始终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幕青衣叹息一声,持手又端起了手中的酒杯,这时,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就在场外最边角的‘门生席’中,他看到了沈凌菲的身影。
幕青衣皱了皱眉头,此次宴席有着普天同庆的寓意在里面,所以与以往相比,多列出了十余个席列,而‘门生席’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个席位的列出主要是为了嘉奖那些辅佐皇子皇孙们的门客,故而每个宫中会有一个名额,而驸马府的这个名额则是皇帝爱女心切,破例赐予的。
幕青衣将这个‘邀请令’赐给了仲文,希望他可以多些见识和结交,以利于其往后的仕途发展,没曾想到,他竟然把令牌给到了菲儿手中。
幕青衣放下酒杯,刚准备起身,就看到坐其对面的十八皇子宁天翔率先起身走了过去,两人先是对饮一杯,其后相视一笑,宁天翔更是就身坐了下来,畅饮之余逗的沈凌菲哈哈大笑。
幕青衣低目,菲儿今年十五出头,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但奈何其娇美早熟,身体又发育的极其完美,特别是一双杏仁似的大眼睛,无论对着谁都是让人望而生动的。
这本是件好事,是一个女孩毕生最大的幸福资本,但是为何看着他们这样开怀笑朗,他的心中竟觉得如此酸楚难受呢?
酒过三巡,公主的节目终于上场了,她着人搬上了十八根梅花桩立于大殿之上,这十八根梅花桩呈环形排列,中间那一根尤为突出,足足三米有余。
“灵儿,你这是干什么?”皇帝有些吃惊,将这么多根木桩摆在殿上,还着实不太雅观。
“父王,昔日母后以一曲‘凤飞扬’憾震四方,今日儿臣就将自己改编的‘凤飞扬’呈现给父王,以此恭祝父王青春永驻,喜笑颜开”公主眨了眨眼睛调皮的说道。
“哦?你会跳‘凤飞扬’?这倒真是让朕好奇了”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对着如若溪道,“朕曾经见识过你的‘凤飞扬’,那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完皇帝又将视线回到了殿上,“所以灵儿,今日你的‘凤飞扬’就让如妃来点评,你看如何?”
“当然没问题,本公主敢跳,就不怕别人笑”宁天灵傲娇的扬了扬头,节目正式开始。
只见宁天灵一袭白衣拂地,头戴金冠,跃身一跳,便以旋身转体的方式站到了最中间的那棵梅花桩上,众人惊呼一声,“公主好轻功啊!”
接下来的表演则令大家刮目相看:乐声开始响起,公主府的宫女们围在木桩下面开始齐声合唱,府中的太监们则在一旁以乐器伴奏,宁天灵在一片钟鼓声中伸开双臂,翩翩起舞,十八根木桩之下本没有什么的固定之物,但是她游于上面却宛如鸿毛燕雀,肆意而自然,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在自己的参天大树之间或嬉闹或栖息或辗转或翱翔。
众人忘记了言语,视线全部被其吸引,宁天灵将头埋于膝间,用手做出了一只鸟儿飞翔的形状,同时底下几个太监用口哨声分别演示出了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的场景,顿时让大家觉得身临其境,惟妙惟肖。
突然,一声轰鸣鼓响将大家从梦幻之中惊醒,众人齐刷刷的将视线瞄准到了木桩上方,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木桩上的那只“鸟儿”已经褪去了身上白色的“外壳”,转而穿上了大红色的纱袍,如火焰般明艳,并且两侧轰然长出了两只巨大的翅膀来,翅膀五颜六色,颜色鲜丽夺目。
整个大殿一片欢呼,众人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围到了木桩周围,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幕青衣负手站立于众人之间,仰头看着那只正忘情翱翔的火凤,她额前的那粒朱砂竟是那样温柔的入到了他的心里,他想今生今世他都不可能忘记这一幕。
他的灵儿长大了,她眉目之间的美已经绽放到令他望而生畏了,他真的害怕有朝一日他会失去,并且永久的失去,那种刻苦铭心的痛他不敢去想。
幕青衣闭上眼睛,他想象着此时此刻,窗外的青光透着薄雾而来,众人都被隔离在了光环之外,他看着木桩上起舞的人儿,他朝她伸出手臂,她冲他嫣然一笑,飞身向他扑来···
“啊~”一声惊呼让幕青衣骤然从梦境里醒来,他睁开眼睛便见宁天灵从木桩之上往下坠落,他急急出手,但瞬秒之间人已坠下,一切都已太迟,他的手掌只滑到了她衣角的红纱。
“灵儿!”幕青衣大呼一声,挤开众人跑了过去,幸而木桩四分八落的散在地上,而宁天灵却是趴在了一个人的背上。
“灵儿,你怎么样?”幕青衣伸手。
宁天灵撑起手臂抬头瞧见幕青衣,笑容顿时又重新回到了脸上,她将手放进他的手心,他稍一用力,她便被揽在了他的怀里。
“四哥,你怎么样了?”宁天武急急的蹲到了地上,去扶趴在地上的那个人。
“无碍”宁天合捂了捂胸口从地上站了起来,毕竟被从三米多高的人从上面砸下来,即使功力再过深厚也必然是身体受损的,更何况事发突然,他是的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纵身一跃挡到下面的。
“四皇兄,你没事吧?”宁天灵这才发现是宁天合救了她。
“我没事,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宁天合嘴角溢着笑容,眼中透出一抹柔情望着宁天灵。
