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被逼的没法子,问了一圈也无人敢应,细细的查访文四姐的传言,只听得传言中虚虚实实,她好像貌美如花,能耐大的能登天。就拿出银子来,修桥补路、施粥舍药,憋得他没法子,带上家丁和银两,一天到晚骑着马出去找妹妹,看见可怜人就撒银子。

他现在看到漂亮姑娘可不想过去调戏了,看见小女孩就觉得像是自己妹妹,而高挑艳丽的姑娘就像抢走自己宝钗的坏人。

薛夫人每日痛哭,写信去京城里求姐姐帮忙,想来荣国府的二太太能耐更大一些,兴许能把自家可怜的女儿找回来。

可是希望渺茫,她重点问了问别的被拐走孩子的人家,少有能找回来的。

慕容牡丹和项包子扮作夫妻,带着小女儿往西行去。

薛宝钗极其识相,不哭不闹,在人前还软软的称他俩为:爹爹,娘。

虽然每次喊爹的时候她心里头都难受的发疼,但还是委曲求全。

慕容牡丹叹息道:“我记得我小时候被人拐走卖到妓院里,因为不老实,一天到晚的挨打。后来被打的昏死过去,被扔在乱葬岗里,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把我捡回来的……反正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傻,还一个劲的怀疑她没安好心,是想把我养好的卖去赚钱。”

项包子没心没肺的哈哈笑:“哈哈哈你一直都死心眼,哈哈哈。”

慕容牡丹道:“你呢?我记得你那时候小小一个,到了师父手里也不哭不闹,不怕生。”

项包子想了想:“我爹娘把我当赔钱货,到师父身边我才知道糖是什么味儿,师父给我吃给我穿,不打不骂,当然比我爹娘亲多了。”

慕容牡丹揉着脸:“哎,综合了咱俩的经验,你猜宝钗为什么不哭闹呢?她不闹,我这心里总是悬着,感觉要出事。”

项包子道:“你看她一脸聪明样,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会察言观色。你呀,想的太多了。”

慕容牡丹揉着胸口:“包子,我心里不太稳妥,总是发慌,你说是不是要出事?”

项包子叹了口气:“说真的,咱俩抢了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不好?你说师父抢大师姐二师姐的时候,是因为她俩的父亲互相诬陷,残害生灵。师父带咱俩,咱俩没一个过得好的,可薛蟠虽然为非作歹,也就是个纨绔,害不了什么人,宝钗原先应该过得也挺好。”

慕容牡丹笑了一声:“怎么着?你要是后悔了,徒弟就是我一个人的。”

项包子闭口不语。两人各自安歇。

宝钗闭着眼睛装睡,听他们说话,她靠墙睡在紧里头,修的短短的指甲在墙上慢慢刻出薛家商号的花押来,希望,,,如果有人能找来,拿着自己的画像寻访,能看到这个花押(纹章)。

她听见这两个人的谈话,对此不予置评。

第二天一早,吃饭上路,她也不问去哪儿,只是问:“师父,你要教我什么功夫?”

慕容牡丹道:“刀枪剑戟,拳掌暗器轻功,师父都会,只是不知道你的天赋在哪一方向。”

宝钗若无其事的问:“师父,你这么厉害,咱们师门有什么名号吗?”

“啊?”

“我听说过武当山,少林寺,都是响当当的名号。”宝钗有点兴奋:“我要拜入的师门呢?”

慕容牡丹看向项包子:“咱们师门有名目吗?”

项包子想了想:“咱们师父一年到头都山南海北的瞎混,又不开宗立派,那有什么名目。”

宝钗暗自点头,没名声没势力,你们是图财吧,我家里可有钱了。

她微微皱眉:“师父你住在哪儿?不会居无定所吧?”她伸手拉住项包子的衣袖:“要不然你俩送我回家,我就说是师父和师娘救的我,请您二位在我家住下,慢慢教我练武。”

慕容牡丹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小丫头,图穷匕见的有点早。”

宝钗脸色微变:“什么?”

慕容牡丹伸出手来,在她面前张开:“我教教你,要看一个人的家境,只管往手上看。像我这样白嫩修长的手,怎么看都不是居无定所吧?”

宝钗尴尬的笑了笑,点点头不说话。

项包子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怎么生气了?”

