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说着,夜与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蒋宜深的小厮成善。

成善进门后站在门槛边就半跪下来见礼,“小人见过乐小姐。”

因为成善是熟人,夜与才把人这么带了进来。

乐轻悠让他起来,见他满头大汗,又让小丫鬟给他端来一大杯酸梅汤。

喝了一大杯冰凉凉的酸梅汤,成善只觉从心到外地舒畅,再次施了一礼,笑着道:“乐小姐这儿的东西就是好喝,您不知道,每次少爷让咱们送东西来,我们几个都得抽纸条决定的。”

乐轻悠笑了笑,问道:“蒋大哥有什么让你送来?”

自打来了京城,虽然并不怎么和蒋宜深见面,但他派人送些个吃用的次数还挺多的。

成善把手上提着的蓝布包袱交给夜与,依旧站在门槛边,回道:“有一万二千两银子,是那个纽扣铺子正月份到五月份的盈利,还有几斤泸州新下来的燕窝。少爷还交代小人一定要告诉您,燕窝这东西滋补,但也不适合常用,每隔两三日吃一次是最好的。”

“另外”,成善挠了挠额头,一拍手道:“少爷还让小人记了燕窝的一种煮法。说做燕窝时一碗二两最为合适,煮之前,先用山泉滚水浸泡,用银针挑去其间黑丝,再用鸡汤、好火腿汤、新蘑菇汤三样汤烧滚,等燕窝变成玉色便成了。”

乐轻悠不常吃这个,偶尔吃也只是清炖,听罢笑着道:“你告诉蒋大哥,我今天就试试。”

又问了成善几句话,乐轻悠便让夜与带成善出去,让他吃过午饭再回去,正好她早晨泡了些红豆,准备做冰凉弹牙的红豆糕吃,等成善走时让他给蒋大哥捎些回去。

成善就知道这个时候来送东西能蹭一顿午饭,当下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旁边一直低着头攒红花球的云霞这才抬头看了眼桌子上那个包袱,问乐轻悠道:“表妹和那位蒋大人有生意往来?”

乐轻悠点点头,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她看了看那些燕窝,又重新兜好让春卷拿下去。

云霞也看了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感叹:“的确都是上等燕窝,只是没想到,这位蒋大人竟如此细心。”

乐轻悠笑道:“蒋大哥只是知道我爱吃才会多交代一番做法。”

云霞压下心里的羡慕嫉妒,开玩笑般地对乐轻悠道:“我听说令尊活着时,曾经帮过蒋家老夫人,算是对蒋家有恩的,现在蒋大人和你又来往如此频繁,你们以后不会是要……?”

说着丢给乐轻悠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表姐误会了”,乐轻悠说道,“我这样的可配不上蒋大哥。”

云霞看着她,有些不相信道:“这么说你对蒋大人没那种想法?”

乐轻悠点头。

“那你”,云霞不赞同地说道,“怎么还收蒋大人的礼物?那次还跟他一起出城玩?”

“我们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就不能相处了吗?况且我和蒋大哥相处时也从未有过令人误会的言语举动,蒋大哥对我也是坦坦荡荡。”乐轻悠知道云霞这是又看不惯自己的行为了,便先拿话堵住了她接下来可能说的话。

云霞张了张嘴,果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半晌才道:“我觉得这可能会影响表妹的名声,你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

心里叹气想,俗话说的丧母之女不娶还是很有道理的,与有母亲教导的比起来,这丧母之女就特别眼皮子浅、没规矩。

每每想到乐轻悠不如自己的这点,云霞的心情都能很快平复下来。

乐轻悠不知道她想什么,说道:“我自小没有母亲,在京城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影响名声之处,那我何必还斤斤计较地要求自己?因着有的没的疏远对我好的人,也太不划算了。”

而且乐轻悠觉得,蒋家虽然提过她跟蒋宜深的亲事,但蒋宜深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跟她相处时,也没有那种“我深爱你你不回应我我很痛苦”的黏腻表现,她若因为避嫌就不疏远蒋宜深,未免太矫情。

