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不挖坟,段如玉能犹豫的时间并不长。
陈郄十分不客气的跟他讲,“你脑子是装的豆腐渣?从出事到现在,尸体埋了都大半年,这会儿烂也烂得七七八八,唯一能看出来的就只有喉骨跟颈椎两处来断定对方的死亡原因。你要再犹豫,最后尸体上的肉全部腐烂,连喉骨都寻不着。想洗清自己的机会都没。”
还犹豫,陈郄就问道:“就算你不想知道她死因是什么,也得给人家一个清白吧?人家最多无非是想赖上你,但怎么都不至死才是。这会儿埋在土里,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她甘心?”
段如玉小声道:“哪是你说得这么简单,有些读书人,脑子有毛病的,特别是那种寒门出身,没啥比得过世家官宦的,就在这头上做文章。你说是让仵作去验尸,其实赵家那姑娘,被自己亲爹勒死的我都不奇怪。”
“赵御史把自己女儿勒死了,保全的是自家的名声,别人又不会怪他,说到最后,这锅不还是我背?最后反而打扰了她的安宁。所以查不查都一样,还是要找活口,才能证明清白来。”段如玉道。
陈郄有些心肝肺的冷,为这个时代的冷酷而寒心,也有为赵御史家的姑娘不值,不管那位姑娘是主动还是被动算计段如玉,最后得到这个下场都令人唏嘘。
“手里拿着地契那一个,还是不愿意说别的出来?”陈郄又问。
段如玉自己心里也有些没谱,“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在哪得罪他了。”
陈郄就数手指头,“吃喝嫖赌,你自己算,有没有害死过人,害人家家破人亡过?”
段如玉要能记得这些就怪了,抓了抓头,“算了吧,我都想了许久都没能想出来,我这么个人,能做出什么大事儿啊。”
自己都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了,陈郄翻着白眼,“那就去查他的底,从哪来的,家里有什么人,平时爱出现在什么地方,有没有金屋藏娇,有没有身带烂账被人收买。别明着来,暗地里慢慢查。”
说起这个,陈郄又冷笑了一声,“还有你那好兄弟,存了什么心,你当面问不着也不要紧,盯着他家就对了,悄悄查他去了哪,他家得了什么好处,还有他家有没有什么仇人,家里妻妾太平不太平,都得给盯紧了!”
这天下就没有做了的事儿不留痕迹的,无非需要点时间而已。
打发走了段如玉,陈郄都不明白,好歹也算是京城的顶尖人家一个阶层了,就怎么养出了这个二愣子来。
想不明白的陈郄,第二天就上了裴家。
裴家的郡主夫人也叫人查着,陈郄来问倒是说了不少。
“趁着我家大郎不在就发难,说不是他家那祸害都没有人信!”裴夫人笑得眼冷,是真恶心宁西侯府那一档子事。
换谁都会这么猜,陈郄道:“重要的是,里头还涉及到了人命。”
要没才出人命,那就不是件事儿,裴夫人跟段如玉对这件事的想法处在一个频道上,“说是自己上吊死的,谁知道是不是自己亲爹给勒死的?死个女儿算什么,后面女儿不就嫁得好。”
其实陈郄也奇怪,“娘娘,这件事算起来,赵家家风也要受影响,堂堂御史府上,赵家人怎么就好意思闹大的?”
换现代倒是不奇怪,但古代不是看重名声得紧,有苦都混血吞?
裴夫人说得刻薄,“大概是觉得自家是生不出女儿来了吧。”
陈郄:……
裴夫人指点陈郄,“赵御史未必想一辈子当个御史,再者等着孙辈的姑娘长大该嫁人了,谁还记得这里面是是非非,能记得的无非是段如玉逼死过一个无辜姑娘。”
说了段如玉的事情,裴夫人又问:“听说你开了个成衣铺子,都说还不错?”
陈郄笑着道:“才开门,凑热闹的多。要是娘娘有什么需要,只管打发人上门就是。”
会员制的事情,裴夫人也是听说的,就道:“你主意多,是块做生意的料子。”
陈郄谦虚,“娘娘过奖了。”
等告别了裴夫人,路过吴国公府,陈郄觉得应该上门了。
刘喜玉脸上的痘痘都消了,但鸡蛋清一样光滑的表面还是留了点痘印。
陈郄凑上前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反正你明年再去百族都要被晒得更黑,这点痕迹再过三两月就没了。”
因为这几颗痘,无为都差点被刘喜玉折腾死,万没有想到自家小公爷十分爱惜自己那张脸,此时忍不住道:“比不得陈姑娘皮糙肉厚,吃什么都行。”
陈郄觉得自己虽然喜欢小白脸,但真说小白脸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白脸有什么用?升官发财又不靠脸,就是科举也只说了五官端正没有瑕疵就行,没说不许长痘对吧?”陈郄教育起无为来。
无为要笑不笑,“陈姑娘说得对。”
陈郄道:“男人,重要的不是长相,是位高权重,是高尚品德,是身材魁梧有料好不好?白能当饭吃,还是皮肤好能当饭吃?”
无为有些无言以对,陈郄说的可都是当下男人的追求。
刘喜玉在旁边幽幽道:“我没怪你。”
陈郄立马歇火了,安慰道:“实在不行每天早上就贴点水果片?找羊奶牛奶来敷脸,保准有效果!”
