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奕听了下人的话,讶然得连掀起的袍角都忘了放下,“究竟出了什么事,娘娘为何要禁足小七?”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谢家四爷本就排行最末,谢蕙芳又在谢家孙子辈中排行最小,自是被谢夫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素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这禁足倒是破天荒头一遭,不怪谢子奕如此惊愕。
“三公子,奴婢奉命行事,旁的也不大清楚,您若想见七姑娘不如找夫人求求情,解了七姑娘的禁罚……”
“让开,开门,我要见大哥!大哥,大哥救小七!”
谢子奕听出是谢蕙芳的声音,重重拍了两下门板,张口想喊开门,想起是谢夫人禁了谢蕙芳的足,又把话咽回,转而隔着门同谢蕙芳说话。
“小七,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大哥!大哥救小七,小七不要被关在院子里,闷死了……”
“七姑娘,您不能这么喊三公子……”
“你们走开,别挡我道,我乐意喊大哥就喊大哥!”
谢子奕在谢府儿郎中排行第三,人称谢三郎,与谢蕙芳一母同胞,是四房嫡长子,对谢蕙芳这个幼妹宠爱有加,深得谢蕙芳依赖,总爱黏着他不说,还总管谢子奕叫大哥。
可这种叫法却有违尊卑礼法,谢家长孙出了长房,那位谢蕙芳才该叫大哥。
谢夫人和谢四太太明里暗里纠正了她不知多少回,可谢蕙芳仗着年幼,总不听劝,谢夫人等人拿她也是没法子,偏她年幼,打不得骂不得,最后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听到。
谢子奕听着谢蕙芳中气十足、娇蛮任性的话,不由失声发笑,却也放了心,想来谢蕙芳只是被禁足没受旁的惩罚,便出声劝道:“小七别急,三哥这就去找娘娘,让她解了你的禁,你先别生气。”
谢子奕去而复返,谢夫人院里的人太太姑娘们都各自散了,谢夫人年纪大了,又因谢子奕回府没歇成午觉,这会正靠着靠背大枕闭目养神,听到下人说谢子奕从谢蕙芳的住处而来,掀开眼皮没好气道:“就说我睡了,让他先回去歇着!”
谢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笑着劝道:“夫人还不知三公子那脾气,老奴这么去回,三公子肯定舍不得走,巴巴站在外边儿等您醒来。
三公子跟七姑娘兄妹情深,外头如今可冷着呢,三公子又才从宋州回京,身子骨累着,万一冻出个好歹,您不得心疼死啊?”
“罢了罢了,我才说一句,你就说了一箩筐的话来怼我,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才是他们亲娘娘!合着我还不如你一个外人疼自个的孙子孙女?”谢夫人半怒半嗔的瞪着说话的老嬷嬷。
老嬷嬷含笑垂头,任谢夫人数落,并不还嘴辩解。
谢夫人说了几句得不到回应,索然无趣的冲老嬷嬷摆摆手,“行了行了,让他俩见一面吧,省得说我不近人情,你去看着,只准奕哥儿一人进去。小七这回闯下大祸,对外得做出样子,省被个我诟病我谢家管教不严,对内,小七这性子是该约束些着……”
“老奴省得的。夫人表面上虽罚七姑娘禁足,可心里却是在护着七姑娘,免得被有心人挑唆利用,犯下更大的错处。”老嬷嬷笑道。
谢夫人面色好看了些,“我总还想着小七还小,软软绵绵的一小儿,抱着都不敢用力,就怕弄痛了她,日子过得这样快,一眨眼,她都长成这般大了,能跑能跳能说能笑还能闯祸,你说说,她怎的就这么胆子大,去别人府上做客,居然就将别人家的小娘子拐带出府,我这心里啊是又气又酸,说不出的滋味……”
……
刘喜在自个的院子里呆不住,想出府,门房的人不敢放行,说是奉刘廷之命。
刘喜好不容易才从刘廷的书房解脱,哪敢再找回去,气得在两个门房身上各踹数下,发了通狠气后,像只无头苍蝇满府乱转,看到漂亮丫鬟掐摸几把,调戏两句,耗费到申时末,仍没等到被他派往京城送信的章管事回来报信,心里不免焦灼不耐。
“去,到章管事家看看,他要是在,让他立刻回府见我!”刘喜不想再等,偏他又出不得府门,便指了个小厮去章管事家看看究竟。
小厮点头哈腰的问:“小人遵二爷命,可章管事要是不在家怎么办?”
“他么的,你白痴啊,他人不在你不知道等他回来?”骂完又是一记招牌腿功。
小厮挨了踹,连滚带爬的跑了。
魏临累了一天,早膳连着午膳仅喝了一碗白粥,还没喝完就被苏玉妩叫到跟前问话,可他却生不出半丝不满和怨怼,反而有些兴奋,发自内心的对苏玉妩充满欣赏和钦佩。
苏玉妩如今只七岁,身子比同龄稚女瘦小,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巴掌大的素净小脸上,淡眉,黑眸,巧鼻,粉唇,眉宇间稚气未脱,看着柔弱无害,惹人怜惜。
可想到这两日随同苏玉妩做下的桩桩件件,魏临就忍不住一阵恍惚,好像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见魏临瞧着自个出神,并不答她的话,苏玉妩心里一沉,“魏叔,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魏临回过神,冲苏玉妩摇头一笑,“在下一时走神,三姑娘莫怪。依三姑娘所愿,事成了,两人已经随车队上路,不日会进入济州境内,转道水路。”
苏玉妩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抿嘴一笑,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憨朝魏临眨眼,“辛苦魏叔了,忙了一天,怕是连午膳也没吃上。可我们现在得赶着回城,魏叔怕是没空歇息。”
魏临无谓笑道:“这倒算不得什么,比不得商队往来运货辛苦。”
回城的人数和车马比出城时少了一大半,路程快很多,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宋城城门。
大王氏出了车厢,跟林阿瑞并排坐车板子上,给其他人引路。
小王氏跪坐在苏玉妩下首,眼睛不住的往正托着下腮,靠着车厢闭目养神的苏玉妩脸上瞧,瞧得苏玉妩心头不自在,思绪也被扰乱了,干脆睁开眼看对方。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苏玉妩忽然想笑,她跟小王氏加起来七十好几的人,偏跟小孩子一样淘气。
可没等她笑出来,脑中便嗡的一下,整个人像坠进冰窖般,莫名的寒意流遍四肢百骸。
她怎会有这样可怕又古怪的想法?觉得自己已经活了三十三岁,死在了梦里……
她更害怕的是,那不仅仅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