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芳在上吊自尽之前是真的一心求死的,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少女,她的性子虽然软弱,但是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通透。一个姑娘家,失了清白,会落到什么下场,与其让别人叫她去死,她还不如现在就一死了之了。

可是,当踢掉脚下的凳子,逐渐失去呼吸,感觉越来越接近死亡,她心里却又升起了一种恐惧,一种渴望。那是对死亡的害怕,对活下去的渴望。如果真不是到了绝望,谁又真的想去死?尝受过死亡的滋味,她再也没有勇气去赴死了。

“六妹妹,我,我该怎么办?”

她伸出手抓住崔容的袖子,泪如泉涌,喃喃的问她,声音嘶哑,满是绝望。

崔容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要不想死,只要想活,那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四姐姐既然想活下去,这日子那就始终要过的,你何必让自己多加烦忧,胡思乱想了。”

崔容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笑道:“四姐姐如今要做的就是好生休息,什么都不要想,还有三皇子的事情······这件事情妹妹会处理的,半点风言风语都不会传出去的,你会一直是崔府冰清玉洁的四姑娘!”

崔芳愣愣的看着她,有些苦涩的道:“可是,我已经不干净了,若是被母亲知道了,被祖母知道了,她们一定会将我沉塘,或者让我青灯伴古佛一辈子的。”

这才是她最害怕的。

“不会的!”崔容安慰她:“祖母不是这样的人,她向来很疼我们的,若是知道你被欺负了,祖母心疼还来不及。再说了,四姐姐你不过是做恶梦被魇着了,传出去也只是让人说你胆子小,可是姑娘家胆子小,又不是什么缺点!你要记住一点,昨夜你只是做了噩梦,其他的,像是三皇子什么的,都没有发生。”

崔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担心:“可是,可是要是瞒不住怎么办?三皇子,要是三皇子说出去怎么办?”

她死死的抓住崔容的手,已经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的抓在手里了。

崔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件事,我会让四哥哥处理的,四哥哥办事向来稳重可靠,你放心,他一定会把此事处理妥当的,三皇子绝对不会往外吐出一句的。”

崔芳心里还是惶惶:“真······真的吗?”

崔容肯定的点点头:“你就放心吧,昨夜发生的事妹妹我都会处理干净的。只是四姐姐你如今这模样可不行,你要把昨夜的事情都忘了,不要去想,也不要在其他人面前露出什么异常来。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二人以及我们身边的丫头,还有四哥哥知晓,我给你保证,再不会有旁人知道这件事情的。”

所以你不要担心,不要再想着去死了,想死很容易,可是活下来却很困难的。

给崔芳掩了掩背角,崔容站起身走出卧室,站在外边的湘竹见她出来,急忙迎上来:“六姑娘,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她没事吧?”

崔容颔首:“放心,四姐姐如今不会再有自尽的念头了。只是,这件事情,你们几个都要给我咽到肚子里去,半个字都不能给我吐出去,你们可是明白?”

三个丫头神色凝重,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当即发誓保证不会说出去。

崔容坐到软榻上,她皱着眉头摩挲着手指,云袖她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都不敢说话,半晌却听她开口道:“青衣不能留了!”

听得她其中意味,三个丫头同时心中一寒,云袖在崔容身边伺候这么久,胆子大一些,忍不住问:“姑娘,您的意思是要将青衣······”

崔容叹道:“若非必要,我也不愿意这么做,可是青衣既然敢背主,那么就不能保证她不会把昨夜之事说出去,此事一旦传出去,四姐姐这一生也就毁了。”

只是,虽然心知直接将青衣打杀了最好,可是崔容又怎么下得去手?

云袖想了想,道:“姑娘,不如将青衣交给夫人处置吧,青衣身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了,总要审问出来才是。”

闻言,崔容心中一抖,青衣背后的人······

过了半个时辰,添香和云珠才将大夫请来,那是庄子四周的赤脚大夫,不过听李总管说,医术很是不错。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位老大夫,不用担心会对崔芳的名声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大夫,我姐姐的喉咙可是无事?”

检查过后,崔容忍不住问,刚才崔芳说话就有些困难,好像是喉咙有些伤到了。

老大夫检查了崔芳的喉咙,道:“这位姑娘的喉咙有些轻伤,不过并不妨事,我开个方子,吃三贴就可以了。只是平日得注意少说话,吃东西也多吃柔软的食物,最好是喝粥类的。”

崔容顿时松了口气,她就怕崔芳伤到喉咙以后都不能说话了,能治就好。

“多谢大夫了,添香,你送大夫出去!”