云霞听到乐轻悠这几句话倒是一惊,还以为自己的脸色表现得太明显,被她看出了心中所想,当下忙笑了一笑道:“表妹说的是,人并非是为别人活着的。”

没多大会儿,乐巍和乐峻都下值回来了,方宴也回了这里,午饭时大家是围着一张桌子吃的。

因为在京城这段时间,云霞经常过来找乐轻悠玩,乐巍、乐峻对她的观感都还算不错,但若说私下里说话什么的,却都没有。

云霞也没嫁给某一个表哥而成为官夫人的想头,反而还担心他们误会自己来找乐轻悠目的不单纯,就时常避免跟他们说话。

今天,云霞却总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吃饭时都不忘了照顾乐轻悠的三个优秀的青年男子身上。

哥哥们吃过饭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下午除了二哥,大哥和三哥都不用再去翰林院,等着他们午歇起来,乐轻悠便让过来瞧她攒花的大哥、三哥一起帮忙。

半下午,吃过乐家的下午茶,云霞就提出告辞了,“大表哥、三表哥,这些花球已经弄好,我就回去了,明天再过来跟轻轻去官邸区那边布置。”

方宴没理会,正认真地看一开始乐轻悠教他攒出来的那朵花,乐巍和乐轻悠都起身松了松,乐轻悠还让春鸣包了两包红豆凉糕,让云霞带回去一包给外公外祖母,一包给舅舅和她母亲。

因为上午时云霓又坐着车回去了,云霞回去时,是乐家的侍卫驾车送的,一路上云霞和红羽都没说什么关于乐家的事,回家见过父母之后,到了自己的屋里,云霞才感叹一句:“女子在世上,有可靠又有能为的父兄依恃,比嫁给多好的男人都幸福。”

红羽捧了茶送过来,低声应和道:“可不是,这些日子奴婢跟着小姐也算见了不少世面,但是比较来比较去,真是哪家的小姐都不如表小姐过得顺心。等大表少爷成了亲,肯定要给表小姐安排一门让人欣羡的婚事。表小姐这一生,真是半点不顺心的都没有。”

“人家的命好啊,像我这样的,有母亲在前操持,还是有需要我自己经营的地方”,云霞垂眼,看着青莹如碧的茶水,第一次有些不忿地公开说道:“人的命怎么就那么不同呢!”

红羽看得出来,跟表小姐来往这段时间,小姐的心态不平衡了,但也不敢说明白了,当下笑道:“小姐的命也很好啊,老爷夫人还有咱们家少爷,以后都是您的依仗。再者,奴婢看着,表少爷对您印象很不错,等日后让咱们夫人跟表少爷提一提,请他们给您介绍一个才学好的人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

云霞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周全。”

红羽往四周瞧一瞧,见没人,才低声道:“小姐如果不嫌奴婢逾越,奴婢倒是有一句话想说。”

云霞拿着茶盖的手顿了顿,说道:“你说。”

“表小姐家后院的隔壁,好像是一户工部小官的人家,奴婢前几天跟您去时,有次帮着春月收拾后面的花草,那后门开着,奴婢看见了一个身着官府的年轻人经过那后门去了隔壁。奴婢虽看不懂那人官服的品阶,却觉得那人也算是个千里挑一的人才,就留心着打听了下,春月才过来知道的也不多,只说那户人家的少爷跟表少爷是同一科的,他们家祖辈就在工部为官了,家底应是不错。”

红羽观察着云霞的脸色,说道:“如果小姐觉得可以,奴婢再找人打听打听。”

云霞一直都挺为自己的婚事上心,想了会儿,点头道:“别让人察觉出来,反正过了秋我才十六,慢慢打听,咱们不着急。”

红羽谨慎地答应了。

第二天去乐家时,云霞照样去喊了云霓,不过云霓正在闹脾气,云霞一个没注意被她扔了一杯子。

早就对这个女儿失望之极的云诏出门前听到下人们说霓小姐发脾气拿杯子扔到了霞小姐身上,便过去瞧了瞧云霞,并对她道以后去乐家不用再带云霓,免得她又在外闹事。

云霞答应了,换身衣服再去乐家时,心情比之往日轻松不少,路上看到在一家铺子边的空地上有个书生正低着头整理面前的书画摊,她忙叫停了马车。

确定了摆摊的是昨日去乐家道谢的那个书生,云霞咬着下唇想了好一会儿,才对红羽道:“咱们去看看。”

