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说说,怎么个别无选择法?”我道。

“当时,我带着兄弟们围堵月夫人,我们没想要动手,可月夫人竟然先动手了,我们的人一路防守,月夫人知道这样讨不到好处,决定使诈,一怒之下杀了她的全部属下,并把我囚禁起来。阿笑姑娘是知道的……月夫人录了视频,称你派人打伤并杀害他们的人,之后便逼我招供……”

盖笑愤怒地闭上眼睛,连看都不看一眼,脸上只有怒色。

“他说的,可否属实?”我瞪圆了眼,泪珠不由夺眶而出。

盖笑默默地点点头。

“然后你便招供了……可兄弟们明明没有杀人,连主动进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承认呢?我也从来没有指使你杀人,也没有指使你让兄弟们杀人,你为什么要把罪名揽在我头上呢?”我蹲下身,忿然盯着他的双眼。

他跪下来,哭哭啼啼地说道:“爷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她把我关起来,拿老婆孩子的生命安全相要,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能怎么办呀?当时手机不在身,情况十万火急,我就只能让她录了口供啊……”

“你就不能慢慢解释,等有机会了跟警方反应吗!现在技术那么发达有什么事是警察解决不了的吗?有什么是他们查不出来的吗?再说了,只是录口供这么简单吗?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没跟他们去警察局吗!你没跟他们透露你不该透露的吗!说到底还不是你懦弱!”鬼爷凤寻魂怒不可遏地骂道。

或许就是某些不可透露的小事情,倒成了他们的把柄,一些蛛丝马迹,被他们当成证据去捏造,紧紧地握在手中。此次,的确是我们失算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阿青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向我哭诉道:“三爷!当时她已经把我的老婆孩子都抓起来了,只要我说一个‘不’字,他们就会死,只要我不承认,我就会死!您难道还没看明白吗?他们这明摆着是要算计您,这厢的确是冲您来的呀!”

此话一出,凤寻魂气得脸红脖子粗,实在是没忍住,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不过鬼爷没把银针放出来,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闭上眼睛,泪水簌簌而落,半晌,才冷冷问道:“所以你就招供了?所以你就把所有人都出卖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那些和你一样有老婆有孩子的兄弟们就要为你的谎言而锒铛入狱!你只知道你的难处,可你想过那些遗孀孤儿的苦楚吗?你能体会到一个孩子失去父亲的痛苦吗?”

话罢,我放声而哭。

阿青忽然变得哑口无言,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诉,向我求饶,求我们原谅他。可事情已发展到了如今这番田地,原不原谅他,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怪谁都没有用,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是自己没有看清现实,看清某些人的心。

鬼爷是恨不得我能亲手好好惩戒这个人,可是惩戒只是出出气,解决不了事情。

“你走吧……”

事情已成定局,现在只有我承认了,才会对各方有好处。只要我一人招认此次事件,归海家梅家和于家的损失就可以达到最小,小月和穹宇他们也不用负责任。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其实即使不是阿青供出我,我也会招出自己,因为这是救人的最后的办法。同样,只要我说,是我拿了东西,并指使鬼爷和盖笑下墓伤人,这样一来,他们俩受到的伤害就会降到最低。

现在文物界风云变幻,月夫人当初挤进文物界就是想把于家打压下去,阿青说得对,这本来就是她们蓄谋已久的一出戏,这出戏,中计的是我,针对的是我,给他们的恶果买单的也会是我。又能怪谁呢?

这趟委实是难为倾尘了,又是给我补办手续,又是帮我保释莫山,这么多年来,说实在的,我每摔一跤他都会毫不吝啬地把我扶起来,于家能重振,我能当上当家人,他都功不可没。

如今文物界已经再次进驻花城了,文物界还是文物界,只不过,人哪,总是会变的。

当初我凭一根护墓拐杖作为信物,成了旧时代人们所钦定的护墓大使。虽然时代在进步,人的思想也在进步,可一些老的规矩老的传统却没有变。说到底,变的是人的心。

可有些人,素未谋面,素不相识,不曾周旋,不曾惠施,可最后却以一命锄诛奸邪,换我一世着落。奈何红尘甚厚,浮生一阙,归宿人的预言竟一语成谶,让他不得不再入轮回之境。

黄昏下,红日衔山,霞光满地,百鸟归林。日头将尽,阵阵清风飘然而至,却似乎吹不散我心中的浮云。

我怀里揣着青衫剑,看着这剑穗,越发出神。看着看着,时间便过去了,泪泉莫名地涌出来。

盖笑递给我一个煎饼,悠然不迫地说:“三爷,吃点儿东西吧。你之前受伤了,身子更重要。”

