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没什么地方感觉熟悉就对了。

起身时没有想象中那么疲惫,恢复成人形的手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宁复生摊开掌,拨弄掌心那粒安详的小金丹。魔修常有吸食金丹元婴炼化成自身境界的功法,足可以看出人修的金丹和元婴中蕴含了多么充沛的灵力。只是这东西可不像妖丹那么好找,毕竟如今的修行界里还是人修的大势,为获取金丹斩杀人修这种行为一旦被发现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宁复生收紧五指,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又发现自己似乎因为星斗阵开启前那种挑战极限的爆发进境了,丹田里充满了力量,明显已入融合期。筑基、开光、融合,再过一个心动就可结成金丹,虽说他前世不到百岁就已经是金丹修士,理论知识与境界基础可谓十分扎实,可这一世进境如此飞快,仍旧让他有些意外,想来颠沛流离的环境和随同他一起下界的妖丹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小的助力。

余光处银光一闪,宁复生垂眼,眉头顿时挑起,脚边躺着一枚貌不惊人的圆戒,花纹很熟悉,分明就是宁独清日日戴在手上的那一枚。

这戒指和介子戒虽然外形差别不大,但内里的不同可谓是天差地别。高阶法器,附带防御功能,认主之后除了戒主谁都打不开,空间面积也绝非过家家一般的介子戒能比。宁复生托着戒指,在食指上试着戴了戴,大小竟然刚好,银色的戒面泛着一种氧化后暗色的烟灰,亚光,两侧的横截面刻有笔触非常细腻的高深阵法,低调中透出古朴,样式还算好看。

宁复生试着探入精神力,细微的神识在还未触碰到戒指之前就被一股暖暖的灵气推开。他想了想,又看向另一手拿着的金丹,逼出金丹中剩余的小半抹魂力,包裹戒身……进入了。

思维进入那处广阔天地的一瞬间,宁复生脑袋里不由飘出个念头——“宁铡那个小肚鸡肠的蠢货,对儿子实在是够大方的。”

怪不得宁独清自身下界还敢表现得那么嚣张,宁铡几乎是把所有家当都让他搬来了。空间里各种不同效用的东西被分门别类放好,光是送给廖夏的那种介子戒就准备了足足一箱之多,丹药、防御法器、攻击法器、修炼法器、仙石……虽然摆放了那么多东西都显得有些空荡,但戒中的面积却一层不止,灵识继续朝内,还有第二层收纳了仙草、仙果、炼器原材料等等珍宝的位置。仙草仙果里其实也没出现什么珍贵得不得了的,但放在下界绝对已经够用,再加上戒指本身自带的防御阵法,这么个开挂般的保障,别说原本就沉不住气的宁独清,就是再换个人,只怕也没法谨小慎微地装谦逊。

宁复生不由有些后怕,他杀宁独清时靠的完全是心底忽然涌现的力量。在动手之前他理智全失地毁掉了宁独清的本命灵剑,大概正因此,才导致宁独清方寸大乱没能在遇险时及时启动戒指的防御阵,包括小境界那次……一环扣一环的巧合,可以说是老天都在帮自己。

清理了身上的脏污,宁复生在戒指中翻找,摸出一柄飞剑并两件法器。飞剑只是低阶,毕竟以他现在的境界,招摇好东西还太早了一点,两样法器都和防御有关,兼附了其他的功能,一个遮掩外貌,一个遮掩境界。刚佩在身上,宁复生便摇身一变,成了个温润孱弱的筑基修士,眉眼虽和原本的没什么不同,乍一看去,也只会让人感觉样貌相仿,反倒更不会产生联想。

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跟着一起来,例如廖时年这类的……还是小心为上。想到廖时年,他目光闪动,跟着回忆起启阵前那个不顾一切为自己挡住宁独清偷袭的少妇。那大概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真正的母亲,只是在此之前,记忆中竟没留下片段剪影。这样说来,相互分明只是陌路人,她却在遇上危难的关头,这样毫不犹豫地……

心头有些酸又有些软,原来有母亲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周围已经不见苏臻臻的尸身,宁复生也不知道她名字,于是只在自己醒来的位置隆起团小土丘,竖上一片空白的木板,伏地拜了几拜。

“我要走了。”他在心里说,“若有来生,愿你能过得好一点。”

******

只剩他一个人,连云哥和郑航光都不知道哪去了,宁复生驭上飞剑,从自己醒来那处荒无人烟的僻野寻了一个方向飞行。飞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又听见说话的声音。

警惕地凝识看去,侧前方远远出现几抹细微的黑点,逐渐接近,黑点变大,显出模糊的轮廓,原来也是修士在御剑飞行。

两男一女,面孔都很年轻,两个开光期修为,一个境界高些,跟宁复生同样的融合期初期,发现了宁复生后,也朝着他张望。

融合期的男青年格外热情,转瞬到了眼前,朝宁复生问:“这位道友,看你前行方向,可是要去首山城?”

开光期男青年正带些审视地打量他,女修士对上宁复生视线后笑得落落大方:“道友不必紧张,我们是青阳宗出来历练的弟子,也奔着首山城去,路上无聊,道友如果目的相同,不妨和我们结个伴?”

