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传来不过短短几分钟。

阿瑞斯一袭戎装出现在众人面前,然而风尘仆仆,眼白泛着明显的红,俨然一副要发作的迹象。

帝后张了张嘴:“阿瑞斯,你怎么回来了……”

“母后,关于张澜失踪的事,我在飞船上已经听说了,”阿瑞斯用一种骇人的目光绕视一圈人,声音有些冷,“所以,你们认为他进了封印之地,就没有救回来的价值了吗?”

坦尼森不甘示弱道:“不然你去?”

阿瑞斯冷冷瞟了他一眼,朝祭司问道:“那道门是进入封印之地的入口?”

祭司皱着眉:“是的,殿下,内有迷阵,易进难出。”

“明白了。”阿瑞斯傲慢地点了下头,“区区迷阵,本殿下还不放在眼里。”

眼见他往入口走去,最先劝阻的,却是军部的人:“四王子殿下!您怎么可以随便进去!”

帝后的声音随之响起:“阿瑞斯,你冷静一点!”

坦尼森左右看了看,看热闹不怕事大:“哥哥啊哥哥,一个仙诗王妃,死了就死了,你何必——”

谁知阿瑞斯突然冲过来,狠狠地踹了他一拳,将他摔在石柱上,然后用力钳住他脖颈提了起来。坦尼森刚从昏迷状态中苏醒,哪里是他的对手,根本被吊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所有人都没料到阿瑞斯会突然发作,但一看他眼睛,就知道他现在情绪极度失控。上将正要冲过去把他制服,却听阿瑞斯轻笑了一声,提前松开了自己的弟弟。

坦尼森从地上爬起来,连连吐了好几口血沫。

阿瑞斯居高临下,冷冷道:“给你这一拳,是让你要对嫂子放尊重点,知道吗?”

坦尼森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咕噜声,被上涌的血腥气呛得说不出话。

阿瑞斯眼中红晕稍减,有些厌恶地擦了擦手,当余光看见帝后眼中只有对坦尼森的心疼关怀时,暗自握了握拳,漠然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封印之地。

帝后虚虚伸出纤纤玉手,似乎要抓住他,但她眼中,忧心甚少,复杂的情绪叫人完全看不穿。

踏入那道门后,阵法之门立即关闭,门外的一切被完全隔绝。而阿瑞斯在这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极致阴寒之气,刺得他眼睛一时间无法睁开,□□在外的皮肤隐隐有些轻微的烧灼感,阿瑞斯随即意识到:这莫非就是祭司协会所说的邪能的“侵蚀”之力?

想到传闻中对基因的破坏作用,阿瑞斯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张澜带出来,于是他忍着双目的刺疼感,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张澜那么敏锐的五感,只看到了层层叠叠的迷雾中,一汪荧光绿色的泉水……

张澜如同美玉一般通体白润静静地躺在泉中,他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腐蚀没了,一袭墨黑色的头发软软垂在脸颊上,看不太清表情,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因为他整个人正在缓慢下陷,泉水逐渐没过了下巴。

阿瑞斯一惊,简直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试图冲过去,但那层层叠叠的迷雾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阻力非常大,明明十几米的距离,他用了一分钟才走到泉边,而此时泉水已经淹过了张澜紧闭的眼。

当阿瑞斯的手探入泉中时,本以为只是颜色古怪的泉水却带来了剧烈的烧灼感,甚至冒起了烟,阿瑞斯怔了一下,咬着牙继续下探,伸到张澜的腋窝下,一把把他捞了起来。

这一番动作,张澜蓦地睁大了眼睛。

双目对上,俩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担心和震惊。

还是阿瑞斯反应比较快,但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别扭到极点的话:“哼,我就知道你没死。”

张澜回过神来,惊讶道:“你竟然真的来了!?”

什么话?本殿下不该来?

阿瑞斯眉一挑,两只手抱起他,想将他整个身子托出泉水,张澜却大叫起来:“住手!放我下去!”

阿瑞斯误以为他是失去意识,而事实却是他在灵泉中洗涤筋脉到了最后一步,所以无法分神。只消那么一会,他就能将体内的污垢杂质彻底排除,没想到关键时刻阿瑞斯把他的步骤都打乱了。

“白痴!你要泡温泉我带你去,泡这种毒泉做什么!”阿瑞斯怒骂道,不顾他挣扎硬是带他离开。

张澜有苦说不出,也没那个时间解释,否则一旦离开灵泉,好不容易逼到半路的污垢会重新凝结在筋脉中,那他就白费力气了。

他眼神一凛,干脆快速结了个阵法,倏地把阿瑞斯弹出几米外,自己离开了大半的身体则重新跌回灵泉中。

张澜边结印,边快速回道:“此地是灵气充盈的宝地,但是被污染了,所以确实会破坏基因,不过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你呆在那个结界里不要出来,接下来的时间也不要打搅我,我会跟你解释的。”

说完,他重新念起法决,丝毫不敢再次分神。

阿瑞斯被这一切震住了,若不是身上压力顿失,他几乎要怀疑张澜使用了什么邪术——从某个层面上,这确实很像邪术!但……张澜没有害他,侵蚀之力也弱了不少,皮肤上的烧灼感更是完全消失了……

身上环绕着幽幽的淡绿色光芒,带着很熟悉的气息——张澜的气息,这股光辉在他周身缓缓游动着,呵护他全身远离那些阴寒的能量。

阿瑞斯无比费解地向泉水中的人看过去,自己刚才明明只伸了一只手进那古怪的泉就被腐蚀得烟都冒起来了,张澜却是整个人泡在泉中……这是怎么回事?!张澜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想清楚个中缘由,只见泉中的人牙关紧咬的,额头青筋冒起,脸色却白的不像话,仿佛很辛苦、很痛苦,但张澜依旧一言不发,目光十分坚定,泉水以他为中心荡出一圈圈波纹,他周身环绕着同样淡青色的薄光,再加上层层叠叠的浓雾,整个人被这奇异而漂亮的场景衬托的犹如仙人般,俊逸清雅。

阿瑞斯不禁想道:他刚才怎么会怀疑这样的人使用了邪术呢……

片刻后,张澜突然闷哼一声,吐出一口冒着寒气的暗红色的血,紧接着他龇牙咧嘴地,脸色越来越红,达到极点时,全身毛孔瞬间沁出了血花!