我没有把头转过去,只是保持不动,安详地看着这把青衫剑。鬼爷背着柴火进屋,把东西撂在一旁,看着我,笑吟吟地说:“三爷,怎么不吃东西?对了,还没问,你这剑是……”

我回过神来,说道:“受一位故人所托,把这剑从里边带出来。我现在能这样好好地坐在这里,是因为他救了我。”

“那他呢?”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了。”

鬼爷和盖笑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我便叹气道:“残虹古山,说是诡秘和未知,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一次人性弱点的暴露罢了。凶险的背后,其实是人心在作祟。”

当年九重社如此,如今我们也是如此,步了前人的后尘。利逐和欲望,人性和良心,是这些事情的本质反映。四块玉,无卫部族,半路杀出来的缪彧楠,哪一个不是这样。

凤鬼爷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个兄弟,我凤迟是认定了。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们俩共进退。”话罢,他又看了看盖笑。

这才认识了几天呀便共进退。

是呀,我身旁的人是这样。

可有的人,就算是认识一辈子,他也不会放过你,他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这几天也只能躲在这间小屋子里。

夜深了,还可以听听雨声,虫叫,沙沙的风声。全由大自然独奏,没有添加其他不纯粹的成分,浑然天成,清晰可辨。

我最喜欢倚在窗前,看着日落,日出,看着雨点斑驳,潇潇暮雨,直到雨停,再伸着脖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把这几日没有睡安稳的觉补回来。

不,不能说是这几日。而是这些年。

想到此处,我又似乎再次看到青衣,看到他穿着银色披风,佩着青衫剑,眼睛上缚着一道白绫,在暗河的一边踱步。

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命运定格在十几年前,悲剧似乎也早已编排好,是我后知后觉了。

我同盖笑说,我其实挺满意现状,也很喜欢当下这样简朴而清苦的生活,没有人打扰,耳根子也清净。

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为数不多。

等待我们的,仍然是黑暗。可有句话说:要活在当下。

我也认为,的的确确是要活在当下的。哪怕已经看到了未来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可此刻、此刻的太阳是灿烂辉煌的,此刻能有福气消受,便要懂得知足,安乐。

夜里。

于司宸来了。

他眼里噙着泪水,嗓音微弱发颤地说:“孩子,这趟,你受苦了。”

“为于家做事,何来受苦之说?若真要谈苦,最苦的,应是阿瞳。”我说道。

如今我亦不想遮遮掩掩,他开口道:“阿瞳之事的确是我们处理不当,我当初应该竭力阻止他的请命。可是,孩子,阿瞳当初之所以那样做,他就是在等这一天啊。”

“可他……命太苦了……”我失声痛哭。

事后,我把骷髅玉、留音石、残虹甲、梼杌刀、紫珠以及木盒一并呈上去。至于木盒里的东西是什么,留音石里的内容是什么,我暂时不想知道,现在我也没有心思去研究这些,大祸临头,命都保不住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任务总算完成,我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骷髅玉疑点重重,等我翻了身,再找机会好好查清楚那些事。

我听鬼爷说,外面风声闹得正大,文物界貌似很乱,城里布满了月夫人和白非寒的眼线,一有一点点消息他们俩便会是第一个知道的。我的事情已然闹得满城风雨,招致了不少的唾骂,文物界的现状非常僵硬,齐声要求剔除于家,要不是倾尘和小月在替我顶着,于家可能就完了。

这么多天都没有蓝墨的一点点消息,这个人一旦一声不吭地走了,我是不论从何下手都打探不到他的。不过他要想让我知道或是不知道他的行踪,都会有千千万万种办法,如今他是显然不想让我再看到他的出现。

这样子只能表明,他出事了,他不想让我知道更不想让我担心,我猜是因为尸尊的事情,陌家长辈必会重罚他。

于司宸现在算是于家最老的老人了,他一放狠话,我那些老舅老姨是没一个敢不听的。于家的老人都知道于司宸还活着的事实,不过个个都是硬骨头,守口如瓶,踏踏实实办事,没有谁会走漏风声。

这也才是于家现在最好的一个局面了。之前雅萨内讧本来就闹得不可开交,现如今能保持这种状态自然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