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一个人的毕业(1/1)

让江水源没想到的是,两江大学对自己的宠溺完全超乎想象。不仅提出的条件照单全收,甚至指定廖冰莹作为自己的辅导员兼生活导师,以后有什么建议还可以接着提。

那还有什么话说?

期间,江水源跟孙良侯打了电话。孙良侯在电话中告诉他,问题已经基本查清,是招生办的工作失误所致,已经对涉事的几名工作人员开除的开除、降职的降职,但今年招生工作已经结束,所以只能等明年了。实在非常抱歉!

江水源非常想怼他一句: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巡警干什么?

奈何自己还有求于人,只能暂时忍下这口窝囊气,含着泪说道:“没事没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我已经保送两江大学了。”

“两江大学?”孙良侯想了半天,才在江水源再三再四提示下,隐约想起那所在全国高教界影响力近乎于无的三流院校,顿时大惊失色:“你、你居然去了那种学校?”

其语气就好像看到天鹅肉掉到癞蛤蟆嘴边。

江水源亦真亦假地叹口气:“没办法,我实在不想浪费一年宝贵的时间。是我之前太大意了,除了经世大学,都没有再投其他学校。结果现在突然闹这么一出,一时间根本找不到下家,只有两江大学愿意接收,所以我也就不挑了。”

江水源精湛的本色演出,让孙良侯仿佛看到一位国色天香的年青女子,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沦落风尘、最后老大嫁作商人妇的悲惨遭遇,当下心里就更愧疚了:“那也不能去那种学校啊!”

“不然呢?”

对啊,不然呢?孙良侯因为愧疚,智商都有点受到降维打击,隔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保送名额给你留着呢,你可以先过来旁听啊!据我所知,经世大学里很多旁听生都是一边旁听、一边准备考试的。”

“万一明年再出什么纰漏怎么办?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孙良侯心道:你这是一旦被蛇咬,然后得了十年PTSD么?

江水源知道孙良侯在听,接着说道:“当然,经世大学依旧是我的梦想。所以我想用2年左右时间读完本科,再考经世大学的研究生,不知道您——”

就算遭受委屈,沦落风尘,依然初心不改,对光明不离不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孙良侯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你放心,研究生招生不像本科生,老师还是说得上话的!只要你分数过了线,我保证你录取。要是再出什么纰漏,我这‘孙’字以后倒着写!”

倒着写?良侯.孙?洋气得你!江水源一边心里吐槽,一边嘴上图穷匕见:“难道保研,不行吗?”

两江大学的学生,保研经世大学?实在太感人了!孙良侯鼻子又是一酸,咬着牙说道:“我争取!只要你表现得足够优秀,三流院校的出身不会成为你前进的任何阻碍。”

经历这次事情,江水源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想想看,之前孙良侯挟众望所归之势、逞备位储君之能,空口白牙发誓许诺,结果怎样?酱得皮酥骨烂、里外通红的鸭子不明不白就飞走了。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相信的?

所以他现在对孙良侯的话也就听个响,姑且落个心安吧!

敲定了保送的事,江水源的高中生涯也就进入了尾声。校长雷成雨很是善解人意,早早就把毕业证送到手上。此刻江水源的心情是矛盾的,他既想待在教室,跟同学们再多说说话,毕竟从此一别,以后相聚之日屈指可数;但又不想待在教室,因为老师同学带着伤感、同情、怜悯等种种意味的复杂眼神,让他有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又是葛大爷把他提溜出来:“都拿到毕业证了,你还在学校晃荡干嘛?”

“除了学校,我没别的地方去啊!”江水源一脸无辜:但凡有别的去处,你以为我愿意待在学校里被虐啊?里面又没有钱捡!

“回家待着不行?”

“回家啊......”不提还好,一提江水源更抑郁了。如果说在学校,大家的各种情绪还隐晦点,那么小区里大爷大妈、叔叔阿姨的感情就豪迈奔放多了,有关怀的、有安慰的、有冷嘲热讽的、有伤口撒盐的,气得老妈好几天都没下楼遛弯了。

葛大爷也反应过来,此时江水源的感受,应该和当年亲戚朋友听到自己经世大学毕业去当高中老师的场景同样精彩刺激吧?他晃晃脑袋:“那就去图书馆!”

“呵呵,你没去过市里的图书馆吧?”江水源的语气其实是肯定的,“那里和经世大学图书馆不一样,规定是不准带与阅读无关的物品进去,包括自己的书籍资料。不带书籍资料,那儿还是有什么好看的?《知音》、《读者》、《青年文摘》?”

葛大爷被噎得翻白眼,只好转移话题:“我给你的《数学年鉴》论文看到哪一年了?”

“已经****了,马上进入新世纪。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怎么感觉《数学年鉴》像是吃了金坷垃,论文难度蹭蹭往上涨,不少论文我已经看不太懂了!”

葛大爷干笑几声:“错觉,肯定是错觉!看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心浮气躁了。不要紧,你不是立志2年修完大学课程么?正好我这里有全套经世大学数学系教材,你拿回去,趁着现在有空赶紧多学点,争取一开学就过掉十几门,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说着从他办公桌下面搬出4大摞、几十本厚厚的教材,看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经世大学啊......

江水源摸着那堆教材,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曾经以为自己会坐在窗明几净的经世大学教室里,听着各种头衔的大牛小牛给自己讲解这些教材,眼看各种难题迎刃而解。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沦落进三流学校,这些书职能靠自己来自学。

说到底,自己还是想去经世大学啊!

葛大爷看到江水源索寞的眼神,也是叹息。操蛋的人生就是这样,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开个不轻不重的玩笑,然后命运从此转向。那些所有得不到的东西,都会变成白月光、朱砂痣,成为中年酒后的一声叹息、午夜梦回的三分惆怅,让你感叹人生无常。

葛大爷伸手拍拍江水源的肩膀:“安心吧,生活或许会欺骗你,命运或许会背叛你,但数学不会。”

江水源笑了笑:“因为数学不会,就是不会,顶多只能写个‘解’字?”

葛大爷也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正色说道:“如果你觉得在这里待着不舒服,那就去两江大学吧,现在就去!他们不是给你准备了单身宿舍、专用自习室,还对你开放所有图书馆、实验室么?去吧,命运遭遇挫折之日,正是人生大有为之时。去让那些操蛋的人好好看看,是经世大学错过了你,而不是你错过了经世大学!”

被葛大爷这么一激,江水源胸中陡然生出三分豪气:“也好,那我就过两年再当你师弟。”

葛大爷一脚卷了过来:“抱上书,麻溜滚蛋!”

少年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