刘喜玉摸了摸自己脸,昨天那几颗痘痘都还有点苗头,今天就只剩下一层有些不太好的死皮了,想来等它们掉也不在一时,就道:“你今日有事?”
来找刘喜玉自然是有事,陈郄把刘喜玉跟自己说的,还有裴夫人说的大致说了说,“我倒没觉得仵作检查尸体怎么不敬重人。说什么死者为重,要死得不明不白,那才是对人不够敬重。不过段如玉他不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了。”
刘喜玉听着,道:“他杀也不能证明段如玉清白。”
要查出他杀,如段如玉说的那样,赵御史干脆一个承认了,父杀子天经地义,何况还搞的是名誉谋杀,封建社会特产,现代社会都还有落后的地方流行。
“所以我就不是来找小公爷了嘛。”陈郄就道。
刘喜玉知道陈郄想说的是什么,“两个仆从去向已写信叫人查。”
吴国公府手里的产业不少,从京城到江南一带,人脉广,差这个最容易不过。
“我只怕那两个下人,要么是被害了,要么就是被卖到了苦寒之地。”陈郄点着膝盖道。
要埋了,得找到埋骨地,要是卖了,往繁华处里卖的可能不会多。
刘喜玉也想得到这一点,无为在旁边道:“乱葬岗,西北东北两边,主子都着了人去查。卖人总要经过牙行的,就是牙行没有,人贩子那也得留下痕迹。”
陈郄放心了些,又跟刘喜玉道:“首饰铺子装得差不多了,就等通风半个月,工匠也打了不少好东西,你看着挑个什么时候什么时辰开业好?”
刘喜玉瞪陈郄,“你把我当风水先生?”
陈郄道:“道家不就是学这个的?”
无为哭笑不得,忙跟陈郄解释,“姑娘,道家也要分很多流派的,你看那些给人算命的看相的算一个流派,给人点风水的算一个流派,但那些都是末流,真正道家,讲究的是个无为而治。”
陈郄点头,“就是什么都不干,爱生生,爱死死,不要打扰你飞升那种?”
无为连忙摆手,“哪来什么飞升,姑娘你可别相岔了。自古求长生的,最后都是吃长生丹给吃死的。”
陈郄又点头,“所以连你们自己都不信,那还修什么道?”
刘喜玉端着脸道:“平心静气,给自己找份寄托够不够。”
当然够了,陈郄就道:“那我先回去了。”
隔壁院子里石头还在打磨,她得盯着看有没有好料子,这亲眼看着开出来的,跟之后别人弄好了拿在自己手里,完全就是两种感觉。
刘喜玉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开石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刘喜玉盯着半天,工匠们手里拿着凿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敲,生怕坏了里面半点翡翠。
陈郄把旁边的念珠拿来给刘喜玉看,“这个,打算送到庙里去的,你瞧着怎么样?”
刘喜玉接过来摸了摸,“上面没刻字。”
“刻字可不容易。”陈郄叹气,“成本又得高了,不如挑些好的来刻,好歹也能多换点银子回来。”
刘喜玉问她,“那尊观音像准备送到哪家去?”
陈郄又挑了两颗出来比了比大小,“还在想,想要不要自己开个庙。”
刘喜玉提醒她,“没那么容易。”
陈郄道:“我知呢。买山钱,挖路钱,修庙的钱,算都算不过来。”
刘喜玉就道:“京城周围,和尚尼姑庙就那么几家,随便挑一家就好。”
看完了解石,刘喜玉跟陈郄道:“我做点东西,你一个月之后找我来拿。”
陈郄疑惑,“什么东西?”
“拿了不就知道了。”刘喜玉不多跟陈郄解释,又提了新要求,“我饿了。”
陈郄瞥了眼人,“我让厨房去做。”
刘喜玉就盯着陈郄看,陈郄撇了瞥嘴角,“你不怕长痘就吃吧。”
陈郄的手艺好坏,全凭心情。
不过傅嬷嬷得知陈郄要下厨,忙道:“家里有厨娘,哪到要姑娘动手的地步。”
陈郄笑了笑,“总是要有两样拿手的才行嘛。”
傅嬷嬷就想到了陈郄以后嫁人上了,就道:“那嬷嬷教姑娘几样可成?”
陈郄道:“嬷嬷今天就坐着,让表妹来,我教她。我在外面学了几样,刚好让你们常个味儿,看行不行。”
傅嬷嬷短时间里没走,看着厨房里没了别人,才说:“姑娘,有件事嬷嬷想问一问,就不知道姑娘心里是什么想法。”
陈郄知道她要问什么,“是问段世子还是小公爷?”
傅嬷嬷就说不出口了,她知道陈郄自从失了忆就变了个性子,比之前还要有主意,很多事情其实也不用她再操心,只是她还是管不住自己而已。
陈郄却是笑着问:“那嬷嬷觉得他们两个哪个好?”
傅嬷嬷顿时又高兴起来,不管自家姑娘怎么变,都是需要自己的,“哪有谁比谁好的说法,不说段世子招的那些官司,就他家里那些事情,姑娘都没必要去参和。何况他们两个身份摆在那,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姑娘要嫁人,不如从到京里开科举的士子里选,挑个家世简单的,一过门就能做主,傅家跟冯家也能给姑娘当靠山不说,就是姑娘这般的能耐,未来姑爷也有靠得上姑娘的地方,这日子才能过得好下去。”傅嬷嬷真心实意的说。
陈郄笑了笑,“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