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六个人神色有些凛然,相柳原本还想说什么,和他同属山部的夏天无拍了拍相柳的肩膀,示意他噤声。
相柳冷哼一声,随即负手而立,端得是气势雄浑。
杨子瞻看到场面有些冷寂,赶紧帮左胤打圆场,他提问道:“参与这次袭击的人,都有谁?”
左胤毫不犹豫地道:“大部分人,都是精锐高手,但不是军人,更像是散养的门客,其中有一个”代号三“的老人,可以操纵青色的气息,让吴公如临大敌。”
几个人,看向了崔九龄。
崔九龄捋了捋胡须,不缓不急地道:“应该是金牌朱衣卫,‘三’是暗中保护圣上的人员。”
鹤逾白看了看左胤,又看了看崔九龄,目光如恶狼一般,凶狠地开口:“如果左胤所说的是真,我鹤逾白,恳请大都统准许我带兵北上。”
说罢,鹤逾白直接单膝跪地。
杨子瞻大惊,“鹤营长,你疯了?”
崔九龄背负着手,右手拳紧,又放开,又拳紧,又放开,如此反复,末了,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左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左胤点点头,“没有了,不知崔大都统怎么看?”
崔九龄看着他们六个人,点头道:“左胤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们几个都出去吧,左胤留下,我要问些事情。”
对于鹤逾白请求北上,崔九龄没有回答,这让鹤逾白的目光,更加阴沉。
相柳,夏天无,鹤逾白,杨子瞻,林秀文开始往出走。
相柳经过的时候,还不满地冷哼一声,夏天无有些无奈,赶紧把他拉走,末了还回头,对着左胤歉意一笑。
杨子瞻拍了拍左胤的肩膀,低声道:“不用担心。”
鹤逾白则阴沉着看了左胤一眼,没有说什么,随即走出大帐。
最后离开的林秀文,显然还没有打算直接离开,他正视着左胤,笑道:“‘麻雀’们已经陆续回巢,接下来,可能会用到。”
左胤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不过林秀文显然没有继续交流下去的打算,他轻笑一声,走出了营帐。
此刻,只剩系了左胤和崔九龄两个人。
崔九龄看着左胤,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左胤,突然开口问道:“你不相信我?”
这个问题,问得很直接,左胤也没有拐弯抹角,“信,也不信,我相信吴公的相人,虽说在赵破奴那里栽了一个跟头,但我相信不会有第二次错误,所以对于吴公钦点的继承者,我对于崔都统,是相信的。”
崔九龄的眼睛如同平静的湖面,看不出底下的波澜,他略微扬起下巴,示意左胤继续。
左胤双腿分开有肩宽的宽度,傲然道:“不相信,是因为吴公死后,崔都统您身为清河崔氏的族人,又是苍南的大都统,帝国的世族,必然会对您拉拢,而我对您,并不了解,所以不知道您在这种拉拢下的选择。”
这就属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眼见话题挑明了,崔九龄也没有生气,只是右手从他身后桌子上的棋盒之中,拿出了一枚黑色的云子,在不断的摩挲着。
看着黑色的棋子在崔九龄的手指间翻转,左胤保持着沉默。
崔九龄沉默一会,开口道:“你先出去吧,关于这件事情,一时半会还讨论不出来,只是,你应该知道口风吧。”
左胤点点头,转身离去。
只剩下一个人的大帐之中,崔九龄拿出棋子,左手执白,右手执黑,互相厮杀。
眼睛晦暗不明。
出了大帐之后,左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门口不远处等他的林秀文。
看到左胤出来,林秀文略歪歪头,不咸不淡地道:“走走?”
左胤点头,看到远处的杨子瞻露出关切的神色,左胤歉意的一笑,随即跟在林秀文的后面,向着不知所终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苍南的将士们看到有些弱不禁风的林秀文,都是悚然一惊,随即很快的散开,只不过看到左胤的时候,不少人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一个个探头探脑的打量着。
两个人,倒也没有在意这些外界的打探。
到了营地的演武场,左胤看着这熟悉的空地,熟悉的军旗,熟悉的枯草,有些感慨,他在这里练刀接近半年,眼下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才返回来,如同在外面受尽苦难的游子返回家中。
林秀文看着四下无人,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天下间,真正的读书人,算上我,也只有两个人,你还记得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秀文似乎对此很是自负,不过他既然提出来,左胤顺着他的话问道:“记得,另一个人是谁?”
林秀文突然嘴角笑着,有些冷酷,有些向往,“元嘉年间第一谋士,北伐第五人,‘书生’洛秋蝉。”
左胤的瞳孔一缩,他清楚的记得,在他离开苍南的时候,李太白曾经说过,促成北伐的有五个人,当时吴靖很想知道第五个人过得如何。
他看着林秀文,疑惑道:“如果这个洛秋蝉真是北伐的第五人,为何我没有怎么听说过,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汴安城之中?”
林秀文想起了那些陈年往事,不屑地道:“因为,恐惧。”
恐惧?
林秀文看着左胤的脸,解释道:“北伐结束之后,帝国的外患短时间基本没有,原本借着北伐培养出来的新兴军事权贵,可以扫除世家门阀的势力,但是这个时候,一直在南边相安无事的异族突然叩关,帝国无法,开始让吴靖统领重兵前往,而在这个时候,洛秋蝉也神秘的消失,自此不见于帝国的诸多文献之中。”
左胤点点头,却还是不明白,“为何消失?”
林秀文看着天空,“因为当年在先扫除门阀,还是先抵挡异族的问题上,洛秋蝉与先皇产生了极大的分歧,先皇的意思,让吴靖带兵南下,卢定北带兵坐镇汴安城,由洛秋蝉主持对于世族的削弱之策,洛秋蝉是想直接开始,可惜,后来欧阳致远一道奏折,打消了先皇的念头。”
“什么奏折?”
林秀文的嘴角,有着嘲讽之色,“欧阳致远的奏折,说是奏折,其实足足有超过二十万字,上面详细的罗列了北伐之后,帝国国库的亏空情况,粮食贮存的削减情况,战死及伤残士卒的安抚情况,还有各种杂项,欧阳致远最后写道:刚刚经历了战乱的国度,急需要稳定下来,让民众恢复生产,这个时候削减世族,无异于动摇帝国的根基,先皇看到这份奏折,思虑了一天一夜,最终停止了对于世族削减的念头。”
左胤点点头,“欧阳致远的缓兵之计不错。”
林秀文哼了一声,“没错,这就是真正的阳谋,这也是欧阳致远的可怕之处,他用了几乎无可置疑的事实,打消了先皇的念头,或者说,他也是看到了先皇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这才敢于如此上奏,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世族利用帝国休养生息的几年里,大肆拉拢新兴的贵族,洛秋蝉愤慨于先皇的不思进取,就此消失,而吴靖这一驻守,就再也没有挪动过。”
对于这些权谋之术,左胤有些头疼,这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听林秀文讲完,对于这种机会明明就在眼前,你却不能去抓的无可奈何,左胤深有体会。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些?”
林秀文看着左胤,嘴角有着浓郁的残忍之色,“西荒叛军的一手策划之人,便是‘书生’洛秋蝉。”
左胤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