已经清晨了,外边接连不断的响起鸡鸣声,黛青色的天空慢慢的亮了起来,花园里边的花草滚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咕噜的滚到泥地里。

崔容回到自己屋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云珠倒了一杯浓茶给她喝:“姑娘您还是去睡会儿吧,别硬撑了。”

崔容摇头,接过浓茶灌了一口,道:“等下睡着了更不想起来了,还会更难受的,还不如不睡。”

添香问:“姑娘朝食想吃些什么?奴婢让厨房的人做。”

崔容倒是不看重口腹之欲:“随便做些吧,你让李总管把打猎所需的东西备好,别等下缺了什么。”

庄子里的丫头送了朝食过来,两碟一共六个豆腐皮包子,碧粳米熬的粥,还有一碟厨房的厨子自己腌制的酱菜。

其他姑娘也陆陆续续的起了,崔月走进屋来,看她在吃朝食,肚子也有些咕噜噜的叫了。

“四姐姐昨夜怎么了?大晚上的怎么湘竹闹着叫救命了?”

崔容让添香给她舀了一碗粥,这粥倒是熬了一大锅,用了大碗装着,倒是够吃。

“没事,我也不瞒你,是四姐姐身边的丫头青衣生了背主的心思,想偷盗四姐姐的财物,没想到被半夜惊醒的四姐姐发现了。那姑娘也是个狠毒的,还想杀了四姐姐了。”

崔月听到这,忙追问:“那四姐姐没事吧?”

崔容道:“没事,那丫头想用腰带把四姐姐勒死,没想到却被湘竹撞见了,救了四姐姐一命。只是这丫头也被吓坏了,大呼小叫的就跑来找我,倒是闹得人心惶惶的。”

这是崔容后来想的借口,崔芳总不可能一直不见人,她脖子上的痕迹又如何解释?而且青衣从她身边消失了也需要一个解释。

崔月又问:“那个青衣六姐姐你是如何处置的?”

崔容道:“我让云袖她们把她捆了关在柴房里,等会儿直接押回府里,让我母亲处置。”

崔月捏着手里的帕子,恨恨的道:“这样背主的奴才,直接拉出去打死就是,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送回府里去。”

奴婢的生死皆在主子一念之间,背主的奴才最不能饶恕。

崔月两口把粥喝了,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四姐姐怎么样了,她一定很难过。”

说完,她又急匆匆的跑出去。

崔容无奈的摇头,果真说风就是雨的,风风火火的。

慢条斯理的吃了朝食,漱口又梳洗一遍,崔容净了面,往脸上抹了面脂。这大冷天的,不抹上面脂,出去被风一吹,脸上的皮肤很容易粗糙,说不定还会生冻疮。

打量镜子里的装束,觉得妥帖了她才往崔芳的屋子去,还未进门,便听见崔月的声音:“……那等背主的奴仆,四姐姐还惦记着她做什么。照我说,四姐姐就是太过温柔了,这才让一个奴婢欺负到头上了。要知道这次若不是湘竹及时醒来,四姐姐你可就没命了。”

崔容听到这,掀起门帘往里走,一边笑道:“若是四姐姐狠得下心肠,那就不是四姐姐了。”

屋里姑娘们各自围着崔芳坐着,她则靠在耦合色绣兰草的大引枕上,着了雪白的中衣,皮肤又白,更衬得她脖颈那一圈乌青色极为的恐怖,在座的姑娘见了,都忍不住心里一揪。

宜容道:“若是换了我来,我必定让人把这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也让其他人瞧瞧背主的下场。”

语气间,颇带着几分狠辣。

湘竹抬了椅子过来,崔容坐下,就听见崔芳有些茫然的道:“我只是不明白,我自认为自己待青衣不差,想当初,她还是我救回来的,可是如今她却如此待我……我不明白!”

崔容笑了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人心难测罢了。这样的丫头,四姐姐你还想她做什么?我已经让人把她送回府了,母亲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坐在床沿边的崔颜笑道:“倒是湘竹,昨夜喳喳呼呼的叫救命,倒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四姐姐出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说到这,她抬眼看了崔容一眼:“只是,没想到六妹妹倒是比我早一步过来,竟然让人把我拦着,不让我进来。”

这是在告状吗?

崔容心里嗤笑,嘴上淡淡的道:“我这也是为四姐姐好,她昨夜可是被吓坏了,哪有精力来招呼我们。五姐姐莫不是,以为我是故意不让你见四姐姐的吧?”

崔颜一笑:“哪里会,六妹妹做事自来妥帖细致,我只是有点吃醋了,四姐姐以前可是和我好的,你都把她抢去了。”

是的,她感觉,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东西,正逐渐被崔容抢去,包括四姐姐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