……

乐轻悠看着云霞所说的在路上买的两幅画,说道:“画得挺好的,山石的皴染虽不太自然,但是崖壁上这颗孤松,却特别好。”

云霞佩服地笑道:“没想到表妹还会赏画。”

“也没有”,乐轻悠笑了笑,“我以前对这个一窍不通,这点本事还是被三哥潜移默化影响的。”

这时春和过来说马车准备好了,乐轻悠帮云霞收起画卷,“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个表姐要不要先放在我家里?”

云霞点头道好,看了低眉顺眼的春和一眼,很不经意地道:“表妹,你一定想不到这画我是从谁那儿买的。”

听这意思还是熟人了?

没等乐轻悠问,云霞又道:“就是昨天过来跟表妹道谢那人,没想到那倒是个有骨气的,我看他书画摊清冷,便过去买了两幅。”

乐轻悠没想到这些画是那个沈宏画的,“怪不得画上的孤松有种苍凉的韵味。”

云霞笑着道:“我虽看不出表妹说的这些,却也觉他画得好。想来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是很对的,那位沈公子本就是举人功名,如今振作起来,想要重新再考一个举人,应也不是难事。日后再不走错路,定能成为有为之人。”

乐轻悠有些疑惑,云霞明显对沈宏的关心有些过了,而且这些话,很有些意有所指,但真要说指什么,又找不出来。

看到旁边春和有些苍白的脸色,乐轻悠才明白,这些话是在含沙射影地说给春和听,心里就有些不喜,淡淡道:“也只有傻子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吧。”

跟着对春和道:“八宝凉糕冰沙带的够吗?昨天阿岑哥说嫂子今天也要过去的,多带些,别到时不够吃。还有煮酸梅汤的材料也多带些,今天肯定很热,别断了大家的凉茶。”

一边吩咐着,一边向门口走去。

云霞脸上的笑容僵着,手里的帕子差点被她撕烂。

红羽提醒,“小姐,咱们也过去吧。”

云霞低声含着极大的气愤,“我帮她点点丫鬟,她也太远近不分了吧。什么样的人就该有什么样的命,婢子心大了对她这个小姐有什么好?”

红羽低头无言,云霞深吸了口气,收了收脸上的表情,才抬步跟过去。

今天主要是给各个房间挂帐幔、铺床,乐轻悠到了官邸区乐府一忙起来,就忘了早上心里的不愉快,等到下午,二三进两处院子,三十几个房间都被整理得妥妥帖帖。

正房里,乐轻悠还摆了几盆怒放的红色玫瑰,卧室间里则放上两盆金黄色的郁金香,淡淡的香味有助睡眠,退后看了看,她满意点头,只要大哥婚礼前一天挂上红绸,就妥了。

终于忙完,乐轻悠大松一口气,对今儿个帮她忙了大半天的乐岑和陈氏道:“阿岑哥,阿岑嫂,今天我请你们去外面的酒楼吃饭吧。”

陈氏笑道:“只要妹妹的荷包不会被我们一顿饭吃扁,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乐岑说道:“哪能用你请?走吧,忙了这些日子的确该好好吃一顿,我来请,咱们还去上次你哥带我们去的那间酒楼。”

“阿岑哥,你的荷包还没上交吗?”乐轻悠故作疑惑,摆手道:“我在我们家好歹是个管账的,花钱什么的很自由的,还是我来请吧。”

陈氏跺了跺脚,对乐岑道:“今儿这一顿我还非请不可,要不可不就是个把着钱的吝啬婆娘了。”

乐岑听得好笑,忙摇头,替自家堂妹解释:“轻轻那丫头说的是实话,咱们花她的钱,吃大户去。”

陈氏本就是开玩笑的,闻言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