慕容牡丹看着宝钗不住的笑:“我放了薛蟠的鸽子,若是再跑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包子,这徒弟只能是我的,你蠢,算计不过她。”

项包子无辜的眨眨眼:“我在这件事里什么都没做,当然没你那么警惕了。”她就拉着宝钗,开始给她讲怎么打坐运功。

宝钗昨天背了一整天的经脉穴位图,今天开始试着练内功。

项包子也用内力为她导引,很快就有了热乎乎的感觉。

宝钗用意念推着体内的热球按经脉跑,挺有意思呢。她发现项包子心软,和她的肚子一样软,就总缠着她撒娇,抽空窥得慕容牡丹离开一阵子的功夫:“师娘~你比她厉害,她只是跑得快,你用暗器好厉害,教教我嘛~”

项包子可开心了:“你小心这话被牡丹听见,她非得生气不可。”

但她还是搂着宝钗,手把手的教她怎么用腕力和指力使暗器、怎么观察暗器来去的方向和怎么闪避。

她讲的仔细又温柔,以至于宝钗产生一种错觉,就仿佛这才是自己的母亲,而那个暴躁又多疑但还是温柔勤快的男子,才像是父亲……比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父亲鲜活多了。

慕容牡丹急匆匆的飘回来:“风紧扯活。”

项包子站起来:“怎么了?”

“郎不正!窑子里的鹰抓孙肘了耳目拉挂子,是个相家,攒稀要折鞭。别等碰盘,”

(讨人嫌的!六扇门里官差们花钱跟保镖的打听,是个内行,怕是要挨揍。别等见面,)

项包子想了想:“把点?”

(有人跟着我们吗?)

慕容牡丹单手抱起牡丹,项包子扛着行李,一起往外头走。

她抽空道:“雪花万,攒儿亮。”

(刘捕头主事,他明白江湖事。)

宝钗:呆!弱弱的问:“你们在说什么?”

慕容牡丹没时间回答她,侧耳一听,肃然道:“正有人围过来,得了,你带着她先走。”

项包子气乐了:“你这话说的是瞧不起我吗?有一袋石头在手,谁都进不了身前,可我轻功不好,你轻功好。”

慕容牡丹瞥了她一眼:“是份腿儿。青不得。俺受把入册,出册也便利,果食太岁减着,入册抹盘。我只怕念了杵。”

(那人受尊重。不能杀。我就算被捕入狱了,也容易逃狱,媳妇你年轻,被逮进去丢脸。我就怕没钱。)

项包子点点头:“你说的在理。”她接过宝钗,蹿房越脊的跑了。去取了马,自己骑着一匹,又牵着牡丹心爱的胭脂马,一起往城外走。

宝钗一句话都没听懂,不明就里:“师娘,我们跟师父分开走吗?”

项包子说:“你师父断后,我先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宝钗看她脸色十分难看,听着夜风呼啸,两旁的景色飞快的退后,轻声问:“师父她轻功那么好,会被捉住吗?”

项包子抿着嘴:“她被捉住过,但总能化险为夷。”

宝钗心里却不太信,牡丹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没事呢?

别的不说,免不了被轻薄一番。

实在不行就告诉我哥哥去,财能通神,他那么好色,肯定愿意花钱把她捞出来。

项包子带着她混出城外,气定神闲的往京城行去。

宝钗反倒是频频回头,问:“师娘,你不担心吗?她不会有事吧?”

项包子叹了口气:“你不说我还不担心。”

宝钗道:“你那么有本事,干嘛不去帮她?”

项包子勒住马:“本来我回去,但现在有你在,你是无辜的。”

宝钗不解:“我当然无辜了,怎么了?”

“但对于捕快们来说,抓人是按人头给赏钱的,他们才不管你是谁家的姑娘,只当是我女儿就一起关起来。你哪里受得了那样的滋味。”项包子哼哼两声:“牡丹孑然一身来去自由,我带着你,十分累赘,反倒成了他们的目标。”

她的手从腰间划过,抓住一把钢珠来,扬手一撒。

宝钗不明就里,只是极力瞪大眼睛看着,也只是看到几道极快的流光冲入道边的草垛子里。

项包子一脸高冷:“官道两旁的草早就被来往的骡马吃秃了,哪儿来这么高的草垛子?”

几个捕快哎呦哎呦的喊着,滚了出来。

项包子扬鞭跃马,扬长而去。

宝钗还回头看着,忽然惊叫道:“小心!有人来了!”