“张澜!”阿瑞斯吃惊道,不顾身上的结界立即冲了过去,直接跳入那灵泉中把人拉了出来。

阿瑞斯拼命地想给他止血,但猛地发现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流血,而且越流越多,整个人一下子成了血糊糊!

岂料张澜笑得露出了一口牙,这是俩人相识这么久以来,是他笑得最开心、幅度最大的一次。因为失血量太大,张澜眼神有些涣散,但依然难掩欣喜,勉勉强强道:“别……担心,我……没事!”

“都成这鬼样子还说什么p话!”阿瑞斯眼睛彻底变成了血红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兽纹顿起,已经开始发作了。

“别急别急,我马上带你出去!”

话虽如此,阿瑞斯抱着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明明眼前确确实实是一条路,但他走了许久,也还是在这条路上,周围全是迷雾。

张澜此时已经晕眩了,不得不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说道:“……你听着,这个迷阵……要走出去的话,就要逆着一切你所看到的,哪怕眼前是障碍……”

阿瑞斯对着他惨白的小脸怒道:“哪怕是障碍?你是要让我去撞墙?!”

“对。”张澜很无辜地说了这个字就晕了过去。

“……”

******

禁宫阵法外。

坦尼森因为“虚弱”,早就被抬走,余下帝后和军部的人,以及祭司和两名枯瘦如柴但还没死成的弟子守着——这其实已经是第三批弟子,前两批因为耗能过度被抬走抢救了。

“祭司大人,他们已经进去五个小时了,怕是出不来了吧?您不是说超过三小时,邪能会把基因破坏成婴儿期吗?”上将忧心忡忡道。

帝后简直哭得梨花带雨:“我怎么跟查理交代……”

祭司一言不发,紧紧盯着那入口之门。过了一会,他眉头紧锁地问自己的弟子:“你们还能撑住吗?”

弟子虚弱道:“师、师傅,不行了……”

祭司陷入了沉思,许久后,沉声道:“关闭阵法——”

帝后哭得更凶狠:“阿瑞斯!”

她话音还没落下,只见那缩得越来越小的阵门隐隐走出一道影子。

顿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四王子殿下高大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而他怀中,抱着一个看起来血肉模糊无法分辨的人……

“母后,我在。”阿瑞斯的声音不带什么波动,只是冷冷看着迦耶祭司——刚才的一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耗费能量,看祭司这中气十足的样子,根本还没全力以赴就想关闭阵法,把自己和张澜困在里面?呵……

看到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阿瑞斯喝道:“还看什么,快让医疗室配置好seo37型血!”

帝后如梦初醒:“快,快带澜儿去医疗室!”

阿瑞斯抱着张澜向禁宫外走去,他速度不敢放得太快,担心会因为身体碰撞挤压造成二次出血。当他经过祭司身边时,张澜悬空着的修长双腿无意触碰到了祭司的手。

顿时,祭司仿佛被火舌燎到一般,竟然是惊得后退了一大步。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阿瑞斯身上,没人注意到祭司这点不寻常的反应。

“……怎么会……”

空荡荡的长廊中,唯余下祭司和他的两名弟子。

“师傅?您怎么了?”

祭司沉默着,脸上忽暗忽明。他抬起自己那只被“烫”到的手,若非上面还有着一丝焦黑的痕迹,他都要怀疑刚才是错觉。

自从成为首席祭司,多年源源不断的能量供给,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伤到他,然而刚才张澜体内,分明是满溢的“邪能”,那正是他的克星……

“不可能,现在怎么还可能有人修……”祭司喃喃自语,“这个仙诗大王子究竟是谁?”

“师傅?”

“闭嘴。”祭司冷冷呵斥,又道:“太子殿下在哪里?”

“回师傅,殿下在太子府休息。”

得到答案,他脸色阴沉地离开了禁宫。进到太子府时,坦尼森正躺在床上玩手环,见到祭司,懒洋洋地问:“怎么样?哥哥出来了还是没出来?”

“出来了。”祭司恭敬回道。

坦尼森脸上立即阴云密布,咬牙道:“哥哥好厉害,张澜呢?活着没?”

“活着。”祭司冷冷道,“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一件事,希望殿下这一回千万不要说谎,请原原本本地把一切告诉我。”

坦尼森见他这么郑重,有些紧张:“什、什么?”

“您究竟是如何进入那个阵法的……”

……

十分钟后,坦尼森无力招架,供出了自己被张澜奇异的步伐带入奇阵的所有细节,虽然他自己是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不过另一个倾听者,却从他杂乱的语序中渐渐听出了事情始末。

这下,祭司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呵呵,原来,原来还有幸存者啊……

迦耶祭司笑笑:“殿下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坦尼森被他的笑声笑得有些毛毛然:“大人是怀疑什么?”

祭司但笑不语,临走前对他行了个大礼,行得坦尼森受宠若惊——毕竟,祭司地位很高的,在自己还是太子的位置时,他和祭司之间等级差距十分小。

离开太子府后,祭司脸上带着一丝杀气,对侯在门外的弟子下了一道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