“我没事,多谢皇兄相救”宁天灵特意的避开了他的视线,顺便往幕青衣的怀里偎了偎。
“灵儿,你怎么样了?你可是差点吓到朕了”老皇帝来不及要人搀扶,就急急的从大殿之上走了下来。
“父王,我没事,方才我就是想从腰间拿出这两幅寿联来,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间脑袋“嗡”的一声,腿脚发软,就掉下来了,还弄砸了父王的寿宴,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宁天灵沮丧的低下了头。
“没事,只要朕的灵儿安然无恙就比什么节目都重要,更何况,你刚才的表演已经是让朕惊为天人了!放心好了,今年的彩头自然也是非你莫属的”皇帝双手搭在公主的肩上安慰她道。
“父王,我才不要你为我开后门呢”宁天灵挑了挑眉道,“我都从上面掉了下来,再要是接彩头那就更贻笑大方了,您还是继续欣赏后面的节目,将彩头赐给名副其实的那个人吧”
“哈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朕的灵儿果然是长大了!”,皇帝笑着转身走上大殿,伏公公挥手示意了一下,殿外候着的太监侍女们立即跑进来收拾起现场的木桩和被砸烂的果盘酒杯之类。
片刻之后,宴席重新被依序送上,各位皇亲大臣们也都重新回到了座位之上,皇帝龙颜大悦,当即拍案宣旨,“来人,赏赐驸马珠宝十箱,绸缎百匹,黄金千两,另加苏锦夜明珠一颗”
“父王,节目是我表演的,你怎么赏起这姓幕的来了?”公主大为不解。
“灵儿,朕的女儿刁蛮任性,这是朕疏于管教造成的,朕难辞其咎,所以朕觉得朕唯一能够给你的,就是给你觅得一名好驸马,让他疼你,照顾你,虽然对选驸马一事你颇有微词,也为此怨过闹过,但是如今你有这般的成长,着实令朕欣慰,同时朕也明白,这都是驸马的功劳,所以你说,朕不赏驸马该赏谁?”
“父王的账算的还真清楚,可是父王,你怎么就知道驸马他疼我照顾我了?其实他不过是个武痴是个书呆子罢了,我在他眼中说不定还不如宁城的任何一个百姓重要呢”宁天灵斜了一眼幕青衣,她还记得许多次她派人去驸马府请他,他不是在公堂之上就是躲在书房看书。
“灵儿,照你这么说,驸马最近是因公务繁忙而冷落你了?”皇帝故意拉长声调质问道。
“嗯”宁天灵赶紧点了点头,有机会投诉她当然不会放过,虽然自己治不了这姓幕的,但好歹自己还有个父王可以撑腰。
“幕儿,以后你要多抽一些时间来陪陪灵儿,知道吗?”
“儿臣领旨”幕青衣恭手称是,他盼着这位公主大人赶紧的闭嘴,那些她所谓的抱怨和投诉,殊不知在别人耳里,其实就是公然*。
“好了,灵儿,你也听到了,驸马已当众许诺,现在你该满意了吧?”皇帝兴致盎然,继续说道,“其实驸马对你的情意朕早已知晓,就在幕儿当初进宫的时候,朕告诉过他,朕的女儿刁蛮任性,不是那么容易伺候的,驸马当时就告诉了朕,他说公主至纯至爱,至善至性,至明至孝,是这世上难得的好女孩儿,朕一听便知道朕是选对了人了”
皇帝微笑着握了握如若溪的手背,她手指冰凉,他笑意更深。
幕青衣闭目立于殿下,他觉得皇帝今日的谈吐多有异常,这等家事闺秘本就不该在这大殿寿宴之上当中谈资的,而皇帝本身也不是一个喜好闲论之人,所以今日的事情势必是有蹊跷的,他似乎是在宣告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借话传话用以说给另一个人听。
幕青衣睁开眼睛,顿时恍然大悟,他抬头看向大殿,此时如若溪已抬衣起身,“陛下,臣妾今日身体不适,想要先回寝宫中休息”
“嗯,爱妃的身体重要”皇帝点头,“伏海,你先派人送如妃回宫”
“是”伏公公扶着如若溪缓慢的走出了大殿。
如若溪走后,皇帝表面上雅兴不改,示意继续上演接下来的节目,但是细心的人却不难发现,他的脸色逐渐的阴沉了不少。
直到五皇子宁天武的节目上殿,皇帝的脸上才有了丝丝的动容。
“父王,一直以来,儿臣都以‘一介武夫’四个字名列于各位皇子之中,更有甚者,称之儿臣为‘一介莽夫’的,所以今天儿臣送上的这份贺礼与刀剑骑术无关,而是一副字画”宁天武信心满满的将字画单手端起。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他打开字画,宁天武笑了一笑,抬手轻轻的拉下了字画上的束纸丝带,瞬间一米多长的‘春风瀑布’图就活灵活现的呈现了出来。
旁边的几位学士一眼就辨出这幅画是当朝画师王崇锦的作品,画中笔墨寥寥却运用的行云流水,画面基调明丽通透,这是王崇锦固有的画风,只不过这样借花献佛也太过明显了吧,殿中也有人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未等他人开口,宁天武便自己开始澄清了,他指着手上的字画道,“这幅画本是当朝第一国画师王崇锦的作品,但是儿臣认为单单是画就过于单调了,所以儿臣在旁边提了字,这样一来整副画都变的丰富了,请父王仔细观摩一番”,宁天武底气十足。
“呈上来”皇帝动了动手指,旁边的太监赶紧下殿从五皇子的手中接过字画送了上去。
这时,人群中不知哪个方向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五皇子的‘天勾体’果然与众不同,想当年这种字体也只有三皇子能够与之相较高下了”
宁天武抿嘴一笑,他心想,果然还是有人懂得欣赏的。
宁天武的傲慢暂且还无法落的幕青衣的眼,此时他将全部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大殿之上,他相信这世间的因果,终究是要循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