两道黑影也不知是人是鸟,上下缠斗,左右翻飞,身法快若灵光,渐渐向这边行来。

项包子又勒住马拨转马头看过去,这回却什么都不拿了,只是定定的看着:“穿蓝的是牡丹,穿黑的是刘捕头。”

两人缠斗不休,因为都是身法强而拳脚弱,所以慕容甩掉了其他人,甩不掉他,这位刘捕头追的上慕容牡丹,却打不过她。

刘捕头手拿钢刀,慕容手里拿着短刀,渐打渐跑,往项包子的方向行来。

宝钗哪里见过这个,紧张的抓着她的衣袖:“娘啊,这可怎么办?”

慕容牡丹的身子忽然往下一坠,好似被砍中了一般。

“啊啊啊o(≧口≦)o!”宝钗惊呼出声。

项包子不慌不忙,甩头一子使出去,只听得一声破空,刘捕头手里拿着稳稳当当的钢刀竟被打的脱手而出,他虎口震裂了,却面不改色扬声问:“三只金镖压绿林的项包子?”

宝钗呆呆的仰头看项包子,只觉得她的包子脸无比的帅气。

项包子手腕一抖,收回飞镖,也叫人看不清是怎么收回去的。

她坐在马上一拱手:“正是在下,阁下可是赛太岁刘伯昌老英雄?久仰!”

“不敢当,多谢留情。”刘伯昌知道,这甩头一子出手,取性命也行,只打飞武器也行。人家留他性命,他也卖个面子:“项姑娘是英雄人物,为何拐卖别人家女孩?”

慕容牡丹从地上爬起来,笑呵呵的走到包子身边:“好娘子。”配合的真默契。

项包子小脸一红:“嗯……”

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宝钗,她正眼睛亮亮的盯着自己。

到是宝钗看出她的局促来,大声说道:“大叔,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被我师父拐走的。”

我是被抢走的。但是我想学这个,我不想一天到晚在家读书写字算账绣花,我也想自在快活。

哥哥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机会却不珍惜,我想要。

刘伯昌皱眉道:“当真?绣衣使的几位大人可说你是金陵薛家的姑娘,被掠至此。”

项包子捧着脸问:“我是那种坏人吗?”我是!

宝钗捧着脸问:“我像薛宝钗吗?”我像!

刘伯昌被哄走了,捡起刀垂头丧气的回城。

慕容牡丹扑过来抱住宝钗亲了两口:“好徒弟,爹没爱错你。”

宝钗俏脸红透,推她:“走开,打扮成男人就不要亲我!”

慕容牡丹又亲了一口才撒手,翻身上马:“走,去京城。绣衣使怕是盯上咱们了,去找伯父。”

项包子抖了一下,苦着脸:“能不去吗?我最怕见伯父。”

…………

文四姐心里有事,就不拖延了,匆匆忙忙的上路,往长安城行去。她本来要翻身上马,黛玉和英莲拽着她往马车那边走:这事儿大了,她骑在马背上咱们怎么说话!

黛玉温柔的笑着,揪着她道:“师父,徒儿有些事要请教。”

英莲也温柔的笑着,挽住文四的手腕:“四哥,咱们车上说话去。”

于是文四就被拽上车了,放下帘子,自然有车夫赶车,那个小伙子骑着马跟着。马车挺大挺稳,里面的装饰按黛玉的眼光来看,也还算可以,其实是挺华丽的。跑起来也不觉得颠簸。

黛玉凑近了一些,轻声问:“师父,下帖子那人,你认识吗?”

文四姐皱着眉头在想事儿,空了一会才道:“嗯,认识。”

黛玉问:“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你的朋友吗?”

文四姐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纠结了一会:“他基本上可以算是个好人。”

黛玉眉头微蹙,缓缓道:“那人刚刚说,高官遇刺,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林大人吗?”

是说我爹遇刺的事情吗?消息传的这么快?

我爹爹明明说过会封锁消息,不让别人知道。

文四姐抹了把脸,打起精神道:“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这件事有些不为人知的地方,他查出来了要告诉我吧。”

啧,上次那事儿发生之后我总是躲在他,过年都没去拜年,他会不会生气?

黛玉又拿着帖子细看,沉吟不语,她自幼练武,林如海怕她练武之后有了能耐要肆意妄为,可没少给她看史书上那些兴衰存亡的故事。

这回自家出的这件事,虽然父亲语焉不详,师父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黛玉也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而且还没有旧例可循。毕竟哪朝哪代的史书上,也没写过大臣被人到府里来暗杀呀!