果真不一样了。

宁复生掩下异样,想到自己初来对这里一无所知,于是淡淡点了点头。

女修士笑逐颜开,开光期男青年几乎看呆,转瞬回过神来,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宁复生一路上为防露馅很少开口,倒是那个热情的融合期青年一直在喋喋不休。他自我介绍叫岩松,剩下的两个,男修叫峰凌寒,女修叫冯长念,都是青阳宗内门弟子。从他们的各种交谈中,宁复生发现这里的构造和仙界并没有很大不同。

世家、宗门、凡人,社会的三大构成部分,修士和凡人的生活圈子几乎是被隔绝的。他们对门派外的事情少有了解,平常一刻不停地修炼,接触外人只能靠修行界中有时举办的盛典,想出门解闷,最近的热闹城市距离宗族就有十万八千里。

但宗门子弟还是非常骄傲的,尤其是那位话多的融合期师兄岩松,三句话不离自家门派大名,青阳宗上下宫共四百多号修士,门内境界最高的是出窍期老祖并两位分神期供奉,这样的规模,在他们所在的这处边陲之地实在算得上很厉害了,

岩松问宁复生:“道友是哪个门派的?”

宁复生谨慎地回答:“外出历练之前家师叮嘱过,不可报他名讳。”

岩松一愣,打量了因为障眼法器显得弱质彬彬的宁复生几眼,看他只有筑基期修为,笑了笑,也没多为难。

峰凌寒的目光刀子似的割过来,眼中有些不屑,冯长念拦住她,笑眯眯说起一会儿去首山城要完成的项目,又叹息:“也不知道这次的灵石带得够不够。”

峰凌寒宠溺道:“只管放心,你想要的东西,我把飞剑当了都不会眨眼。”

岩松却正经很多:“可别胡闹,咱们三人这次带的灵石不多,听说首山城光住宿就贵得吓人,肯定要省着花。你要是想玩,等日后我们境界都高了,直接去大的地方,尽你玩个够。”

天际处远远出现了游龙般的城墙,越到近前越高大巍峨,周围的喧杂声也变得明显起来,快到城门的时候,岩松率先收剑落地。

“城里不许御剑。”他叮嘱另外两人,“首山城城规森严,不许在里头耍小性子胡闹,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谁都救不了你们,听清楚了?”

峰凌寒被当面这样训诫,有些挂不住脸地撇撇嘴,宁复生却立刻记下,见岩松收起飞剑,也跟着收了起来。

冯长念和峰凌寒的目光瞬间就转向他,上下一通打量,峰凌寒皱眉道:“你也带着空间法器?”

宁复生一愣,随即才发现包括他俩在内,周围的大部分修士都是将飞剑入鞘背在身后的,笑道:“出门前师父给的,放完剑之后也装不进什么东西。”

两人眼神却异常羡慕,岩松心中微讶,他看宁复生穿着古怪又不上档次,还架着一柄低阶飞剑,本以为他应该非常拮据,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背后竟还有个随手能送空间法器的师父。

正在心中思量,进城的队伍就排到了他们,把守城门的修士表情严肃地收取费用,一人一颗下品灵石。

这价格实在不低,岩松这次出门总共也才带了五百下品灵石和一百中品灵石,这还是三个人坚持到回门派前所有的花销。他肉疼地掏完,守城人目光落在宁复生身上,宁复生顿时就愣了。

下品灵石?

他在空间里掏掏,宁独清带下界来的全是仙石,显然是不能随便在外头乱用的。之前那个修行界货币不同,灵石实在少见,玄玑倒是有,可宁复生没跟他要啊。

所以他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竟然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他一愣住,守城人表情顿时就冷了下来,宁复生想到城里一般有当卖东西的店铺,犹豫着是否要先在这里押件法宝过后赎回,旁边的岩松就迅速回过神来,笑着又掏出灵石:“不好意思,方才忘记了,这位道友和我们是一起的。”

他刚才还猜测宁复生大概是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转眼就被打脸,心中忍不住错愕——这个年头,怎么会有人身上连一颗下品灵石都没有,这特么混得也太惨了吧?

峰凌寒目光鄙夷地扫过宁复生,想到这人路上那样爽快地跟自己一行人结伴,是不是原本就抱着占便宜蹭吃蹭住的想法?他满心厌恶,可劲儿开始琢磨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人甩脱,便见宁复生跟岩松道谢,说:“出门花光了钱,还多亏道友帮忙解围。我对首山城内不太熟悉,还请问这里是否有当卖东西的地方?”

冯长念看他这样拮据,实在可怜:“道友若有什么难处,不妨就跟我们……”

“师妹!”峰凌寒打断她,目光如炬,断定宁复生绝对是在博同情以达到白吃白喝的目的,坚定了绝不能让他得逞的念头,“城里但凡有商行,都是能套现当东西的!你何必问我们?不如想想拿什么东西来当要紧,难不成你当空间法器?”

一直到踏入商行,他还在喋喋不休:“我看你不如当掉自己那柄飞剑,反正品级那么低……”

商行外头的牌匾上挂着《百宝阁》三个字,柜台后的掌柜懒洋洋的,看他们不像要买东西:“当东西的?”

宁复生走在前头,他一打量衣着,顿时就没了兴趣,眼皮子一掀,又问:“当什么?”

峰凌寒见宁复生一语不发只是翻找,还以为他是在逞强,哈哈一笑:“掌柜,下品灵剑铺里收吗?”

掌柜皮笑肉不笑一咧嘴,来当东西的都是些拮据人,手里当然也没什么宝贝,下品灵剑下品防御法器这种东西最是多见:“收是收,但价格肯定不高,这玩意儿不好卖啊,前些天有柄品质接近中阶的还只当了九枚中品灵石,诸位还请有个心理准备。”

九枚中品灵石,换算过来也就是九百枚下品灵石,够做个屁,峰凌寒顿时笑了。

宁复生却在此时,轻轻朝柜面上搁下一枚小丹药瓶:“我当这个。”

掌柜眼睛一亮,当东西的人不少,当丹药的却没几个,于是来了几分兴趣,打开来一嗅,顿时瞪大双眼:“筑基丹!?”

还是品质上等的高阶筑基丹!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