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虞府上下都已经开始忙碌,各安其职,井井有条。
容筝正行色匆匆地往祖母的寿鹤堂走去,面上带着几分忧色。
昨日母亲同祖母说了那李公子的事,今日祖母就病倒了,实在是让她没办法不把祖母病倒的原因和那件事联系在一起,不知道祖母病的严重不严重,她记得上辈子祖母是没有得过这场病的,难道这是改变了姐姐亲事引起的?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长了翅膀飞到祖母那儿去,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是如此之长。
到了寿鹤堂让小丫鬟进去禀报,自己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平嬷嬷就出来迎她进去。
她轻声问平嬷嬷:“平嬷嬷,祖母怎么突然病了,严重不严重?”
平嬷嬷温声答道:“二小姐莫担心太过,老夫人是听了昨日的事有些气不顺,再加上昨夜着了凉,已找来大夫看过,大夫说只是普通风寒,吃几幅药便会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祖母现在还歇着吗?”容筝听罢松了一口气,又问道。
“老夫人刚喝了药歇下了,二小姐可要回去?”
“我就在这里等祖母醒来吧,不看一眼祖母我实在放心不下。”容筝答道。
平嬷嬷听了面上便带了笑意:“二小姐纯孝。”
容筝想了想,斟酌着措辞,问平嬷嬷:“嬷嬷,您知不知道昨日母亲来同祖母说的是什么事,方才听您说祖母就因为这事有些气不顺,想必是很严重的事了?”
平嬷嬷听她询问,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事本不该让小姐你知道,可是老夫人和夫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让你们姐妹两个知晓,因为咱们府里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腌渍事儿,你们未曾经历过,不说与你们晓得怕你们将来嫁人后吃亏。因此吩咐老奴,要是小姐们问起,便将那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你们。”
容筝点了点头,说道:“祖母与母亲的用心,阿筝自是晓得的,嬷嬷您开始说吧。”
平嬷嬷正要开口,便听到一声沉静的声音响起:“嬷嬷要同阿筝说什么事,我可否能同听?”原来是容笙也来探望祖母。
容筝正要说什么,便望见平嬷嬷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对姐姐说道:“事关那位李家公子的事,大小姐自然是听得的。”
容筝便明了了,当是姐姐在外面时便听到她与平嬷嬷的谈话了,亦知道这件事同李家公子有关,瞒着她反而不好。
待容笙坐下,平嬷嬷便开口说道:“昨日晌午过后,夫人带着个小丫鬟来求见老夫人,说有事同老夫人商量,老夫人便让她们进来了。”
“原来是有关那李家公子的事,那个小丫鬟有个同乡在李府的京郊庄子上做工,有一回帮那小丫鬟往家中送东西的时候,跟她聊起来,说前一段时间庄子上来了一个女子,带了浩浩荡荡好些下人,每天要这要那的,据说是怀了身子,来庄子上养胎的,他当时以为是李老爷的哪一位姨娘,打听了才知道,这位哪儿是老爷的姨娘啊,居然是李大少爷的通房,因为前段时间要和虞府议亲,怕被虞府发觉亲事不成,这才把那个通房送到庄子上。”
随着平嬷嬷一句句的讲述,容筝看着姐姐的神色愈来愈冷,周身的气息冷得像要凝固起来。刚想开口安慰,就听到姐姐一字一句地说:“嬷嬷,那祖母今日病倒,同听到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平嬷嬷顿了顿,答道:“自然是有些许关系的。”
听闻这话,容笙的神色愈冷,声音冷硬地没有没有一丝温度:“我去跟母亲说,绝不同那李家结亲,这得亏是查清楚了,若是被他们瞒了过去,岂不是连庶长子都有了!祖母此次因为我的事才生了病,劳烦嬷嬷去同母亲说一声,我的亲事就暂时不要再议了,这些日子我要留在寿鹤院给祖母侍疾。”
平嬷嬷听了正要劝,容笙便说:“嬷嬷莫要再劝我,祖母之病因我而起,不这样做我心难安,再者祖母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的亲事又算得上什么?”
平嬷嬷无法,只得应下。
又坐了片刻,虞墨同季兰也过来了。季兰向他们说道:“我在闺中时有一位好友,是医药世家玉家这辈的嫡女,自幼学医,天资聪颖,现今的医术已不输太医院那几位经年的老太医了,如今她正好在盛京,不若请她过来为祖母看诊。”
虞墨听过后答道:“这样也好,你回头请示过母亲后便请那位玉姑娘来给祖母看诊吧。”
“好,那我这就去见母亲。”季兰说道。
“我陪你一起,笙儿,待祖母醒后,你同筝儿好好照顾祖母。”虞墨叮嘱道。
“是,大哥。”容笙和容筝双双应下。
徐氏那边,听了季兰说明来意,询问道:“你所说的这个玉家,可是编写了《大永医典》的那个玉家?这位玉姑娘,可是玉家这辈最有学医天赋的,闺名叫做玉姝的?”
