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诡言狡辩,听你这话里话外,难道是在埋怨一大早要过来给娘娘请安,害得你没睡好了?”一道盛气凌人的娇音突兀响起。
苏玉妩还没抬头便已知说话之人是谁。
正是当日与她一言不和起了争执,导致她落水的五妹妹——苏玉娇。
苏玉娇贵为郡主之女,太后下旨亲封的太平县主,身份高贵,一向不把她这个三姐放在眼里。
那日她生辰,李氏图喜庆让她穿了件玫瑰红织金缠枝纹比甲。
苏玉娇也喜欢着大红的衣裙,两人好巧不巧穿了一样的比甲,苏玉娇当即娇横的要她更换其他衣服。
她是主,苏玉娇是客,她如何肯受这等委屈,同苏玉娇分说了几句。
苏玉娇便要动手将她身上的比甲扯下。
对方是有品级的县主,是宗亲,她哪敢与苏玉娇动手,只好退让,不想被人暗中一推,人就退进了池塘。
那日的事,苏玉妩不是没有怨恨,可三房势弱,苏夫人本就将三房视为眼中钉肉中剌,她不能再给三房树敌。
苏玉妩抬头,冲明明与她同样高矮、却非要抬高下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睨视她的苏玉娇温柔唤道:“五妹。”
她的示好,让卯足了劲要给她一个好看的苏玉娇一愣,随即冷哼着别过脸去,“谁要理你!”
苏玉妩突然发现苏玉娇其实也有可爱之处,她再如何刁蛮任性、骄傲狂妄,都实实在在表现在脸上,让人一眼看透。
比起那些面目伪善,心肠蛇蝎的人,苏玉娇倒也没真对她使过坏。
“五妹可还在生我气?我前几日特意制了香包,给五妹送了去,还以为五妹收了我的香包便不再气我了。”苏玉妩颇有几分失落的叹道。
苏玉娇听了这话,忽然像只被惹怒的小公鸡,狠狠瞪着苏玉妩,随后将人推开,抢了苏玉妩的位置坐下。
若是换了旁家,这样不顾上下尊卑的人定要被狠狠训斥责罚。
可苏玉娇是五品县主,在场除了苏夫人就属她身份最高,别说抢苏玉妩的位置,就是让苏玉妩端茶,苏玉妩也得应承。
况且,苏玉妩早打定主意不与苏玉娇起冲突,当下也不生气,“五妹妹喜欢就坐罢,我再寻个位置就是。”
见苏玉妩不仅没生气,反对对她笑脸相迎,又真的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苏玉娇满腔斗志一下子泄空,软绵绵的很不是滋味儿。
那日苏玉妩派人给她送香包,她不在,她阿娘替她收了。
等她回府看到,当即就扔了出去,结果被送她回府的齐王世子给捡了,还夸那香包做得别致,香气清冽怡神,要拿回去给因旧疾发作夜里总睡不好的齐王妃安枕。
气得她差点没用扫帚将齐王世子打出府去。
苏玉婍坐在苏玉妩旁边,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苏玉妩。
苏玉妩今日也像从前一样,一惯的委屈求全,可她总觉得今日的苏玉妩与以往有些不同。
大约眉宇间没了哀郁之色,言行间不卑不亢,从容大方。
一方水土一方人,她这个三妹回京半年,也终于有了长进。
“你可知这么早,这些人都到齐了,为着什么?”
