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源的告别非常低调,只给老班朱清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走了,感谢老班两年来的照拂,祝他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朱清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到大学之后注意身体,好好学习。要是在大学过得不开心,还可以再回来,无论高二(2)班还是高三(2)班,永远都会有他的一个座位。
尽管朱清嘉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捏紧电话的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毕竟,那是他从教以来所见过的最聪明、也最得意的学生,没有之一。本来以为会顺风顺水保送经世大学,有一个光辉***未来,谁知道阴差阳错,居然去了个垃圾大学,只为了不浪费一年宝贵的青春。
——可你知道吗,全中国有多少人就为了考上经世大学,年复一年选择复读?何况你那也不是浪费!
但这种劝说的话,朱清嘉始终没有说出口。他相信,自己最聪明的学生会作出他最正确的选择。他相信,自己最聪明的学生无论到了哪里,都像金子一样,终究会发出璀璨的光芒!
班上同学知道很晚。因为江水源一贯很忙,比赛、集训、拍广告,动辄三五天、一两个星期请假不来,所以他座位空着那里,最初并没有人觉得意外。还是老班无意间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他已经毕业去上大学了,班上顿时乱作一团:
什么?班长就这么悄无声息走了?
明明大家还没合影,还没聚餐,还没有把酝酿两年的话写进赠别感言呢!
明明大家还想和他再聊聊天、再听他说说话的......
先是几个女生抽泣出声,然后班上呜咽声响成一片,老班的眼圈也微微发红,连忙转过身,假装在专心擦黑板。眼泪扑簌的张明月看到吴梓臣居然无动于衷,趴在那儿专心致志看书,惊讶到忘了哭:“搅基吴,你居然没哭?”
“为什么要哭?我应该高兴才对。”
“......你、你疯了吗?”张明月下意识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切!要是老大考上经世大学,从此一别,天南海北,再难相见,我是要大哭一场。两江大学?努力努力我还是能考上的。一年之后大家又是校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哭什么哭?对了,麻烦你把你60斤重的胳膊挪开,挡着我看书了!”
“说得也对哦,可以考两江大学。”张明月擦擦眼泪,“嗯?你说谁的胳膊60斤?去死吧,耗油跟!”
“啊——”吴梓臣一声惨叫。
张明月又觉得奇怪:“浦潇湘和蔡小佳哭得那么伤心,难道班长走的时候,也没跟她们说?”
“应该没有吧?老大都没跟我说,还会跟别人说?”吴梓臣莫名地有些高兴,“估计老大是觉得离别太伤感,怕影响大家学习吧?而且上两江大学又不是上经世大学,没什么值得说的,不如悄悄地离开。”
“可我听说班长和浦潇湘他们已经——”
“毕业就分手的讨论,常年高居情感话题榜前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再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冰凉如铁的现实,异地、人生规划不同、家庭条件悬殊......各种分手理由,总有一款适合你。对了,忠告一句,有空多上上网,至少开阔一下眼界,省得别人老说你头发长、见识短。”
张明月的手指又在吴梓臣的腰间表演了托马斯全旋三周半接720度转体,赢得老班强烈关注之后才放他一马:“怎么感觉你有点幸灾乐祸?不过也是,经世大学和两江大学、世家大族和平头百姓,都是一个天一个地。”
江水源自然不知道班上发生的一切。
在他给廖冰莹打完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想早点去学校熟悉一下情况后,廖冰莹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第二天中午,两江大学派来一辆小客车、一辆搬家车,把他的书、电脑、被褥、换洗衣物等全部打包运走。江水源谢绝老爸老妈的陪同,踏上了南下求学之路。
两江大学在扬州府,离淮安府不远。
下午四点时分,两辆车在两江大学琼花路校区的大门口停下,廖冰莹轻声说道:“江水源,学校成清平校长、分管教学的熊久阁副校长,教务处沈超群处长、招生办姚惕主任、后勤服务中心贺国华主任,数学系仇万平主任、景鹏副主任等一行在门口迎接我们,我们下去打个招呼吧?”
江水源收回有些失神的眼光,笑了笑:“好的。您先请!”
廖冰莹没有客套,当先下了车:“成校长、熊校长,各位领导,江水源同学来了!”
江水源下车就看到一位五十出头、气势颇足的西装男子迎上来,不用说,肯定是校长成清平:“成校长好!劳烦您百忙之中前来接见,实在是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你能来我们这儿上学,那是我们两江大学的荣幸。我代表校方,对你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成清平热情地握住江水源的手上下晃动,“江同学,我可是对你闻名已久啊!现在看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果然是龙驹凤雏、英姿勃发!”
他身后那位四十岁左右、保养极好的中年女子笑道:“江水源同学一下车,我就感觉眼前一亮。校长您说,这么聪明还这么俊俏的孩子都是怎么培养的?这要是隔三差五去我们招生办转转,我的老花眼都能不药而愈!”
江水源知道她是谁了:“姚主任您谬赞了!”
某位有些谢顶的老头挤了过来:“姚主任你三十刚出头,风华正茂,哪有什么老花眼?你这是变着法子,想多看我们小江几眼吧!不用担心,你看小江的机会多得是,不像我这种快退休的老家伙,看一眼少一眼。我代表数学系,要感谢成校长、熊校长和姚主任的关爱!你们给我们送来一位**选手,让我们看到了数学系振兴的希望。”
姚惕掩嘴笑道:“你们数学系是得感谢成校长、熊校长!不说振兴希望什么的,至少小江一来,你们数学系的平均颜值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吧?”
大家寒暄了好一阵子,江水源总算分清了谁是谁。
成清平提议道:“既然小江刚来,就让熊校长、仇主任他们略尽地主之谊,带你在校园里走走,熟悉一下情况。以后有什么问题,生活上可以直接找贺主任,学习上可以直接找沈处长,他们要是解决不了,还可以直接找我或熊校长。总之,一切保障你生活舒适便利、学习优质高效为目的!”
江水源谢过陈清平之后,在熊久阁、仇万平等人带领下,在校园逛了起来。
时间是五月中下旬,校园里高大的法国梧桐嫩绿色的叶片努力布满整个天空,裂开的悬铃木果球散开无数带着果毛的**,被西坠的夕阳染上金色光晕,在微风中四散飘舞。合抱粗的树干沧桑斑驳,树皮层层剥落,和周围简陋陈旧的教学楼、暗淡发黄的墙面共同构筑成三流院校最常见的图景。
大约快到晚饭时间,校园里学生来来往往,手里也抱着书或背着书包,但他们谈论的话题大多是游戏、逛街、恋爱,就像家常过日子,优哉游哉,完全没有经世大学那种即便跑步、锻炼,手里也拿着笔记本或头上带着耳麦,利用点滴时间背书、听广播的紧迫感。
似乎感受到了江水源的失落,熊久阁在边上介绍道:“后勤中心已经给你办好了饭卡,以后你可以在全校任何地方消费用餐,不过今天用不着,晚上学校设宴招待你。至于住的地方,学校也安排好了,在教室公寓,前几天刚粉刷过,所有家电都是新买的,可能还需要你收拾布置一下,今天就住咱们学校的国际交流中心吧,四星级。”
“多谢熊校长!”
仇万平问道:“小江,你提前这么早来学校,有什么打算么?”
江水源很客气地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从明天开始旁听数学系大一和大二的课程,不知仇主任觉得是否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不过——?”
“仇主任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那好吧!不过明天先不着急听课,我带你去认认家门,见见下我们数学系的各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