她觉得,父亲忽然放手让自己出来玩,其实是为了避祸。

再仔细看看,字体带着几分阴柔,而用词简练客气,但是不落款就是不见外,对她能认出自己的字有十足的把握,可能真是师父的老朋友。

甄英莲凑在旁边看了一会,看出这笔体虽然是柳体,但不光是柳体的潇洒和笔画细劲,棱角峻厉,还有几分缠绵悱恻的柔情,这柔情看起来反而有些生涩和突兀。

甄英莲心头一动:“四哥,这人是你的朋友吗?”

“嗯,老朋友了。”文四姐闭上眼睛,有点头疼的沉默下来。

甄英莲心说:他喜欢你吧他是不是喜欢你?这字里带出来心态了,他很喜欢你,想到你的时候满心的温柔欢喜。#总有人想抢我女朋友#

甄英莲问:“玄玉,你看这笺子好看。”很硬的黄纸,有浓淡斑纹,近乎金色,有光泽。

黛玉忧心忡忡,瞥了一眼:“纸是金粟笺,墨是云烟墨。”

文四姐估摸着快到了,忽然睁开眼睛,殷勤叮嘱道:“他其貌不扬,也没什么名声,但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你们对他恭敬一些。”

甄英莲试探道:“我该怎么称呼他?”

“大镖局的卓东来卓先生。我管他叫哥哥,你……跟他没那么熟,尊称他为先生就行。”文四姐拍了拍黛玉的小嫩手:“你叫他伯父。黛玉,别太担心,平心而论你父亲的能耐比我大得多,他要是能解决得了,就不用你担心,如果有什么事他都解决不了,那你担心也没用。”

黛玉面带愁绪,勉强笑了笑:“师父,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可我怎么能不牵挂呢?”

我父亲柔弱,我母亲又病倒了,万一又有人去刺杀她们,我和师父都不在家。

算了,师父说得对,这么多年我父亲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刺了,他会没事。

文四姐又叮嘱道:“有能耐的人都有些怪癖,他就喜欢别人对他尊重但是不卑不亢。哦,卓哥不凶,但总是蜜汁吓人,多少壮汉都被吓尿过,你俩见了他别害怕,怕也别显出来。”

闲话少叙,马车在一个低调朴实的小巷口停了下来。

小伙子叠指弹车辕:“文大侠,二位公子,到地方了。”

文四姐掀开帘子看了看:“这么多年了,这地方一点没变呀。”小巷还是那么窄小,都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两旁高高的围墙,虽然干净,却总觉得阴森。

她伸手让两个小姑娘搭着,帮她倆跳下马车。

对张强李福说:“二位校尉,我去见一个老朋友,你二位就不必跟来了,在这地方十足安全。小伙子,你替我招待他俩。”

甄英莲看着高而阴森的小巷,稍微有点害怕:“四哥,是你的朋友,我不必去吧?”

这地方阴森诡异,安静的连蝉鸣鸟鸣都没有,路上萧条,又很是僻静,太可怕了。

文四姐微微一笑:“你若怕了,就不用来,在外面等我。”她牵起黛玉的手。

黛玉到是不害怕,她满心想的都是姑苏有什么变故。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巷,小巷深处漆黑阴暗,甄英莲在外面看着只觉得这两个人好像要被阴影吞噬。她更觉得担忧害怕,一跺脚,追了上去:“四哥,我也去。”

文四姐柔声问:“你不害怕吗?”

“我想知道,你被冒名顶替是怎么回事。那很重要,我不怕了。”

“好。”

小巷只有短短二十米深,可这窄窄的高墙真让人心生恐惧、觉得这里戒备森严。

还没走到头,那门就应声开了,门后别有一片天地。

阳光普照,满园翠绿,奇花异草、曲径通幽、只是也有些寂寞萧条。

开门的是个极其美貌的侍女,她对着三人轻施一礼:“请随我来。”

甄英莲左右看了看,轻声说:“我听说长安城寸土寸金,这地方修个院子可不容易。”

黛玉仔细看着,微微颔首:“师父的朋友果然厉害。”