苏玉妩愣了下,下意识朝另一侧的空位看了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苏玉婍主动找她搭话。
苏玉妩带着受宠若惊的恍惚,摇头,“不知。”
苏玉婍狐疑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苏玉妩被苏玉婍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二姐有话不如直说,玉妩并无任何隐瞒。”
见她神色认真,苏玉婍想了想,冷冷说道:“我只是来的路上听下人议论,说三房有喜事。没想到你跟我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家的事还不如府中下人清楚。”
苏玉婍的话虽听起有些嘲讽的意味,但苏玉妩清楚对方并没这个意思。苏玉婍清傲不训,至情至性,她肯与自己多说几句,也算是看在姐妹情份上了。
只是,冬至是重大日子,不算喜事,过几日倒是苏夫人生辰,可苏玉婍说今日三房有喜,苏玉妩心里隐约有了某种猜想,有些不敢置信。
可柳老太刚才说的几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当时只觉得对方趋炎攀附,如今听苏玉婍这么一讲,怕不是空穴来风。
怪不得这两日苏夫人没有任何举动,怪不得柳老太今日被请进府,还以尊客相待。
铃儿犯错受罚,她身边缺丫鬟使,正是苏夫人趁机往三房、往她身边塞人的大好机会,可昨日苏夫人并没有送人过来,连得知铃儿被一大早送出了府,也没过问。
她以为是因为冬至节的缘故,苏夫人顾不上三房。
她太大意了。
……
见她不动声色打量起厅堂里的妙龄女眷,苏玉婍嗤笑道:“不用看了,柳老太只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至于其他人,同宗同姓的怎能婚配?”
苏玉妩惊觉自己急糊涂了。
而她也意识到,现在该关心的不是苏夫人看中的人选是谁,而是她阿娘李氏!
思及,苏玉妩起身欲往外走,想提前给李氏提个醒,却不想李氏正好领着红叶姗姗迈进厅堂。
“阿娘……”
大庭广众之下,苏玉妩实在不知要如何提醒李氏,毕竟这事还没有摆到明面上。
一想到梦里,她阿娘就是因为苏夫人逼着世良纳妾一事才投缳自尽,苏玉妩就焦灼不已。
不知内情的李氏恭顺的向苏夫人和柳老太,以及其他几位同族长辈请安问好,说了一通吉祥话,又献上新鞋袜。
苏夫人一惯的不冷不热,柳老太接过鞋袜,笑得嘴都合不拢。
“好好,瞧这鞋面上的苏绣手艺,多精致呐,李氏是个好的,还是夫人福气大,儿子个个能干,媳妇体贴孝顺……”
苏夫人淡漠应道:“你不必夸她,这些都是她应尽的本份。”
柳老太虽浅鄙,到底是懂察颜观色的,瞧出苏夫人对李氏的不喜,便讪笑着住了声。
厅堂里的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话家常,但苏玉妩敏锐的察觉到,不少视线都有意无意朝李氏望。
见平嬷嬷附在苏夫人耳边说着什么,苏玉妩忽然拉住李氏,“阿娘,早起有些匆忙,衣裳穿得少了些,我有些冷。”
李氏听了去捏苏玉妩的手,果然凉涔涔的,嗔道:“你这孩子,身子才刚好,怎的不多穿些?新竹也真是……”说到这里,李氏想起,多亏新竹在院外多塞了两双新鞋袜给她,不然定要当众失礼,便收了声。
本来,苏源河早就被分出宋州苏氏一族,连族谱都迁出去了,正经说来,与苏源清已经不算同宗,两家的祭祀也混不到一块。
可柳老太太挑着今日来了,李氏身为晚辈,礼数上自然要周全,才不会落人话柄。
李氏还没来得及跟苏夫人说要带苏玉妩回北院加衣裳的事,正厅与内室相隔的花梨木雕四季如意屏风后,娉婷走出来一杏面桃腮的女子。
薄粉敷面,玉瓒螺髻,罗衣楚楚,端秀可人。
是香菱!
苏玉妩心里猛的一沉,耳畔响起苏夫人不容违逆的威严声音:“柳老太太膝下无女,香菱福气好,跟老太太投缘,被老太太收为义女。
老太太于我家香茹有恩,她的义女我苏家自不会亏待。今日我做主,把香菱指给三房为妾。
香菱跟随我多年,一向谨慎勤勉,安份守规,你身为正室也该宽容大度些,让她替你三房多多开枝散叶,子孙昌茂才是兴旺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