“回母亲的话,正是。”季兰恭敬地答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下个帖子请她过来为你祖母瞧瞧吧。”徐氏道。
季兰随即点头应下。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在虞府外停下,先是从上面跳下一个小丫鬟,然后小丫鬟伸手扶下一位身着一袭翡翠烟罗绮罗裙,外罩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的女子,云鬓上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簪,肌肤胜雪,目若点漆。
“枝儿,去拿拜帖给门房。”那女子开口,冷冷清清的声音如一泓清泉。
“是,小姐。”小丫鬟点头应下,便拿过拜帖往虞府门口走去。
这女子便是收到季兰的帖子来为虞老夫人诊病的玉姝。她这些年都在各处为人走访看诊,鲜少到盛京来,虽然不是那等矜傲之人,但是也确实不喜同那些勋贵世家们的贵妇人打交道。在她心中,世家大多是那等藏污纳垢的地方,像季兰家中即便也算清净,她父亲还有几个妾室呢。这回收到她的帖子,实是想来看看好友。
季兰听门房来通禀玉姝到了,顿时喜不自胜,亲自出去迎了她进来。带着她往寿鹤院去,这时候,母亲同几个小辈都在那儿看望祖母。
到了寿鹤院,玉姝同在座的各位互相见过礼后,便提出要为老夫人诊病,她就在床边早已备好的圆凳上坐了下来,伸手扶脉。
神情肃然,目不斜视,更衬得她面貌如玉,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那双美目中的情绪。
诊过脉后,她收起白玉似的手指,直起身来,吩咐跟着她过来的小丫鬟伺候笔墨,走到桌边,拿起笔写起了药方,唇角微微抿起,没过多久便写好两张方子,起身递给身旁候着的虞府丫鬟,吩咐道:“一张是治风寒的方子,另外一张是为老夫人开的太平方,平时煎上用着,对身体有所裨益。”丫鬟认真听着。
“玉姑娘,我婆婆的病?”徐氏问道。
“夫人放心,老夫人只是普通风寒,照我开的方子吃上两副就好了。”玉姝开口答道。
“那可否请玉姑娘在府中住些时日,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而且听闻兰儿与你是闺中好友,你们也可多叙叙旧。”徐氏又接着问道。
玉姝一听,倒也觉得可行,她也有好些年未与季兰相见了。便答应下来。
徐氏一边吩咐丫鬟给玉姝收拾客院,一边让季兰带她到园子里逛逛,顺带叙叙话。二人应下,便拜别徐氏等人,往园子里去了。
待到随母亲回到梅园后,容筝笑嘻嘻地问起徐氏:“母亲,你为何邀玉姐姐在我们府里住下,恐怕不只是为了让她和大嫂叙旧吧?”
徐氏点了点她的鼻子,叹了口气说:“就你聪明,自然不只是这个原因,我观她气质高洁,又透着一股豁达,想必是常年在外为人治病的缘故,我主要还是想让你姐姐多同她说说话,望你姐姐能学到玉姑娘的心境,早日从那李家公子的事中走出来。”
容筝这才悟了,明白之余又感叹于母亲对姐姐这番用心良苦,也希望姐姐能如母亲所愿。
她想到上一世,这位玉姑娘就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虽未亲眼见过,却不知道听过她多少传言,据说她有一副好容貌,却一直未曾说亲;据说她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据说她从医术学成之时便一直行走在乡野各处,鲜少为达官显贵治病,听说是因为她不喜勋贵世家,觉着他们家中的腌渍事儿太多;据说最后她去往了海外,为了寻到传说中的神药……
她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听谢堇言说过,当初为了给沈词治病,他寻遍名医,都无治好好沈词,听到这位玉姑娘的事后找了过去,却已经寻不到了,听人说,好像已经搭乘船只去了海外。
直到最后,沈词还是因为那病无法医治而去了,而谢堇言却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没见到沈词最后一面,痛苦遗憾了一世。
她前世还从来不知这位神医与她大嫂认识,既然这回有这个机会,那她一定帮谢堇言把她留下来,到以后沈词上京来时,求她帮沈词看诊,若是能治好,也算是报答了谢堇言上辈子助她为顾行舟报了仇的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