这份气派跟自己家比起来也不逊色。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这地方和后花园不同,雕梁画栋的房檐下站着两排十六个刀砍斧剁一般齐的壮汉,都穿着皂色衣裳。还有些美貌的侍女盛装艳服,都站在游廊里,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出。

这地方这么多人,理应有些声息,却安静的像是净室一样,说不出的威严肃穆。

领路的侍女也一言不发,只是回到游廊外站着,步子轻轻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不说甄英莲心里有些惊慌失措,黛玉也觉得这地方规矩真大,和家里别有不同。

“你来了。”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身材瘦小,衣着华贵,穿着紫色锦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他每一步的距离都标准的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那双灰色的冰冷的眼睛落在黛玉脸上的时候,她打了个寒颤。看到甄英莲的时候,甄英莲往文四姐身后躲了躲。

二人心说:师父说的没错,果然的蜜汁吓人。

文四姐露出了一个蠢萌的笑容,拱手:“哥哥万福金安,多日不见,哥哥风采依旧。”

“泽兰。”紫袍男人的声音低沉阴柔而冰冷:“贤妹,你我相别日久,竟有些生疏了。来到门口何不进来,倒像别人一样守规矩,这可不像是你。”

他降阶相迎,伸手拉住的文四的手。

卓东来拉着文四姐,再看两个小姑娘,那打扮成白衣童子模样的定是林黛玉,容貌若仙子,身姿婀娜:“这位一定是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千金。好,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本事,临危不惧,应变妥当,实属难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林黛玉听出他说的是那天自己对敌的事情,微微一笑,万福拜了一拜:“黛玉见过伯父。尚有诸多不足之处,还请伯父指点。”

“好,你师父许多徒弟里,只有你以后能胜过她。”他又把目光投向甄英莲,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点点头,也不说话,拉着文四姐往屋里走。

文四姐向后招招手,黛玉拉着甄英莲跟上进了屋。

甄英莲心说:这厮一定是个坏人,他看我的时候我感觉好冷好可怕,四哥为什么有这样的朋友!看脸就知道是个阴狠毒辣的枭雄……我四哥交朋友的眼光有问题。

进了屋,卓东来拉着文四姐分宾主落座:“你们也坐。”

旁边悄无声息的送上茶来。卓东来微微一笑:“泽兰,我本想着,等你嫁人生子,过继一个给我,也好继承我的家产,这下子到是我痴心妄想了。”

文四姐笑的一点都不硬气:“真是对不起哥哥,这也是缘分到了,没法子的事。什么时候女人和女人也能生孩子了,我保准弄七八个出来,由着哥哥挑。”

旁边俩小孩脸都红透了,尤其是甄英莲,又是羞又是气,心说:她不结婚生子,怪我吗?从头到尾就看了我一眼,连句话都不跟我说,你就这么嫌我?真有本事,你怎么不早早的娶了四哥,叫我没机会呢?

卓东来含笑道:“哦?”他轻轻的质疑了一声她俩的缘分,叫人不寒而栗。却又把话题转了:“泽兰,你的能耐越发大了。”

文四姐软软的笑着:“这话怎么讲?我有什么能耐,哥哥您还不清楚?”

“我不清楚。”卓东来盯着她的双眼,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早上还在京城跟人吃火锅吃到傍晚,晚上就能出现在姑苏城外,及时救下了你可爱的小徒弟。”

他指派的盯着文四的人是没能跟上她的步伐,可是姑苏也有他的人,就埋伏在林府外,把时间地点人物过程一五一十的记了下来,传了回来。

文四惊呼道:“你连这都知道?”

黛玉手心冒汗,她感觉自己心里明白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糊涂。

是啊,师父怎么那么及时就救下我了?原来是三郎哥哥~

不对!他怎么盯我师父盯的那么紧?

卓东来道:“我也不知道深受太上宠信的清虚通妙真人,赐居靖灵殿,享二品文官俸禄的槑道人姚真人,怎么和你过去认识的行踪诡秘的道士长成一个模样。”

文四姐惊叫:“啥?”我以为他要努力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结果他居然走上了当神棍的不归路?喔,我忘了,他有真本事。

黛玉惊呼道:“姚云旗?”她慌忙掩口:“失礼了。”

梅道人?这名号太俗了,真的!

梅花能画,能赏玩,但不能入名字,下次见了他我得说这事。

卓东来努力笑得温和一点:“不要紧,在我这儿你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你认得姚云旗?”

