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孺人怎么说?”秋云水又问。
“奴婢回来前在那儿瞧了会儿热闹,”,巧莺说着话,乜斜了文尝一眼,倘使以前这样,她又要指摘什么玩心太重,像是云水居内只她一个为主子着想,“萧孺人哭得梨花带雨,说婆子装疯卖傻,成心戳她的心窝子,命人拿了棍棒打死了事,那婆子被打得满院子乱窜,说甚么四少爷回来作恶了,一群人堵她不住。奴婢怕误了夫人的事儿,这就回了。”语毕,自认颇有见地地置评一番,“这么些年了,谁不知道四少爷是萧孺人的命门,提都提不得,照说,那婆子打死也活该。”
打死了事么?
倘若她丢了一件宝贝,念起来就心疼,可忽有一人说她见了这件宝贝,这人便是个疯子,她也该忍不住问上一嘴的。
所以,打死了事看似平常,实则隐瞒了什么。
想着,秋云水又问,“婆子倒在萧孺人卧房窗外?”
“嗯”
秋云水抿唇一笑,她似乎抓住了其中关节。
三鼓时分,萧岑的屋里有着不为人知的事,被婆子撞见了,这才非打死不可。
“疯子除却疯言疯语,说的话最真不过。”
“夫人言下之意······”,文尝凑上来,说。
“没什么,”转而对巧莺吩咐道,“近来派几个你信得过的,仔细盯着春晖院,诸事来报。”
巧莺受宠若惊,“是,奴婢这就去办!”
“小心些”,秋云水又嘱咐道。
“奴婢记住了”,巧莺信心十足。
狄应一入幕僚府,便招去赵阙入室密谈,已有一个时辰。
守门小厮急急跑来,离门三丈有余,说道,“老爷,将军府的管事来报,宫里的公公传旨,陛下急召老爷入宫,现下正于府里等着老爷。”
折子到了陛下案头上,此时召他入宫想必就是为了付游一事,狄应思忖道,“恐怕须劳赵士快马加鞭了,我麾下武士随即便会奉命前去接应,赵士并同门兄弟要尽快得手,诛杀府兵,将付游带回,以免两厢迎头撞上,都是自家人,动起手来必有折损,得不偿失。”
赵阙心头一紧,“是”
“另外,要小心遮掩行迹,那班武士对江湖各派的武功路数都熟捻于心,招招式式莫露了底细。”
“难道是······将军麾下的神武兵?”
狄应吁叹了口气,“若非神武兵,陛下何必召我觐见。”
赵阙一听,脸色当下就不那么好看了。
要是平常府兵甲士,他身为一派门主,以一杀百也就松了松筋骨,可要是神武兵······且不论功夫如何,就是那一身处处机关暗器的铠甲,那一手神鬼莫测的百变兵刃,防不胜防,便足以教人胆寒,况且神武兵个个身经百战,那都是脚踏成山白骨炼出来的杀气,只看一眼,便心生畏惧的杀气。
就是脑子不灵光的赵阙也深知,若要向将军讨要破解的法子,无异自寻羞辱。
看出了他的不安,狄应再行后退,道,“我会颁令下去,命他们绕行官道,卧龙城背倚群山,你们自东门出,行走山路,少了一半的路程,该不会相遇。若实在不巧,就将付游灭口后即刻离去,万勿兵刃交接。切记。”
赵阙是个知恩领情的人物,抱拳颔首,铮铮而言,“赵某定不辱使命!”
劫掠付游一是为财,二是为惩治林常。
财不得,即灭口,杀了付游,叛徒林常也休想得到好处,这个鱼死网破的法子便是赵阙的猜测。
粗憨如他,不曾细想,林常缉捕付游已成定局,纵然押送途中付游殒命,也是折冲府的过失,与他无丝毫干系,这份功劳是抹不去的。
至于为何非要杀了付游,不让他入京见驾,其中缘故恐怕唯有极少几人知晓。
恰巧,幕僚府便有两个。
计策已定,狄应推门而出。
箭在弦上,正是紧要关头,狄应不动声色,心下却如烈焰炙烤,容不得一分不安稳。
步下石阶,路旁梧桐青绿,春意催枝发。
树影斑驳,狄应快走其间,余光中,一身影匆匆掠过,立马停下步子,抬首看去,枝繁叶茂如蓬盖的香樟树下,一人青冠白衣,负手而立,见他看来,微微点拢下颌,气态从容。
“你有何事?”狄应蹙眉。
“将军,可否容卫某同去?”,此人正是卫溪。
狄应闻言,凛然一惊,眼下京中知晓此事者唯有陛下、他,和史思静。
“史思静与你是何干系?”
卫溪一怔,幽幽叹了口气,早知瞒不住的,只是可惜了,“他原为前朝监察御史,因耿直不阿获罪于付游,我曾救他一命,故此传信来告,以报当年恩情。如今我与他已两不相干,还望将军宽谅,莫要迁怒。”
说着,又想起了纸笺上史思静临别的口气。
旧臣冒死以传此讯,望君好生斟酌,旧臣不畏死,尤恐死而无意。
已经做了抉择不是吗?他来见狄应,史思静便活不了。
“哼,做下此事,想必已然备好了求死的心。”狄应丝毫不容情,“日后你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莫怪我手下无情!”
卫溪抿了抿唇,云淡风轻,“卫某活到今日,全依仗将军恩义,身家性命皆系于将军,卫某怎敢心存不轨。”见狄应稍稍放松了神色,接着道,“毕竟是旧相识,卫某去见他一面,许能当面问出财宝下落,也免了携他回京的风险。”
狄应不得不承认,以林常的本事,挖出付游十分之一的家底姑且难为,付游的城府其实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便能说动的?露出几分财也是为了得以面见陛下,求取一个生机罢了。
可卫溪不同,往日那么深的纠葛,说不定真如他所言,见上一面,无数财宝唾手可得。
忖度良久,狄应点点头,“也好,你便随赵阙一同上路罢。”
“多谢将军”
御书房内,如山奏章散乱摊在御案上。
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乌金帐幔束在赤漆梁柱上,染了一身香雾。
重拾起奏章,林常重在形表华而不实的勾连字迹便又映入眼帘。
尹玉不觉欢欣,反而愈加愁眉紧锁。
奏章上只提了付游并他的家小,万千资财也说进京回禀,还有一人呢?
此人不现身,当世三朝皇帝都难稳坐皇位。
十几年来,他一直以为是付游带走了此人,难道不是吗?
或许掩藏在他的家小之中?
可名单上姓名、年岁都已具列清楚,无一个相符。
他如今该有二十五岁,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可能并无多大的本事,十几年来东躲西藏不敢现身,说他复辟前朝或许是三皇杞人忧天,但只要他活着,便不由令人心虚。
尹玉揉揉眉心,安神静气的龙涎香此刻却让他头昏脑涨。
“陛下,狄将军殿外求见。”
站起身子,尹玉顿时豁然开朗,“宣”
他之所以任由狄应权倾朝野,是深知他就算贪财贪权,但绝不会容许有人损害大庆半寸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