黛玉想了想,微微颔首:“回伯父,如果是美若莲花的姚三郎,我确实认识。”

文四姐干笑道:“我也认识。”她后背都出汗了:“那天我跟他吃火锅,他算出来黛玉有一难,带着我驾云过去救下她。哥哥您真是慧眼,别人都没起疑,只有您能看出来其中有问题。”

黛玉感觉他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很关心文四姐这个朋友,就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三郎哥哥会驾云!好厉害!

卓东来:(⊙o⊙)?驾云?你在逗我?我们这不是综武侠红楼吗?什么时候串仙侠了?

“宫中传言,他能呼风唤雨、料事如神,容貌殊秀,鸾姿凤态眇映云松。你认识的姚三郎是这样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姚三郎这么个人呢,你身边要是有美貌少年,我会倍加注意。

文四姐脸上僵了一下,也不好揭穿他的底细,卓东来虽然没坑过我,可没少借着我的手去坑别人。她道:“他有神仙手段,大概能避开哥哥您的耳目,改日我将他引荐给您可好?”

卓东来:“他真能驾云,日行千里?”

“能。”

他点点头,假装自己接受了这个设定:“好,他有什么喜好,你告诉我,改日我备下厚礼去拜访姚真人。呵呵,宫里据说目睹过他施法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更难得太上和今上都对他宠信有加。”

他仔细看着黛玉的脸色,她在听到姚云旗这名字之后,脸上微微有点脸红,有一份羞涩和愉悦。

文四姐努力想了想:“他性子挺好,喜欢美食,没什么了,不好色。”

大概是疯了一样的迷恋着黛玉……

“嗯。”卓东来看到她的眼神控制不住的飘向黛玉,又扯了回来:“泽兰,跪下。”

林姑娘听到姚云旗的名字脸红还惊呼出声文四说到姚云旗不好色的时候看了一眼黛玉那天文四姐救下黛玉回府的时候,旁边跟了一个脚不沾地飘在空中的白衣美人=林姑娘和姚真人关系匪浅,但是她不知道姚真人有这样的成就。姚云旗不好色,但对黛玉与别人不同。

文四姐捂着脸:“哥哥,我不过是交了友人不曾向你报备,好歹在我媳妇和徒弟面前,给我留点脸。”

卓东来发动死亡之眼。

文四姐被盯的腿肚子都快抽筋了,默默的从凳子上滑下来。

黛玉和甄英莲有些无措,但一起站起来,师父跪了,她俩也不能坐着。

黛玉心说我师父居然有这么小心赔笑的时候——说好的不卑不亢呢?卓先生太过分了。

甄英莲简直有点伤心,我四哥不是一直都顶天立地呀,她也有卑躬屈膝的时候。这人什么人啊,一直都阴沉沉的,说翻脸就翻脸,我四哥怎么不揍他!

文四倒不是觉得生气丢人,反而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卓东来平常对自己一直都挺温柔的,叫跪下的就有两次,第一次是自己夜入皇宫作死的偷看皇帝叫妃子的侍寝流程,被他抓去罚跪,第二次是夜入丞相府,胖揍了丞相一顿,回来就被挂上了通缉令,被勒令罚跪。

其实这也很温柔了,换做他手下其他人这么作死,早就被装麻袋扔进护城河里了。

卓东来冷笑道:“你那好徒弟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你就装聋作哑,全然不管吗?我叫你在江湖上造谣,说自己美貌无比,用意何在?”

黛玉继续惊呆中,我那几位师姐干什么了?牵连到我师父。江湖上还有哪种谣言?

文四姐跪着陪着小心:“哥哥是为了周全我的性命,叫别人抓捕文四姐的时候只盯着美貌佳人,把我这容貌平平的人忽略过去。就算不经意、失了手被人抓住,上官看我与传闻中的不符,只当是捕头抓无辜民妇顶罪,就能疏忽大意的放了我。”

黛玉心中暗自赞叹:妙计!大妙!这何止是浑水摸鱼?简直是指瞒天过海!能出这个计策护住我师父的性命,卓先生值得我师父一跪!我都想跪了!这等妙计,真是用心良苦。

甄英莲站在那儿有些尴尬,心里暗自惊诧。危机感越来越重,却没法子,都不敢乱说话。

卓东来坐在那儿,冷冷的看着她:“我这招灵是不灵?”

文四姐努力的想我徒弟能怎么给我惹事?狗腿的笑:“灵,特别灵,这些年我为非作歹,全靠这谣言支撑才不被擒住。哥哥妙计倾天下,世上若有十分权谋,哥哥独得九份。”

卓东来道:“慕容牡丹要将你引荐给一位御史认识,我这计防的就是官府中人,她到是把你捆起来往官府那儿送。

她还和项包子假冒你的名义在金陵抓了薛家姑娘,往西行去,还要把所作所为写成小说。如果你很快就出现在武林大会上,有心人稍加揣测就会知道,两边的文四姐有一个是假的。

若把你这些年的破绽捋一捋,问询旁人,便知丑的是真的,漂亮的是假的。”

文四姐额头汗下。

我的徒弟为何总是这么能惹祸?

跪了!我已经给跪了!这真的坑死人了!

卓东来冷冷道:“你让你徒弟写书,又让她开书馆卖书,就不告诉她用意何在吗?”

文四姐说:“哥哥恕罪,我兴许是忘了说了,牡丹和包子现在何处?我这就去教训她们。”

我肯定说了,大概是她们俩忘了,可当师父的得扛事儿,要不然算什么师父。╮(╯▽╰)╭

“晚了。”卓东来轻轻敲桌子:“据我所知,绣衣使们因为狠你入骨,已经盯上她们了,不日你的罪状就要送到皇帝眼前。陛下与我闲谈时说起过,他如今最恨目无法度之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还有各家的纨绔们仗着祖上功绩,为非作歹。

你曾骂别人不作死就不会死,怎么自己倒忘了这句话?”他意味深长。

文四姐特别上道的膝行过去,把手搭在他膝盖上,装可怜,娇声道:“哥哥救我。”

我勒个去!我知道你跟着太子关系密切,他登记之后好像你也水涨船高了。

从龙之功靠谱吗?历史上多少老臣后来都被清算了。哥哥你可别出事。

卓东来心满意足,伸手扶她起来,柔声安慰:“泽兰,你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小心谨慎四个字都丢到脑后了。我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知心话。你我相交于贫贱,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看你跪下装可怜,撒娇。

别人真可怜也不怎么可怜,你装可怜却很可爱。

文四姐顺势站起来,卖萌,嗲嗲的说:“哥哥虽然总是吓唬我,却对我很好。从没害过我。”

卓东来微微点头,拉着她的手,十分亲切的笑着:“我要你以身试险,为今上和哥哥我做一件大事,你说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那样的豪言壮语,是心里话吗。”

说真的你吹牛吹大了,你说什么话不好,说这么义正言辞根本就不想你说的话。

入了贵人的眼,倒是要我费心把你择出去。╮(╯▽╰)╭

文四姐真诚的点头:“哥哥,您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从不说谎,从来都以口应心。”

卓东来看了她三秒,微微一笑:“好,你先出去,我要和林姑娘密谈。”要点脸好吗?

文四姐:“咦?”

甄英莲:“咦?”

林黛玉:“呀?”

文四姐问:“为什么跟她密谈?”

卓东来耐心的说:“这事情千丝万缕,但最佳的入手点是她父亲。”

文四姐眨眨眼:“那为什么把我撵出去?”

“因为你不是聪明人,她是。”

卓东来直白的问:“林姑娘,你想不想把刺杀你父亲那一伙人,彻底清除?”

彻底清除这四个字,他说的轻飘飘的,可屋里没有风,却突然有股寒意。

林黛玉浑身上下都是大家气度,不卑不亢的站着:“伯父过奖了。黛玉不敢当。”

她顿了一顿:“伯父,您说的那伙人,是绣衣使?”

“是。”

她的语调温柔平和,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本朝高祖创立,至今百五十余年,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外庭均权势’。

上有三十六长使,下有子丑寅卯十二课,每课役长十人,下辖小队。

窃听机密,无孔不入的绣衣使?”

卓东来微微颔首,面露赞赏之色:“是。”

小小年纪能对着我面不改色,那日大战刺客,今日敢在我面前侃侃而谈。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林黛玉转脸,柔声道:“师父,你先出去一下~”

我爹说过,绣衣使的人拖出去砍死一半,都没有冤假错案。

我爹喝多的时候还说过,如果哪天文四姐砍死了绣衣使的人,他给做假证,证明她无辜。

这个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的状态,我觉得下手的人就是绣衣使。